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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软着陆
    就在昨天,邘剑突然来到病房,把张冲薅起来,告诉他一个消息。

    “如果身体条件允许,你给顾璇的投标小组提供你知道的信息,这也很重要,不能含糊。至于一线任务,你的亲属明确提出反对,综合考虑,你不用参加了。”

    张冲梗着脖子。

    “领导我不服,凭什么不让我参加?我没有亲属,谁说是我的亲属,一定是骗你的!”

    “dna报告都送到我手里了,你还跟我犟什么?”

    “我没有跟任何人做过dna检验,我不认!”

    “你不认也得认!你以为我真的只把你当个工具啊?组织多年来也在帮你寻亲,当初救你的那位老警察临死都还在惦记着这件事,现在终于有了好消息,你还在这里别扭什么?”

    邘剑压低嗓门:“不要仗着你认识路,就敢不听我的话偷偷跑回去。别忘了,你的一个一等功两个二等功全都扣在我手里,我不给你,你什么都不是!你想报仇,想寻死,我拦不住你。但假如你真的死了,你也拦不住我跟你的‘亲属’报丧!”

    张冲:……

    何一晓动用了这辈子最多的心眼做了dna检验,就为了跟邘剑摊牌,当然,他也得到了了邘剑的保证。既然张冲不会去一线了,就没有了性命之忧,至于两个人亲戚关系的事情,大可以慢慢说。

    他的心情放轻松了很多。

    不过,他再怎么神机妙算也是想不到按到葫芦起了瓢,母亲这边是确认了,父亲那边又横生变故。

    堂姐何荧早年是去过山西,也有过一段姻缘,但她的爱人肯定是不姓顾的。何一晓记得堂姐说过他姓姜,但堂姐话语含含糊糊的,也有可能是姓张,或者是姓方。她只肯说这么多,再问她就要歇斯底里。一直到她死,她也没有透露对方更多的信息。

    “堂姐精神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连亲人都认不全,大伯父大伯母心疼女儿,不愿再刺激他,更何况已经死了的人了,没必要多提。”

    “你这么好面子,你堂姐肯定也是这号人物。有没有可能,她说谎?”

    张冲虽然看不见,但连皮肤都感觉到灼热的压力,他横下一条心,我就不怕得罪你了。

    “宝宝,你别生气,你认真想想。假如有天我死了,有人问起你前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会告诉对方实话吗?”

    何一晓忽然捂住张冲的嘴。

    “不准胡说!”

    张冲仰着头,亲了亲何一晓的手心。

    他真的很开心,是绝望的深渊之中开出花朵,哪怕从未见过阳光,是透明的幽灵兰,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也毕竟存在过。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跟你亲戚谈恋爱这种事,你是宁死也不会对任何人讲的。那么,没有第三方佐证的情况下,你又如何能保证你堂姐说得是百分百的实话?”

    更何况她当时精神受了刺激。

    “就算她精神正常,她当时那么年轻,跟家里不好交代。假如对方真的是个为非作歹的人,她对父母更没法说实话了。将来找到了孩子,难道对他说,他父亲是个文物盗贼?还是说,那是个花花公子,睡了人不负责任?不如编个还说得过去的谎言你说是不是?你再想想,大桥路派出所前段时间派发宣传手提袋,上面明确写着鉴别间谍歹人的十几个标志,其中就有一条是ngo组织成员,而你堂姐的对象不就是ngo的吗?”

    就算再怎么不认同,但何一晓还是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

    他缓缓坐在床边。

    张冲没有过分粘人,只是挨着他坐下,两条腿伸长,脚尖碰了碰。

    “你再验一次就知道了,也不用心里忐忑。反正这事你也做过,轻车熟路。”

    张冲撸起袖子,伸胳膊给他。

    “你抽我的血,我给你抽。”

    何一晓推他一把。

    “你的血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冲心里越发踏实,你是在意我的,也是心疼我的。真不是欺负人家心软,但何一晓就是个心软的人啊,这怪得了谁?

    “我不怨你,要怨只怨命运。”

    张冲摸索着,手碰碰何一晓的腿,摸索到他的膝盖,揉了揉。

    “你别回家就跪,不知者不罪,祖师爷不会怪你的。你过分自责,祖师爷也不会领你这份情。我亲眼所见,多少人为非作歹,烧杀抢掠的,也没承担任何后果,越是道德标准高的人往往过得越不开心,何必呢?”

    何一晓有心想推开他的手,可是身体本能更想拥抱他,见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更难过了。

    他打起精神,采集了张冲的几根头发,但他并不打算去碰顾璇,顾圻就在楼上,亲生父子的验证最快三个小时就出结果,不用绕个弯子。

    “你说得对,我们先验证一下,掌握主动权。但你也不要为顾璇的话多想,站在他的位置上,他的顾虑也是对的。”

    “嗯嗯,我知道,老板心地是好的,但他的处境也很难。我考虑的是,如果我真的是老板的弟弟,你不觉得可怕吗?”

    张冲摸索着。

    何一晓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可怕?”

    “这代表着,从一开始把我放在他身边做卧底的人就掌握了全部信息啊。”

    何一晓眨眨眼,不能理解。

    首先,来顾璇身边做卧底是个肥差,既不用出生入死,也不必在匪徒暴政的丛林世界里小心翼翼,那是拿着高薪畅游有钱人的世界里,怡然自乐。这种差事,不会给一个犯了错的毫无背景的小年轻。

    “宝宝,我不是坏人。”

    何一晓真的忍不住了,抱了抱张冲,稍微用点力气拍拍他的后背。

    “我知道,你不用强调。”

    “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张冲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无声笑了笑:“我的前老板是个毒枭,他想祸害初中女学生,我一时看不过眼,忍不住出手。可我不知道,他早就发现了我身份异常,就是故意试探我。我贸然出手,其后果,是长达十几年、无数前辈接力的卧底潜伏任务就毁在我手里,贩毒集团的高层完美脱身,其实我是罪人。”

    试问我这样的人,不被审判,还能得到在顾璇身边潜伏的机会,这概率有多大?

    是我领导有心保我的概率比较大,还是领导根本就另有安排的概率更大呢?

    像顾家这样的千亿级财富家族,曾经有野蛮生长的过程,不可能没人盯着。专门有个研究小组是必然的。光是研究顾璇的档案就足以塞满好几个集成柜了,更遑论十九岁当家做主的顾圻?

    而你来到光熙,也很难说是不是他们故意安排的。毕竟,能查到顾圻就能查到何荧。

    其实结果已经有八成准了。

    查到何荧,就能查到何一晓。

    何一晓寻亲,找一个血型特殊的人,是公开的信息。恰好光熙血库里就有这么一个,恰好当时何一晓的师妹梁时雨就在光熙,也是做潜伏任务。

    哪有那么多恰好?

    “我们分开是对的,我不想骗你,但也只能骗你,如果说因为我的身份我的任务连累了你,那是我万万不想看到的结果。”张冲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推了推何一晓的胳膊:“你快去验证一下,过后我们再聊。”

    何一晓上半身摇晃了下,却坐定不走,他看着张冲,心里极度不安。

    “邘剑重新分配了你的任务,你会乖乖留下吗?”

    张冲缓缓呼出一口气,没说话。

    等了很久,才听到何一晓开口。

    “能不能在视频里见一见大伯父大伯母?”

    印象中,何一晓从来没有如此低姿态的恳求,怎么不答应?张冲如果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但我不能松口!

    只要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弄得无法回头,到时候全部家人都知道我是你外甥,就会出现我设想的那种结果。而你,你又真的能洒脱吗?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张冲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后悔了,他哪知道何一晓会不会真的下定决心不要自己?更何况,听顾璇说,任家安甩了未婚妻,那他是不是会继续纠缠何一晓?

    他的心里在打鼓。

    “那……我介绍你……是我的实习生,可以吗?”

    这一瞬间,好像有烟花炸开!

    张冲简直要冲出去裸奔!

    “我没那个资格,你就说我是老板派给你的司机好了。”他好高兴啊,跟聪明人斗智占了上风,真是快意。

    何一晓松了一口气。

    “可以,这样也好。”

    张冲到底还是不忍心太欺负人,抬手抓了一下,只碰到何一晓的胸前名牌,他很爱惜地摸了摸,把方方的塑胶名牌摆正。

    他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却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一如过去很多个夜晚。

    过去的两个月,张冲半夜醒来,偶尔会感觉很不真实,伸手在何一晓鼻子底下。有时并不能明显感觉气流吹拂,他还要摸摸他的侧颈或者手腕脉搏以作确认。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像是在做梦。

    现在,梦醒了,我们确实没办法在一起,我不认可,却也不忍心逼你。

    比起逼你就范,其实我更难过的,更不想看见的,是你也舍不得我,但为着条条框框的约束,不得不让步,有多少难过自己撑着、忍着。

    “宝宝,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胃有没有不舒服?没有喝冰牛奶吧?”

    何一晓起身就走!

    “哎你……”张冲虚空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抓到,悻悻收回手,挠了挠头皮。

    七个小时后,何一晓再次驾临张冲的病房。

    张冲没让他说话,自己摸索着去浴室洗干净了,换上一身t恤衬衫牛仔裤,戴上墨镜遮掩住眼部绷带,才走出来。

    何一晓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到外间的会客区落座。

    其实视频早已接通,但始终是静音状态,隔山隔海的另一端,是何一晓的父母,以及张冲的外祖父外祖母。

    两对老人各自垂泪,但因为何一晓的嘱咐,竭力忍耐着。

    张冲坐下,端端正正的姿态。

    何一晓点开语音通话,随便说了几句家长里短。

    母亲早就和他商量好了配合,故意扯话题。

    “一晓,你姑姑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是公司同事,听说年纪很小,是个八零后。”

    张冲“哎”了一声,手搭上何一晓的腿。

    什么情况?还有个姑姑吗?

    你家到底有多少人?

    何一晓八风不动,所谓姑姑是他父亲的师妹。何家的亲戚不多,故旧朋友还是有很多的,你真感兴趣,以后有的是机会介绍给你。

    “我一个晚辈不好提意见。”何一晓故意道:“但是真的有共同语言吗?”

    张冲立马收回手,若不是眼睛被绷带裹着,简直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有的吧。”何一晓的父亲应答:“你姑姑最近状态很好,事业也更顺利了,心情当然更好,我也不好多加阻挠。我们约好了,今年跨年大家聚会,你也回来吧。”

    “我回去做什么?听你们集体声讨我啊?”

    张冲愣了下,没想到家人对何一晓也有意见。也是啊,到这个年纪,不结婚不生娃,仿佛就是个罪过。家族就剩他一个小辈,如果他不结婚,那就到此为止了。

    “没人要求你。”何一晓的大伯发话:“你跟任家安分手,我们全家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没错没错,我也开心!

    张冲猛点头,外公,你是好样的!

    何一晓反而笑了笑,稍微挪了挪ipad,指着张冲,介绍说:“这位是老板派给我的司机,是个很好的人。前几天有医闹,我差点出事,是他保护了我,所以眼睛受了伤。他不好意思给大家看,故意戴了个墨镜。”

    张冲再次无语,索性把墨镜摘下来,给各位长辈展示自己有多可怜。

    “叔叔阿姨大伯父大伯母好,我……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何主任没事就最重要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何一晓的大伯母唏嘘感叹:“你们年轻人在外工作不容易,因为工作受了伤,哪怕单位好好照顾,也难免自己受苦。如果单位不做人,更是冤枉无辜。你放心,一晓肯定会照顾你直到痊愈的。他如果不好好对你,有我们给你做主。”

    “您是……”

    何一晓差点说出:这是你外婆。

    “是我大伯娘。”

    “大伯娘,您客气了。”张冲向着屏幕光亮的方向挥挥手:“何主任人很好,他没有不管我,我们单位也不错,做检查做治疗也不用花一分钱。我最多三四天就可以拆绷带,基本没什么影响。如果说后续,可能每天要滴眼药水,何主任收入高,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视频通话对面的两个屏幕同时发出笑声。

    “你这个孩子……”何一晓的母亲埋怨一声:“你怎么这么老实?”

    “还行吧,我主要是……”张冲仗着胆子胡说:“主要是何主任比较厉害,我不敢惹他……”

    何一晓:……

    “还有没有事?没有事我先挂了。”

    “没得了。”何一晓的父亲发言:“元旦回家,我们说好的啊。”

    “到时再说吧,再会。”何一晓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张冲缓缓伸手,竖起一根大拇指。

    何一晓大怒:“你有意见?”

    “没有,不敢。”张冲笑起来,八分谄媚两份讨好:“大爷,您真是个大爷,我算看出来了,全家都不敢惹你!”

    何一晓嗤之以鼻。

    “你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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