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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追爱新加坡4.
    顶层公寓的餐厅里,精致菜肴已经上桌,星级酒店服务人员热切介绍今日特殊菜品:清炖羊肉,来自若尔盖大草原的藏绵羊;香草羊排,是白玉县的黑山羊。

    顾璇推门而入,笑笑让服务人员回去。

    丰润的膏腴和奶味点燃记忆里的围炉篝火,梁时雨撑着餐桌站起来,目光在羊肉和顾璇的脸之间来回切换。

    顾璇故意没邀功,先洗了手洗了脸,回来按着她坐下,盛一碗羊肉汤给她。

    “尝尝味道,多的不要问。”

    藏绵羊生活在高海拔盐碱地带,羊肉自带咸鲜。一生放养,自由散漫的羊,肌肉纤维致密,瘦而不柴。它们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吃青草,闲了自己找草药,膻味极小,只是简单清炖即可,汤汁奶白,前调鲜,后味甜。

    梁时雨忽然有点眼眶发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出息地别开目光。

    昨晚,张思甜女士指派梁先生奔赴若尔盖大草原,同时,草原上另一位先生选中了自家的一只藏绵羊,又找他的邻人买了只纯正黑山羊,屠宰分割,装箱出发。

    两方在路上汇合,之后梁先生返回成都,在天府机场交货。顾璇安排的人接了货,马不停蹄赶往新加坡。

    梁时雨不解,听说新加坡海关是不让肉制品进关的。

    顾璇笑起来:“规定是如此,但是,你抬头看看有没有规定,再说这个问题。”

    “这点儿羊肉一刻也没敢耽搁,就为了给你吃上这一口。再说你爸爸妈妈不疼你,可就不是实话了,我都羡慕死了。”

    顾璇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彩信照片,一只白绵羊被魁梧的汉子捉着两只角提在半空。

    羊长得很高,粗硬的白毛如流苏一样长长地挂在身上。黑褐色的羊角呈片状,横向螺旋舒展,有半米多长,视觉粗粝坚硬。

    “大白毛毛。”

    顾璇惊掉下巴:“这是什么称呼?”

    藏绵羊是中国古老的粗毛羊品种,当地叫做大白毛。

    照片里的男人虽然皮肤黝黑,身材却很壮硕,眼睛明亮。梁时雨叫他“姨夫”,照片背景中有一片的褐色裙角,未出镜的这一位是她小姨。

    “是刚上学时候,我的老师。”

    也就是,推荐梁时雨去天才班的那位成都来的支教老师。

    顾璇有点惊讶:“亲小姨?”

    倒也不算是亲戚,这位支教老师当年推荐梁时雨去火箭班,自己也得到了进修的机会,成为了正式编制的教师,留在当地继续任教,还认了张思甜女士当姐姐,互相帮衬。

    “我们都算是沾你的光了。”顾璇抠开一听甜橙冰啤酒,笑起来。

    梁时雨看着他,心情一时复杂。

    她低头吃了两块肉,终于憋不住,问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顾璇最听不得这种肉麻话,打哈哈道:“给你吃块肉就算对你好啦?你也太好骗了!”

    “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嘴巴不好。”

    梁时雨白他一眼,顾自吃肉。

    卧床静养,需要吃好消化易吸收的食物。但考虑到人一生的口味,在脱离母乳,最初尝试辅食的时候就固定了。因此顾璇判断,对梁时雨来说,高蛋白低碳水才是她的饮食习惯,勇敢尝试一次,果然她吃得开心,也就不费这番努力。

    “看来你家人跟你的脾气是一样的,行动派。”

    梁时雨闷闷吃肉,不说话。

    顾璇夹了一块羊排到她盘子里,装作不经意看了看腕表的日期。

    “过年回成都吗?”

    “二十年都不曾同桌吃饭的一家人,强行团聚也是尴尬。”

    “……我知道,就是这么一问。”顾璇隐隐有点失落,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梁时雨捉住这话里的漏洞。

    “我什么脾气你也知道?”

    中央空调冷气给得十足十,穿着家居睡衣还要搭配个外套披肩,裸露的皮肤很快会被冻出鸡皮疙瘩。

    梁时雨穿着去年的t恤短裤,白棉的领口洗得松垮,小麦色的肌肤白了些,显得缺乏血色。

    似乎每次两人吃饭都会闹个不欢而散,顾璇有些不忍,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说了。

    可是偏偏,梁时雨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她吃掉一大块羊肉,捧着不含咖啡因的豆浆咖啡喝两口,放下杯子,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扫描餐厅内的另一个生物。

    顾璇几乎跳起来,全身不自在。

    “我联系你的家人,你不能怪我,毕竟你做手术我不能瞒着他们。”

    “这事我不怪你。”梁时雨看着他:“你跟邘剑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出事那天,是你和他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哪有在一起?”顾璇真的站起来了!

    我真的冤枉啊!

    我……

    梁时雨不说话,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眼神像x光扫描仪似的。

    顾璇恼羞成怒。

    “是你自己说,他是你前任的!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要不然你也不会负气出走?”

    顾璇按了按额角。

    “咱俩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虽然离开北京是各方面因素糅杂的结果,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部分原因。我听人说那几天你常常去看他,我都没觉得什么,亲眼看你从他病房里走出来,我也不觉得什么。但你说你们曾经好过,我瞬间觉得自己很多余。

    本来还想装作这事没有过,和你好好相处几天,现在不得不面对。

    “行吧,你要说,就说个清楚。是不是你让他来北京调查付氏?付成华和家族决裂那天,直播家宴谈话,也是他提供的技术支持吧?”

    梁时雨没什么表情。

    “你先回答我。”

    顾璇气得指着她:“你瞧瞧你,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你还恶心我!”

    “恶心你?”梁时雨被这个词逼急了,霍然起身!

    顾璇不敢激她,赶紧伸出和平手,又怕她情绪激动心脏有问题,又怕她急上头来掀了桌子,气势不自觉低了又低。

    “你别生气……你别乱动!我……我就是那天咱俩吵架之后,从大兴去了青山公墓,在那儿偶然遇见他。之后付家的人找他的麻烦,我帮把手。都是凑巧,真的,你相信我。”

    青山公墓?

    你去了青山公墓?

    梁时雨呼吸急促,瞬间有心动过速的窒息感,她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转头看着墙面大理石拼砖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努力平息。

    “是,是我请他来料理付氏的事情,这我承认。他也有他自己的使命。”

    顾璇找回一点主动权:“你请他,他就来了?”

    梁时雨深吸一口气,却吸不到底,还是放弃了,游魂一样走去客厅,坐在沙发尾,头顶就是冷气出风口,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全身冰凉。

    “邘剑曾经出任务受过很重的脑部外伤,忘掉了很多事情,就好像一本书只剩下目录部分。”

    然而,邘剑有着强悍的意志力和堪比小说家的脑补能力,他给自己记忆中的每个人物都安排了角色,编一段恋爱故事,迅速把自己残破不全的记忆补充完整。

    梁时雨当时是他的主治医生,以为自己能够躲过角色扮演。然而,邘剑没有放弃她,执着地追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梁时雨说:十天前,你受了伤,被送来抢救。

    邘剑坚持己见,不不不,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熟悉,在这之前我应该就已经认识你了,你到底是谁?别让我查出来,你最好自己承认!

    这没得抵赖,梁时雨寄了很多包裹和信件给他,名字和地址是扎扎实实的证据。

    “我有个朋友,对邘剑有些别样的感情,却不敢说,且家教很严,家里肯定不会允许……而且邘剑也不是个专情的人,整天拈花惹草……”梁时雨舌头打结,说一半藏一半,磕磕巴巴。

    顾璇走过来,忽然有点明白,拿起围巾给她裹上肩膀。

    梁时雨理理头发,把长得过长的柔软发丝掖到耳后,露出光光净净一张脸,眼中却没有任何神采。

    “严格来说,他是我朋友的宠物,托付给我照顾。”

    朋友惦记邘剑,不敢以自己的名义联系他,于是借由梁时雨的名义,给他寄药品、特产,给他写信,从未表露心意,却有说不尽的纸短情长。

    邘剑也不是傻子,当场要了纸笔,让梁时雨写字给自己看。

    朋友一手颜真卿小楷,端庄有风骨,梁时雨那一手字是纯纯的外科医生鬼画符,一写就露馅。

    “于是,我只能说我们好过,但已经分手了。“

    邘剑想了想,也就接受,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款。

    这短短的几句话,如烟花在顾璇脑中炸开,美丽而狂野,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朋友的……宠物?

    顾璇从心底生出好奇,当时邘剑受伤那么严重,你的朋友再怎么恪守规矩,也该去探望,那么邘剑为什么没有给这个人编个身份?

    梁时雨忽然转头看向他,深深凝望,就像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目光停留足有三四秒钟,她突然转头,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眉宇压着沉沉的积雨云。

    顾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朋友……不方便出现?”

    “事实上,他就在隔壁,隔壁病房。”

    不是很久远的过去,余震摇摇晃晃,阵地医院的临时电源电压不稳,灯泡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救援人员被撤回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遍身残破的伤。

    朋友的生命已到最后一刻,从自己领子里扯出个吊坠,放在梁时雨手里,很想露出个笑容,却有热泪滚落。

    “他疯疯癫癫的,余生不知道要怎么过。你有空帮我照应一下,其余的不要说,就当做……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吧。”

    青山公墓的石板台阶下,邘剑携一束白玫瑰而来,他说他曾经悄悄喜欢过一个人,但对方纯洁不可亵渎,因此爱恋只停留在仰望……

    这一刻,顾璇没去想那位朋友,没去想“朋友的宠物”,想的是梁时雨。

    他一阵心疼,蹲在沙发前,抬手摸了摸梁时雨的脸颊,指尖湿漉漉的。

    你也曾经风光得意,在师哥师姐的陪伴保护下肆意生长,然而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身后空空荡荡,你还要担着他们所有人的遗愿托付继续前进。

    顾璇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她这么倔强,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喊疼。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是苟且偷生?”

    一块钟表上满了弦,咔哒咔哒走着,直到能量用尽,也就坦然停下,等待下一次上弦。钟表没有感情,人是有感情的,我曾经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占据了我生命的大部分篇章,然而瞬间他们都不在了,他们没完成的理想,未尽的情感,我就是想帮,我也帮不了。

    梁时雨努力眨眼,拼命忍住眼泪,不是不能哭泣,而是眼泪没有用,她已经不想再哭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比我更多一些的牵挂,更多一些活下来的理由。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不是我替他们走?”

    “胡说!”顾璇轻轻拍了下她的膝盖:“你走了,我怎么办?”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是质问,不是控诉,却让梁时雨混乱的心绪稍稍清醒。她看见顾璇担忧地看着自己,看见公寓窗外明晃晃的阳光,闻到不远处餐厅羊肉的香气。

    “我……我没有,我其实……”

    她强迫自己冷静。

    “余生的路那么长,伙伴都离我而去,只剩我一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鲜美的羊肉在餐桌上渐渐冷却,油脂凝固,吃饭的人没了心情,各自伤怀。

    梁时雨回卧室继续睡。

    顾璇在客厅踱来踱去,酝酿了完整的说辞,给赵惠宜打去电话,电话还没接通,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是新加坡投资公司的总裁办公室秘书alex。

    “老板,有客来访,你方便来公司吗?”

    梁时雨这情况,顾璇哪敢离开,只说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先聊聊。

    岂料,电话对方是个相当苍老的声音。

    是付成华的爷爷!

    顾璇几乎后背一层冷汗,一方面是惊惧于这位老先生毫发无损,还能出国,另一方面为难于他找上自己,纡尊降贵,这个面子看来非给不可。

    “请问您有何指教?”

    “顾二少,我孙儿跟你谈恋爱,是他高攀,你多担待。但我不是不开明的人,七情六欲发自天然,如果你们两个能够好好相处,我也会如同对待孙儿一般对待你。”

    您愿意做我的靠山?

    这真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条件。

    可惜呀,您说得太晚了。

    顾璇拧紧眉头,看一眼主卧方向,走去阳台。

    “我和付成华之间没有这层关系,您别误会。”

    “那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说是你们恋爱,合情合理。毕竟你在光熙工作六七年的时间,未曾对别家病患如此留意。没点感情,你为什么只帮他?我这里也有一些你们的亲密照片,我说了不怪你,你不用否认。”

    亲密照片?

    顾璇不确定那是什么,心绪翻涌,焦虑烦躁到极点。

    “我在北京城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几张照片也没什么的。”

    “中国社会说到底还是保守,你回避,也是正常。”付老先生语调温和,道了个歉,说自家孙儿年少莽撞,做了什么不当的事,请顾璇别计较。

    “付爷爷,我年纪轻轻鬼门关走一遭,您这边一句‘感情纠纷’轻飘飘带过,不合适吧?”

    “这个孙儿我手把手拉扯大,我最知道他的脾性,他只是一时疏忽,都怪那个姓孟的医生没安好心。他年纪还那么小,还不懂事呢,怎么也得给他一次机会啊。说到底,他是想保护弟弟。你当年也是躲在哥哥的羽翼下才能平安长大,你应该理解他的呀。”

    顾璇一阵沉默。

    电话对面话锋一转,却说到梁时雨。

    “最近听说你和一位梁医生走得很近,不是我多事,还是提醒你多留心。大约你也能感受到梁医生的脾气,风风火火的不让人,有没有觉得她和另一个人很像?”

    阳台上是无边泳池,玻璃边框兜着一汪蓝水,正午的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璇心里一阵发慌。

    “您是什么意思?”

    “段总是女中豪杰,自然看上的儿媳妇也是人中龙凤。你虽然不是她的孩子,她到底还是眷顾你的,给你选了个刚强的伴侣,也是为你好。否则一个三甲医院的医生为什么去光熙做劳务外包的合同工?她放弃的前程,段总不会亏待她。”

    “这不可能!”顾璇语调拔高,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一把挂断电话!

    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刺目的阳光被遮住,眼眶涌入乌云。

    顾璇下意识回头!

    梁时雨站在客厅另一端,面无表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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