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点，狗东看策划从来不看完，最后还是靠嘴说，看你会不会画饼吹牛。”

    庞振一口冰啤酒下肚，舒服地摊在椅子里舒展身体。

    许婧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接受他的好意，默默陪了一口。

    别说，不管情不情愿加班到深夜，一口冰啤确实把她肚子里的气驱散了不少，心情都舒畅了。

    “你跟杨东健很熟？”她随意挑个话头。

    “熟，他算我学长，不是啥好学校。我大二就从他这里接点外包，那时候他给钱就抠，不当人，老泥鳅一样。”

    许婧有点疑惑：“做剧场的能有什么外包？”

    庞振从鼻子里哼了哼，没细说。

    许婧才认识庞振第一天，对他的感觉非常奇妙。

    她的工作经验有限，省话是有编制的大单位，里面的人都客气，工作私人分得很清楚，客气到了极点就成了虚伪，平时笑脸相迎不影响他们在关键时刻搞你，下手非常狠毒。

    如果非要算毕业大戏也是一段工作经验。学生剧组跟省话那就是两个极端，没大没小咋咋呼呼，情绪问题比技术问题多，虽说大学生齐心要做成一件事的热情可以弥补一切，组里的每个人都很真诚，但许婧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导演是老娘舅。

    极度的假和极度的真。

    庞振给许婧的感觉就是这两者同时存在。

    不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灰色，而是黑与白界限分明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们安静地分享了一听啤酒的时间。

    许婧歇够了准备一口气收尾，没想到庞振还不打算走，稳稳窝在椅子里开了局德扑，那架势好像一时半会儿都不走了。

    “你还不回家？”

    “回去也一样，公司让我加班，我白嫖公司水电网费，不亏。”

    许婧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索性不管了，专心把策划写完，然后关机走人。

    她走的时候庞振还在打牌，许婧跟他说再见，他不耐烦地挥手。

    许婧是真的累惨了，回家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之前晚上做梦偶尔还会梦到蒋继明，大部分是噩梦，爱人蒋继明忽然摇身一变混蛋蒋继明，不是肉体伤害她就是精神摧残她。

    今天蒋继明刚露了个头就被蒙面小英雄一脚踹飞，一群小学生大喊着什么正义啊使命啊一拥而上把他揍成猪头。许婧梦里卸下道德感，看得非常乐呵，结果小英雄一转头目光直视许婧：“你呢？你的使命完成了吗？你策划写完了吗？”

    许婧就被吓醒了。

    她在床上坐了会儿，感觉这里面有个预兆，想不出什么头绪也就不想了，收拾收拾上班。

    昨天回来的时候许婧注意到一家笋干包的招牌，没吃过就记下了，今天上班顺路买一个，四块钱拳头大的笋干肉包，面皮被油浸透，咬一口满嘴香，许婧又要了一杯绿豆沙解腻，一边吃一边去公司。

    挺好，以后每天盼着吃笋干包，上班也有劲。

    进公司前许婧甚至担心会不会发现庞振昨晚根本就没回家，直接睡在工位上。

    还好是她想多了，她提前五分钟进公司，里面灯都没开，一个人都没有。

    庞振堂而皇之迟到一个多小时，十点多才打着呵欠进来，许婧已经又改了一会儿策划了。

    他一来杨东健就喊他们进会议室开会，庞振呵欠连天，杨东健就让许婧先讲。

    许婧的策划方向偏稳健，建议在改编基础上增加亲子互动的部分。

    蒙面小英雄改编剧一直都是小学生打怪的套路，互动最多是引导台下小观众声援，同类产品太多，IP没有打出自己的特色，也没有吸引家长消费的点。

    许婧的想法是从剧本开始就增加家长角色，写个小朋友救爸爸妈妈的故事，然后设计几个可以互动的闯关游戏融入剧情里，营销方向主打亲子同乐。

    因为杨东健催得紧，许婧也没做PPT，一边拉文档一边简单讲解，杨东健一边听一边点头，庞振看起来根本没听，都快睡着了。

    文档最后是许婧粗略做的预算表，为了突出亲子同乐，许婧是打算采购一匹低价小玩具入场时给观众发放，辅助剧情互动。

    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多的预算更加要压缩，许婧把本来外包给专业公司的声效灯效都砍掉了，这两个如果不是大剧场的设备，专业不专业来做其实具体呈现是没多少差别的，所以她打算回去找学校的学弟学妹做，大学生干活，主打一个便宜凑合。

    杨东健看到这里思索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想法不错，但预算也不用这么省吧，该花还是得花，不能降低咱们出品的质量。”

    ……咱们出品有质量吗？

    许婧回想剧场录像里那些跟校园舞台剧没什么差别的画面。

    她斟酌字句，但是态度坚定：“本身预算就不多的情况下，想要做点新东西，砍旧支出是必然的。”

    杨东健听完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许婧讲完，关了文档拔U盘，听见庞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她抬头，庞振还是那个要睡着的表情。

    “醒醒，到你了！”杨东健踹他一脚。

    庞振揉着眼开自己文档，如果说许婧的策划是标准格式，古板到能让人睡着，那庞振的策划就是把文档做成了PPT，塞了一堆图进去，各种字体放大加粗斜体，页面弹出来那初号鲜红大字配表情包的风格当下就给许婧震得一激灵。

    怪不得他看我策划直打呵欠呢。

    许婧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报告风格，虚心学习，看久了庞振图文并茂五彩斑斓的策划回头甚至也觉得自己的有些无聊。

    庞振策划和许婧完全是两个方向，他要把小学生打怪做到极致。

    “小学生打怪的极致是什么，是JUMP，是扳机社。”他一脸虔诚地说。

    “现在谁家没电脑，谁家手机上不了网，小学生不在家看日本动画外国大片，那特效音乐哗哗的，核爆神曲知道不？不看那些，人家凭什么来剧场花几个小时看你？”

    “我就是要把他们在动画里喜欢的那些燃爆的刺激的全部带进剧场，灯光音效轰炸！什么叫身临其境？什么叫肾上腺素飙升！是时候让小学生见见世面了。”

    庞振极富感染力的演讲结束，许婧都想给他鼓个掌。

    两方介绍完毕，开始讨论。

    虽然昨天杨东健说开会的口气轻描淡写，好像就是随便聊聊，但是许婧和庞振都很清楚，项目迟迟没启动，儿艺那边面临续约，杨东健作为负责人不可能再等了，他需要尽快拍板开始制作。

    今天这个会要最终决定许婧和庞振谁能拿到项目。

    许婧还记得来面试时杨东健的话。

    拿不下来，工资单雪上加霜，待不了一年就得走人。

    这才上工第二天呢，许婧苦笑，就这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