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姝只感觉胸腔之中一股子气顶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就这么憋着人。
不多时她又觉着血液凝聚在一起,堵在脑袋里面,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她仿佛置身一片血海,周围是翻滚的鲜红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冲着她席卷而来,但马上要接近她的时候,垂下昂扬的浪头,匍匐在她的脚边,最后消散在猩红的土地上。
“母亲、母亲、母亲……”
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可回应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血海拍打岸边而产生的激荡。
一丝丝痛苦的表情促使赵臻姝的眉间凝聚起一阵愁丝。
耳边若隐若现出另一种稚嫩、清脆的声音:“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了?”
赵臻姝蓦然愣住,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这声音是如此的悦耳,这声音是如此的动听,像是从天边降下来的一只手,把这暗红色的天空撕裂开。
从那抹缝隙里面,赵臻姝隐隐约约看到另一个身影——和她极为相似。
这不是她。
赵臻姝继续凄苦无助的喊道:“母亲、母亲……”
与此同时,那天际也传来一道声音:“娘亲、娘亲……”
但这不是她吗?
当她坠落着跌入死亡的深渊、势必会有人从深渊中攀爬而出,获得烈烈朝辉。
生、死、老、幼。
生养她的已经离去,她生养的还在等她。
她困顿于自己的母亲的离去,与此同时,另有一个灵魂同样在忧心她的离去。
这个轮回里,她是她自己,但她也是别人。
赵臻姝的睫毛微微一顿,她终于从暗红色的天机边上挂的那抹裂痕里窥探到了天外之人,这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这是一张让她潸然泪下的脸。
“娘亲醒了醒了。”乐窈高兴的呼喊起来,死死地抓着赵臻姝的肩膀,不肯撒手。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感觉娘亲真的要离她而去了。
晴虹惊喜道:“快去告诉陛下,娘娘醒了。”
赵臻姝的视线率先落在乐窈脸上,她极为虚弱道:“乐窈,快出去,这里不好。”
“不要,娘亲骗人,娘亲说过要好好的,我不会再走了,我要陪着娘亲。”乐窈紧张兮兮地看着赵臻姝,她觉着只要自己一松手,娘亲就会飘走。
赵臻姝苦笑一声,她知自己这是把乐窈吓着了,如今想伸出手摸一摸乐窈的额头都虚弱的做不到。
“娘娘,如今您该用力了。”
晴虹看着赵臻姝恢复几分神志,赶忙道:“如今孩子还未出生,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危险啊。”
此时的赵臻姝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许是早已经麻木了,她累,她太累了,像是打了一场战斗,早已经精疲力尽。
她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如今的身子可能继续生?”
晴虹不敢耽误时间,飞快道:“娘娘,您刚才听了德妃的妖言,怒急攻心,气血上涌,迷了心窍,昏迷不醒,奴婢记着谷院判临行前留了几颗上百年的安宫牛黄丸,奴婢斗胆便做主用了一颗。”
晴虹说罢,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安宫牛黄丸乃有挽垂危于顷刻之名,乃是起死回生,救命良药。
但同时,亦会对胎儿产生极大的危害,孕妇需慎用。
赵臻姝闻之,脸色亦大变,道:“那我如今……”
“娘娘,太医说了,只要娘娘尽快产子,想必不会影响到皇嗣的。”晴虹着急道:“娘娘,咱们快跟着医女们用力吧。”
无论如何,先把孩子生出来要紧。
可赵臻姝如今哪里来的力气,她觉着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松散在床上,整个人像是坠落在棉花里,没有一处可以任她借力。赵臻姝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在她的心里。
用力?
怎么样才算用力?攥紧拳头算吗?
她攥紧了,可是她感受不到手指,感受不到双腿,就连疼都感觉不到。
还能怎么用力?她只能用一双眼睛看着她留恋的人,用嘴巴说出最后的遗言。
赵臻姝神色一怔,嘴角扯出一抹释怀的笑容,眼角划过断断续续的泪珠,道:“乐窈,娘亲若不在了,你要好好的,记住要找你父皇,别人万不可信。”
乐窈懵懵懂懂看着赵臻姝,湿润的睫毛像是雨后的蝴蝶,轻轻翕动,“娘亲,我只要娘亲。”
晴虹脸色大变道:“娘娘,万不可说气话,您的参汤已经熬好了,咱们喝下去,不出片刻便有了力气,您难道要看着公主将来被欺负吗?”
乐窈在一旁紧张的啼哭出来。
赵臻姝微微闭上眼,她何尝不知道?可只有自己才知道如今的状况。
晴虹不由分说,拿着参汤慢慢的喂进赵臻姝口中。
等到一碗参汤喝下去,赵臻姝才感觉到一丝丝暖意,似乎有了几分力气。又等了一阵子,许是几秒,许是半刻钟,许是一个时辰,再或者一天。
赵臻姝觉着自己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直至此时此刻,一抹撕裂的疼痛感骤然传到心头,随后就是如擂鼓般的心跳震荡在她的耳边。
咚!咚!咚!
赵臻姝刹时间睁开眼睛,终于感觉到了身下那一抹剧烈的撕痛感。
“啊!”
从她的喉咙里漫延出一声声嘶吼,痛苦的、无奈的、绝望的。
可这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却让人欣喜欲狂。
皇后娘娘有力气了!
“陛下,皇后娘娘如今身子有了力气,已经在产子了。”瑶巟从产房里面跑出来,激动的热泪盈眶,跪在地上,不顾仪态的喊道。
“哈哈哈,好好好,朕都听到了,你们务必保着皇后和皇嗣无碍。”李景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里终于是微微安定下来。
只要皇后有力气产子,就是好事,总比不声不响的强多了。
李景琏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德妃,眼中闪过几分阴鸷,德妃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来人,传朕旨意,德妃有失妾妃之德,降为静妃,若在夺六宫协理之权。”李景琏淡淡吩咐道。
德妃身子一僵,瞬间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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