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文川上高原,再往阿坝西行的时候,已经基本看不到车了。
这时已经是2月1日的午时,腊月二十五。
从湘南开到这里,方圆用了快一天一夜,这还是因为过湘入蜀时有段路没下雪,开了阵高速的结果。
这辆X5在福洲经常跑山路,所以早早换了AT胎,不用再装防滑链就能应付已经结冰的高原路况。
方圆停在路边,下车对着莽莽荒原撒了泡尿。
午后又开始落雪,风吹蛋蛋凉,尿完猛打了个哆嗦。
四周灰突突一片,抬头望望,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多好多天没见过太阳了。
他尿尿的时候,身后8公里外,邹安等人也下车放水。
之所以离这么远,是因为方圆在钓尾巴,车行渐少,离得近了会被发现。
结果走了一路,别说尾巴,叼毛都没见一根。
他这一行三辆车都是老司机,两千公里路开得算快,反观另一头的林灵珊就不行了。
三个大学生,都没有长久驾驶的经验,拉sa到无人区只有一千公里,停停挪挪,24个小时走了还不到三分之二。
这天晚上九点,方圆到了格而木。
在邹安的提示下,他知道现在距离李响所在的无人区营地还有300多公里。
他决定最后等一次“尾巴”,如果还是钓不出来,就去营地见见子涵妈,然后回东山找陈小婉过年。
小梓涵?
放寒假就被她邵小迪叔叔带去海南泡海澡了
方圆身边的所有人中,只有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娃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
新年马上来了,08马上来了,方圆忐忑而激动。
忐忑的是新年全新的命途,激动的是有家过年了。
“家”是他一直觉得很陌生的一种东西,听说过,从未体味过。
上辈子有了小房子后,方圆去派出所办了自己的户口本,却只有一页,只有一个名字。
眼看着户口本上就要加人了,又被卡车碾了回来重走孤儿路。
孤儿院的年,只有小张妈妈在的时候才有温馨,其余多次满是冰冷。
一群卡巴着眼睛的小屁孩只能在一盘盘饺子边仰望窗外的烟花,烟花凉后,饺子也凉了。
所幸,今生有陈婉。陈婉的降临让他在这两年各种道路上都未感到孤独。
憧憬着近在眼前的除夕夜,幻想抱着暖呼呼的陈小婉一起守岁,就美滋滋。
外面天寒地冻、黑咕隆咚,东北人方圆觉得这地方比老家要冷。
前几天在楚楚家也很冷,但那种冷只是没有暖气而身入寒冬的湿凉体感。
和楚楚烤火炉时,他没少念叨“冻死了冻死了”,小妮子会笑嘻嘻给他往炉火中添柴,其实没那么冷。
但这边的冻死了,说的是一种死因,出去裸奔一圈,保证变冰屌。
撒尿带棒,拉屎带锯,不是开玩笑的。
邹安等人守在前后一公里的车内,彻夜不敢熄火,不敢让空调关闭。
彻夜无状况。
方圆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中睡到了天亮,梦话里出现了数不清的名字。
天亮后,他已经放弃揪尾巴了,很明显,那伙人没跟来。
谁呢,到底会是谁呢?太迷了。
甩甩脑袋,在市里买了两个备用油桶,方圆直奔李响而去。
他要当面问问那不吱声不吭气的傻憨憨到底要干啥,顺便抱一抱。
再顺便,见见久闻其名、响当当的女土匪。
无人区没有信号塔,邹安提前准备了电台和对讲,但雪幕如屏,两台汉兰达渐渐跟不上X5的速度,落入了后方。
谁都没注意到对讲的信号也被越下越大的暴雪阻断了。
出行前计划完成的八张风景油画,只剩终点最后一幅。
在进入无人区前的最后一个加油站草草吃了点早饭,林灵珊和冯亚宋等一行人也扎进莽莽八百里杳无人烟的荒原。
三车学生没有对讲和电台,冯亚宋和叶青青好上了之后,越发觉得林灵珊这女的着实有些不识抬举。
倒不是矫情,就是她那种动不动冷冷清清不搭理人的性格实在是艮,对,艮。冯亚宋想到了这个东北形容词。
陆巡宽敞动力足,冯亚宋把车上另一个不仅碍眼,而且动不动在车里找自己女人搭话的室友撵去了RAV4上。
他时不时停下,落在最后,这样方便。
方便和食髓知味、初经人事的叶青青来一场天为盖地为炉的惊心动魄。
冯亚宋是老棒子,但他仍然觉得叶青青实在是太勾人了,清秀在外媚骨在内。
百公里路,歇脚三次,陆巡加装的氮气减震很优秀。
如此,三辆车变成林灵珊自己开车揽胜一路绝尘,RAV4载着三个苦心苦脸的苦逼“嘶吼”着跟在后面,冯亚宋和叶青青对象俩远远落在大后方。
在格而木到拉SA之间的这条平安路上,方圆由北向南,过了“一道沟”;林灵珊由南向北,过了“六十六道班”。
&t;divtentadv>从早上到下午,雪飘如絮,越下越大,路面积雪深度超过30,X5和揽胜还能勉强前进,但时速最高只能保持在1015k,汉兰达和RAV4已经陷了,动都动不了。
陆巡也在慢慢往前走。
不能停,停会死人。
方圆联系不上邹安,他只能往前去无人区营地找救援救邹安。
林灵珊也怕了,一双小白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控制着不断打滑的车身。
她也不敢停,拉sa在身后八百公里外,前面二百公里是格而木,她得去市里找救援救身后的同学。
陆巡上的冯亚宋和叶青青再胡闹人性也知道必须往前走,去找到不知已经开出去多远的两辆车。
出来玩而已,挂掉一两个谁都麻烦。
雪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一旦积雪过厚,车子就变相成了冰柜。
没有信号、没有食物储备、没剩多少油量
零下28度的气温,呵呵。
邹安等人出了陷进雪里的车子,站在车顶摆弄手机和对讲机,但没用。
凝眉瞪眼,邹安望着看不清三米远的前方面色阴沉。
RAV4横在已经分不出路面的地上,秦江猛踩油门,车轮空转,排气管突突冒着黑烟。
车上三个男生都慌了,气急败坏地在车里骂骂咧咧。
“就不该跟冯亚宋那傻逼出来!”
“那逼色欲熏心!反倒把我们坑这里了。”
“好羡慕苗语菲她们高反走的早”
秦江嚷道:“谁不是为了亲近妹纸出来的?别逼逼了都,想想办法怎么整,雪不停的话,咱们撑不过两天就得冻死!”
有人打了个哆嗦问:“不至于吧?有空调和备用油呢不是?”
秦江黑着脸说:“室外太冷,我这车不行,水箱温度如果上不来,空调吹的也是冷风。”
“”
大伙又开始祈祷林灵珊或冯亚宋能赶紧过来把他们拉走。
吃的无所谓,年轻人饿个两三天不成问题,水放眼都是,就是怕冻死。
叶青青深深锁着眉头,害怕地不住问冯亚宋:“怎么办呐怎么办呐”
“别怕,有我在。”回答坚实而有力,小冯同学说的稳,心里却直突突。
闻言,叶青青似真得到了安慰般,松了口气。
冯亚宋:“再危险,我也陪着你。”
叶青青心里美极了。
冯亚宋:“我们现在得去救秦江他们,不能让任何出事。”
叶青青觉得自己的眼光好极了,秦江他们总阴阳冯亚宋,反之他以德报怨,真是个靠谱的男人呐。
揽胜里的暖气很足,林灵珊却依然颤抖着。
慢慢挪了半个小时,她和秦江那车男生一样,反应过来不能去格而木,而是应该先载上他们。
轻转方向,揽胜横着漂移调头,然后
一个黑影从旁慢慢悠悠窜了出来
砰
灰蒙蒙的大雪中突然出现巨大的一个影子,方圆起初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头牦牛。
但牦牛没有酒红色的
妈的是台车
这种天气、这种鬼地方,能剐蹭撞车???
离了大谱!
林灵珊恨恨咬着嘴唇,气呼呼地甩了下小手。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景象,就是让她蓦然想到了去年。
想到了去年在沈城的那个暴雪夜。
那个色魔在马路上开车晃晃悠悠把自己撞倒的雪夜。
两位驾驶员同时气急败坏地下车,迎着雪、眯着眼,一脚一个深坑,拔萝卜似的费劲走向对方。
继而,双双静伫、双双无语。
他们身边,是同样静伫的两台车。
簌簌下落的雪绒花里,红色揽胜被黑色X5轻轻吻着侧脸。
两台车内的离线地图上俱都标识着此刻坐标:不冻泉。
不冻泉上,两人两车,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