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厅里只开着装饰灯,光线很暗。
宋庭庸往茶桌上丢了一袋日清,可能是九州黒マー油。
朝茶桌下边看,地上躺着一个空塑料皮子,一箱饮用水全没了。
茶桌上烧水盘,他拿掉铁壶,把磨砂黑平头小水龙头往上拔,勉强塞下一个玻璃壶。
滴滴几声,水龙头出水。
宋庭庸落座官帽椅等待,回身往柜子里摸了半天,阳台窗帘纱的布的嗡嗡朝两边开。
水流混杂空气的声音。
他往烧水盘面上一摸,滴的一声,水龙头水流停了。
再往茶桌下看,大水桶里边,顺着一根透明塑料管子,也没水了。
他没好气把茶桌水龙头下的玻璃壶拽出来,起身去水槽,将玻璃壶往水龙头下送。
胳膊放得不够低,玻璃壶壶口被水龙头磕碎了。
玻璃碴子碎在壶里,落在水槽里,玻璃壶壶口留下一沿锋利不平的缺口。
宋庭庸无声望着水龙头出神。
他举着玻璃壶,整个玻璃壶捣在水槽水龙头上。
玻璃碎片四溅。
又将碎得稀烂只剩个把手连着壶底的壶往水槽里随手一扔。
再是一声巨响。
宋庭庸双手撑着岛台桌面站着,微微垂头,视线落在身前岛台边缘,双眼空空的。
“恶心死了…”
半晌。
他抬起头,走到楼梯口,手腕搭在木头楼梯扶手,旋身往楼上望了望,再探身看了看。
楼梯二楼三楼两个大玻璃,幕帘已经放下来一层,竹影摇曳。
寂静无声。
…
周六的早晨九点半。
尚柔裹上羽绒服,等自动窗帘分开,拉开阳台门。
小雨,丝丝缕缕的雨针。二楼正对着,泛着焦黄的竹子,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北美,确实有人在北美种竹子,竹叶却还是绿油油的,随着寒风摇曳。
宋庭庸的声音,他在楼上阳台打电话。
尚柔默默听着,心间颤动。
他听起来很虚弱,但好像还很有精神头。
“imhavingfeverthirtynineandhurtedoneyeshouldIsleeporwhat.”似是带着笑意在说着。
“isupposedtolaugh,mythroathurtslikehell.”
似乎是茶杯落盏的声音。
“xxxxxxexamisonnexttuesday,myfeverisgettingworse.”
“gettingsickhasitsadvantages,notgonnalie.”
“iwoulddieratherthanstudyfortwomoremonths.”
还有两个月。
第二个电话,他说,
“泣血般地让利,一半为了成就他沽名钓誉。”
“事事求他庇护。”
“他明显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付出的是千倍百倍的辛苦,唯一所得只是没有尊严地活着。”
“一日低眉顺眼,打碎了牙齿混血吞。”
“日日月月,年年。”
“一年都够了。”
“我们董事会对他的崇拜程度,超乎预判。”
“优柔寡断的妇人。”
“她比预期中更缺少决心。”
“会退市。”
“很快。”
尚柔不知道宋庭庸说的那个他是谁,宋庭庸自己也不知道。
隔了一段时间,楼上才传来阳台门被拉上的声音。
尚柔轻手轻脚走楼梯上了三楼,没坐电梯。
她在宋庭庸房门前停留。
门开着,里边还有一道门,紧紧闭合着,这道门之后才是他的卧室。
进去空间不大,左边东面嵌在墙上的衣帽镜,南面西面竖直柜子。
右边木栏柜子雕花隔断,落地窗前一个横断桌子,沙发矮圈椅,桌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连着白色充电线。
窗外倾盆大雨,寂寥寥几分绿色。
棕黑色的木门,实心的,门很厚。
笃笃笃三声,尚柔敲了敲房门,声音很微弱。
一墙之隔。
她立于原地。
虚笼笼的麻木,双眸挂着几分绝望,心却怦怦直跳。
尚柔旷日持久的暗恋,一直没有别人知道。
宋庭庸从未主动接触。
接近尾声时才破土生出萌芽。
虽然只是他叫过来的司机接走的她,他本人并未出现,甚至一晚上也未见面,却几乎等同于雪中送炭。
两个月。
已经没有时间了。
尚柔开手里手机,已读过的一条消息,宋庭庸昨夜凌晨两点半发来的消息。
她在聊天框打下,
「可以进去嘛」
删除。
重新打下,
「我先回去了」
再而删除。
「可以进去一下嘛我」
发送。
仿佛永久的寂静,尚柔重新解锁开手机。
微信仍在加载。
宋庭庸的两条消息。
「这么早醒了?」
「进」
尚柔推开那扇房门,屋内很暖和,光线十分昏暗,视线所及像是黑白的画面,窗帘下一条黯淡的光。
不远处床,浅灰色蓬松的被子,被子一块两侧被宋庭庸卷出一点轮廓,他脑袋陷在枕头里,头上好像还盖着一件黑t恤。
尚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话音单薄,“和你说一声...我还是回去吧...”
细微的衣料被衾摩擦的声音,他在被窝里缩了缩。
“电脑还在家里。”尚柔再开口,淡淡的悲哀,尾音在发颤。
“这个家到处都是电脑。”他像在筋疲力竭地怪罪。
“好。”尚柔微微笑了笑。
“过来么。”
光线很昏暗,宋庭庸没看见她绯红的耳尖。
尚柔站在他床边,他把头上黑t恤扯到被窝里,听见他冷冷地问,“很喜欢我。”
她勉强的轻快的笑意,“喜欢很久了…喜欢得很辛苦。”
“没可能的。”
昏暗中,尚柔垂着的脑袋又低了低,后退一步,嘴角还挂着尴尬的笑意。
宋庭庸探手轻轻扯住她小臂,她没反抗,他把她扯到床沿。
尚柔扶着床沿站稳,他三十九度的体温,隔着她的针织毛衣,觉出小臂一环温热。
听他低声说,“但陪我会儿可以嘛?”
“…可以。”尚柔手撑着床,缓缓站直了,干笑了笑,“就是拒绝我也不用拒绝得这么快吧…”
宋庭庸微微笑着松了手,扣着她的后背,往自己怀里拥,她抬膝上床,他说:“我说结婚。我等家里安排我结婚。”
他拿被子裹紧了她,圈她在怀里,“不是拒绝。”
“到时候。”
“我舔几个比我还顶的帽子二代回来给你挑。”
“你挑一个你喜欢的结婚。”
宋庭庸觉出她不太安分地挣扎了一下。
尚柔心神不定地说:“不是,怎么说到结婚上去了...?”
宋庭庸皱眉,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可以永远给你开伞。”
“喜欢一个人很辛苦吧?”他抱着她蹭了蹭。
“辛苦的报酬。”
尚柔试探性地拘谨地伸右臂抱住他,肌肤所及,灼热的体温,他一件白色的背心,肩带之下压着的像纱布。
宋庭庸将她环在怀里,她身上还带着寒气,她偎着他,时不时挪一挪。
尚柔感觉被什么硬硬的东西顶到。耳梢是他呼出的热气。
宋庭庸抱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轻轻笑了。
“做过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