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骗？
朕堂堂天子，谁敢欺瞒哄骗？
朱允炆仍旧不服气，盯着朱高爔。
“那好。”朱高爔笑道，“我们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如果我是朝廷的官员，太祖高皇帝制定的那严刑峻法，就好像是套在我脖子上面的枷锁。”
“你们也知道，大明俸禄微薄低得可怜，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所以我只有贪腐受贿才能过上好日子，不说锦衣玉食，可至少吃饱穿暖吧？随着贪腐的银子越多，甚至还多纳几房如花似玉的娇媚小妾！”
“但是我现在不敢贪，因为龙椅上的皇帝正大力惩治贪腐，贪了六十两就会被剥皮实草，简直就是悬在我头上的利刃，这严刑峻法随时都可能要了我的小命，所以我现在不敢贪！”
紧接着朱高爔整个人精气神一变，从先前的愁眉苦脸，到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了起来。
“但是现在，新帝即位之后全面废除了那些严刑峻法，套我脖子上的这套枷锁突然就被去掉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啊，那我完全就可以不用顾忌地贪腐受贿了，不管是谁的孝敬，不管是什么款项，大家都在贪，我也不能不贪啊，否则他们就会排挤我，这是逼着我去贪！”
话听到这儿，朱允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几分。
“贪啊，必须得贪啊，而且还要把前些年不敢贪的全都拿回来，那几个我早就盯上的小妾也全都要纳了，这才是真正的官老爷嘛，以前那穷哈哈的日子谁愿意过啊，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不贪才是蠢货！”
朱高希这番表演绘声绘色，将一个大明贪官的心路历程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朱允炆已是神情恍惚，脸色逐渐变得愈发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所以，等新帝听信了那些腐儒秀才的谗言，全面废除了太祖高皇帝的严刑峻法，那大明可就真会迎来一个盛世了啊！”
朱高爔冷笑道:“只是这个盛世，并不是老百姓的盛世，而是独属于文臣缙绅的盛世！”
“没有了洪武年间的严刑峻法加以威慑，那些文臣缙绅自然就会放开手脚大肆贪腐，上下勾结谋取私利！”
“而且恰恰是因为太祖高皇帝把他们打压得很了，这些人甚至极有可能报复性地贪腐，为了索要钱财无所不用其极……”
“够了！”朱允炆游戏呢恼怒，“这不过都是你的臆想罢了，身为读书人，自当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会这般贪婪？”
听到这话，朱高爔都被他给气笑了。
“那请问，建文年间的税额，相比于洪武年间，是不是越来越少了呢？”
此话一出，朱允炆如遭雷击！
对啊！
确实就是如此！
为什么自己励精图治之下，朝廷税收却越来越少？
朱允炆慌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但心中清楚，建文年间征收到的税额，就是比洪武年间少，而且还是逐年减少！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朱高希冷笑道:“因为你太蠢了，士绅缙绅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废除太祖高皇帝的严刑峻法，解开了套在士绅缙绅身上的那道枷锁，士绅缙绅贪腐受贿无所顾忌，还会兼并田地！”
兼并田地！
朱棣与朱允炆对视了一眼。
这对水火不容的叔侄，好像第一次有了共识。
“士绅乡绅享有功名特权，不用承担徭役，也可以减免一定赋税，但唯一说错的地方在于，不是少一些赋税，而是他们会想方设法地不缴纳赋税！”
朱高爔冷声道:“因为功名特权，这些读书人可以大肆兼并田地，而乡野百姓甚至会主动将自己的田地投献给他们，宁愿做这些士绅乡绅的佃户，也不愿做个自耕农向朝廷缴税，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次，连朱棣都露出了茫然之色。
“爔儿，这不可能！”
“他们做了佃户之后，租金多少全都是这些士绅乡绅一句话的事情，连官府衙门都管不着，要是遇上心黑的士绅乡绅，收租收个八九成，剩下那么一点粮食，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相反，太祖高皇帝规定的是三十税一，哪怕是江南这等重赋重税之地也不过是二十税一，这些老百姓疯了傻了才会主动投献田地给士绅乡绅，不愿做自耕农！”
不得不承认，永乐帝到底是永乐帝，对大明王朝这些基本常识还是十分了解。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士绅乡绅！
“但是陛下想过没有，士绅乡绅通过兼并田地，几乎掌控了整个乡野的田地，那县令想要征赋收税，是不是要跟这些士绅乡绅虚与委蛇，是不是要受制于这些士绅乡绅？”
这一点，是最基本的常识。
县令号称“百里之侯”，看似是地方乡野的第一人，可实际上这整个乡野的田地都掌控在这些士绅乡绅手中，而按时按量地征收赋税又是县令的第一要务，傻子都知道这些士绅乡绅不能得罪，否则县令这个位置就坐不稳了！
“所以，每一次官府征收赋税，其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赋税摊派，士绅缙绅掌控着最多的田地，但他们又不是什么圣人，能不交就不交，要么就是想方设法地逃税少交，而朝廷早就根据一县的富庶程度划分了相应的税额，到了时间就必须缴纳相应的税款！”
“掌控最多田地的士绅乡绅不交税或者想方设法地逃税，县令完不成朝廷交代的税额，那他会怎么做呢？”
因为刚刚朱高爔提及了一个词“摊派”，所以朱棣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爔儿，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摊派，县令会从一众士绅乡绅手中收取一定份额的赋税，不多也不少，最多可能只有三四成，而剩下那些则是全部摊派到自耕农身上，朝廷规定的三十税一，地方官府为了完成相应税额保住自己的官位，就不得不强行向这些平民百姓征收更多的赋税，二十税一甚至是十税一、五税一！”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士绅乡绅掌控着乡野最多的田地，却交着最少的赋税，所以他们可以富裕，而百姓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终日辛勤劳作，却要缴纳最多的赋税，所以他们一天比一天穷！”
“而对朝廷来说，自耕农越来越少，大部分田地都落入了士绅缙绅手中，朝廷想要征收赋税就得看这些士绅缙绅的心情，你说这赋税是不是越来越少？”
朱允炆怔怔出神，久久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