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宴会自有宋知韫去应付，借着出来透气的理由，楚玉还真是松了一口气，跟着掌灯的小太监慢行。
原本放松的思绪被一行脚步声打断，顺着楚玉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楚玉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文禾生。
此时的他穿着官服，手边正搀扶着一位妇人，那妇人一身红衣，皱着眉头像是心情不佳，她没有看到楚玉，反而是看向文禾生的方向数落着：“都是你出门拖拖拉拉，皇家宴席都能迟到，那天你这小官帽丢了，别指望我养你！”
妇人的腹部高高隆起，她一手撑着腰迹，一手戳向文禾生。
出去的时间太久，若非红衣女子那明显外邦人的长相，楚玉还当真要认不出眼前两位了。
这可不就是文禾生和北荒的奇克麦麦吗？
只是楚玉离开京都的时候，看着两人还是一幅怨偶模样，今日再见，倒是和睦得很。
文禾生一边托着妇人的胳膊，一边低声道是：“是是是，只是陛下也未必记得我这个小官，还是你慢着点，这都快要临盆了，还想着往外跑！”
他一边搀扶着妇人，抬头就看到了楚玉。
楚玉此时一身绛红色官服，乌纱拢住她半个额头，在宫灯的映照下，整个面容也显得柔和不少。
文禾生看到楚玉之后，微微一愣，随即就对着他缓缓行了一礼：“楚将军。”
楚玉颔首，视线扫过奇克麦麦的肚子，主动让开了道。
文禾生道了声谢，扶着奇克麦麦就要往前走。
奇克麦麦却没有动，她盯着楚玉的脸看了许久，靠着文禾生的搀扶往前而行，却是停在了楚玉的面前。
她那双异国人的眸子就直直的望向楚玉的眼睛，对着她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乾礼：“将军，我叫文麦儿。”
楚玉望着奇克麦麦的发旋，轻嗯了一声。
文麦儿抿唇沉默片刻，路过了楚玉，向着宫宴的方向而去。
宫墙边上，楚玉看着两个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走远。
他们交谈的声音随着秋风，送入楚玉耳中。
“你刚刚是在挑衅楚将军吗？”
“挑衅你个大头鬼！你都是当了官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脑子？走快点走快点！”
“你小心点，走那么快身体吃不消的……”
“真是可恶！我身体好着呢，我们北……我这种北方来的女子，怀孕的时候是身体最好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你慢着点，诶呀。”
……
真好啊。
楚玉心中徒生出一沧桑来，望着远去的身影，默默负手背道而行。
文麦儿好像只是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她已经变了名字，又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奇克的姓氏，是北荒王族的姓氏，按理说奇克麦麦就算是嫁给了文禾生，也用不着冠以文姓，她特地告诉楚玉自己改了姓，还至以大乾的礼节，便是同奇克麦麦的身份做了了断。
再出现在楚玉面前的，不是北荒的王女，而是一个小官的夫人。
若是让楚玉来类比，奇克麦麦这个人就像是个塞北的寒雪，没有根系，凭风而动。
北荒王室有不少孩子，被遣送到大乾来冠以和亲之名，奇克麦麦应该是不受宠的那位。
这片北荒的雪花落到了大乾，也终于是寻到了温养她的土壤，在上面开出嫩绿的枝丫来。
日子虽然过的平淡，却温暖的让人经不住有些羡慕。
楚玉的年纪也不小了，曾经所遇见的人，一个个都好似有了归宿，而她还找不到前路在何方。
不，或许她已经找到了。
楚玉皱起眉头，脑海里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
那人就在她身后的宴会厅上，楚玉的嘴角还没有扬起，脑海中那人影的脸，转而又变了一副模样。
那人也身穿白衣，说话做事却总带着一股矫揉造作之意。
那是……悦溪公子！
楚玉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了，她用力的晃了晃脑子。
这想法真是疯了，或者说莫不是她真的喝醉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响起宋知韫的时候，那个出现在脑海里的人，却是悦溪公子。
“将军，将军！”
贺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楚玉转过头，就对上了贺聂奇怪的眼神，他手里提着灯盏，掌灯的小太监已经不知所踪，这附近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你何时来的？”楚玉皱起眉头，她怎么一点都没有觉察出贺聂的靠近呢？
贺聂挠了挠脑袋：“我都来了有一会儿了，我刚刚从御医院回来，你之前说悦溪公子身上的香，御医院那边有眉目了！”
说起香味，楚玉抽了抽鼻子，退开贺聂半步：“你身上怎么也染了这味道？”
贺聂对着自己嗅了嗅：“我怎么没有闻到，可能是刚刚去御医院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一点。”
“将军，我同你说……这香还真不是一般的香气，你知道巫医吗？”
“巫医？”楚玉挥了挥鼻尖气味，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对，就是巫医，这香气是巫医引动蛊虫的时候会点的引香！”贺聂从怀中将两张黄皮纸掏了出来，“这是我从御医院抢……借来的千奇门遁甲的怪医之术，只知道是牵动蛊虫的引香，却不知道是哪一种蛊虫。”
蛊虫之术太过神秘，甚至很多人都认为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术法，是否真实存在，尚且存疑。
如今蛊虫之术的引香，在南鹤听到的医师，以及悦溪公子怪异的举动……
这一次对付她，这些人倒是迂回的很啊。
楚玉捏了捏自己手指，斟酌着开口：“那我……现在已经中了蛊术吗？”
贺聂摇了摇头：“不清楚，御医院只找到了这个蛊虫之术的记载，尚未有参透其中术法之人，所以没法确定您是不是中了蛊。”
贺聂这些天都快要把御医院的门槛踏破了，能从那些御医们那里抠出来的，也就这薄薄两张纸的记载。
“或者说将军你最近可有感到怪异的地方，我们顺着这怪异之处去查。”
怪异之处……
楚玉想起了最近关于宋知韫和悦溪公子的事情，忍不住就是头皮一紧。
若是这蛊虫连她的思绪都能控制，岂不是骇人至极！
楚玉肃了神色：“查，立刻查，回去之后将那悦溪公子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