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富饶多热闹，年关过后的街市也是喜气洋洋的。
鞭炮声常伴耳边，嬉闹的小孩路过，一黑一蓝两道身影漫步在街道上。
街边包子铺开笼，传来阵阵雾气。
楚玉一身黑色劲装祥云暗绣，宋知韫浅蓝色衣袍的料子也极好，两人往那边一站就能看出来是家境殷实的。
所到之处周围人远远避开，生怕冒犯了富家子弟，在新年的日子里触霉头。
江南这一带，楚玉没怎么来过，上次来时大水淹没了房屋，一派荒凉之景，如今再看，倒是一点看不到当时的破败。
“客官，来两个包子吗？又香又软的大包子。”
街边小贩满脸堆笑，向着走到近前的两位贵人推销着自己铺子里的东西。
逛了一大圈，楚玉也确实是饿了，随手要了两个，包着油纸拿在手里啃。
楚玉将手上另一个递给旁边的宋知韫，宋知韫的视线却不在她身上，而是落到了旁边的成衣铺子里。
年过后的成衣铺子里全是时新的喜庆颜色的衣服。
宋知韫的视线落在里面一条红色纱裙上。
纱裙样式华贵，金红色罩纱像是把晚霞披在了身上一样。
宋知韫一直盯着那条纱裙看，楚玉大概能猜到他现在想的是那条纱裙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
只是……
楚玉的眼眸暗了暗：“别看了，我是不会穿罗裙的。”
她不会穿裙子，因为她是大乾的护国将军，正因为她满身伤痕，没一块好皮。
那一身纱裙穿在她身上，恐怕不会有什么美感，反倒是露出那些狰狞的伤疤惊悚的很。
宋知韫收回视线，面上不见什么表情：“我知道的，我是在想……”
“你也不准穿！”
楚玉想到了对方主动秀荷包纳鞋底的壮举，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口制止。
开玩笑，他要是真的想穿裙子了，那就不是什么思慕之情，那纯纯就是个变态！
宋知韫轻笑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想红色衬你，你什么时候能穿一身红衣？”
红色衬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说这些。
她的衣服向来以暗色为主，即便是红也是明度极低的绛红色。
楚玉抿了嘴唇，不知道怎么答这话，只淡淡应了一声：“是吗？”
包子落入口中，是满嘴香甜。
宋知韫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一身红衣，跟着楚玉继续往前走。
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这个衣服的事情，继续悠闲的向前闲逛江南市集。
街道热闹，纵然楚玉和宋知韫什么都不缺，从小巷里出来，也是抱了满手的小物件。
走累了，便到旁边的茶楼上歇歇脚，他们落座下没多久，周围忽然涌现了大批的人，眨眼之间四周便已经是座无虚席。
茶馆大堂的台子上，走出一个上了年岁的说书先生，那先生一出来，便迎来了满堂喝彩。
楚玉和宋知韫看得满脸兴味。
早听闻江南的茶馆子，会有说书先生讲一些精彩绝伦的故事。
真实的名人事迹，虚构的精怪鬼神，每一个说起来都生动无比。
挤满了人的茶馆里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说书先生身上。
楚玉端着热茶，看着台上的人：“这先生如此受人追捧，说得故事应当也是极精彩的吧。”
旁边一桌的书生听到这话，啧啧出声，一脸自豪模样：“当然了，吴秋先生的故事，可是江南城里独一份的！”
他这一说，楚玉便来了兴致，要了叠花生，打算好好听听故事。
那吴秋先生醒木一拍，张口便让楚玉僵在了那里。
“话说这护国战神在牧山城一战祭出女子奇袭队之后，将北荒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人说的……竟然是自己的故事！！
见楚玉愣住，旁边那桌的书生浅笑着凑过来：“你也很惊奇吧，据人说他口中的护国大将军的故事都是真的！是先前在北境发生过的事情呢，大将军实在是威武，乃当世真男人是也！”
楚玉的嘴角不颤抖。
宋知韫在旁边偷着笑，揶揄着附和着书生，举出了个大拇指：“公子所言极是！”
吴秋先生的故事大半都是真实的，就是用词夸张了那么一点点，口才精湛了那么一点点。
很多战场上的运气，都被解释成了深谋远虑的筹谋。
那护国大将军，是一个身高两米，肌肉球结的壮汉！故事里的护国大将军身骑九尺骏马，铠甲覆面，杀伐果决。
楚玉攥了攥自己肌肉匀称的胳膊，陷入了沉思。
她……如今在民间，都是这样的形象了吗？
“这是否也太过夸张了？”楚玉眉头拧紧，没再去听那口若悬河的吴秋先生的讲述，“杜撰得都不像是真实存在的战役了。”
北荒军不好打，镇北军虽然连攻十八城，但也伤亡惨重。
即便新兵不断在填充，如今剩下的也依旧是二十万大军。
故事中的镇北军，当真是天上神兵下凡，她护国大将军能一人一枪，只穿三个北荒军。
护国大将军本人直呼要命。
她不能，不要乱传啊！
“嗤，听说书故事还较真。”旁边书生瞥一眼楚玉，冷哼了一声，明显对楚玉的态度感到不满。
宋知韫拍了拍楚玉的手臂：“说书先生就是靠这些赚钱的，大家也都是仰慕护国大将军的英姿。”
那书生立刻点头：“是！大将军英勇，如今江南文人多以诗词称赞大将军这样的英雄呢。”
楚玉：……
得，当着她本人面议论她本人，也当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
楚玉不想再听，落下酒水钱，便起身离开。
宋知韫跟在了她身后，悄悄观察她的脸色：“被人称颂不高兴吗？”
楚玉摇了摇头，却说起了另一件事：“我父亲当年也被不少文人称颂过，只是在他兵败丧命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不少写酸诗的人在骂他，说他是大乾的耻辱。”
楚玉回头看了一眼茶馆，语音有些冰凉：“这些人极擅长造神，也擅长悔人。”
他们口中的神，一旦有了破绽成了人，便会让人失望，便会引起民愤。
楚玉看得通透，也看得凉薄。
宋知韫看着她，忽然开口：“所以，这位新上位的神明，你会失败吗？”
楚玉转头落入他的眼眸，不得不说，宋知韫向来懂她所想，楚玉翘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