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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 金笼生花
    东京剧场。

    最新一场的《暗夜男爵》刚刚结束。

    演员们争先恐后的从台前回到幕后,一边卸着脸上繁重的妆,一边大声的说着话。

    话剧演员的嗓门本来就大,而在他们扯着嗓门开始吼的时候,现场更是比菜市场还要乱。

    而在这一室混乱中,藤原雅正坐在与演员激烈争吵的编剧旁边的椅子上,对着写了两个字的本子,冥思苦想。

    在昨日完成了入梦后,她的书上出现了条野采菊视角的第二幕文字。

    正是她所好奇的,在她拎着裙子下楼梯时,他所消失的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而本来,她应该在当天就写好对应的【藤原紫】视角的内容的。

    谁知,就在她构思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老师发的作业,等到忙完作业在ddl前提交上去,灵感已经无情的离她而去了。

    所以她今天在剧场做兼职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该怎么往下写。

    很明显,结果是——完全不知道咋写。

    思路断了,再想要接上去就难了。

    藤原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就写了俩字的本子往自己的脸上一盖,接着往椅背上一倒。

    逃避现实.jpg

    但她刚刚享受了这么一会儿逃避现实的快乐,脸上的本子就被人给抽走了。

    “身为仆役,领着被压榨后的微薄薪水,竟然还会心疼主人,实在可笑。”

    伴随着椅子被拉开时所发出的‘哗啦’的一声声响,坐到她旁边椅子上的人将本子上条野采菊所写的文字给读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是话剧演员们的大本营,大家日常念的台词都比这种文字要羞耻一百倍,故而并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小角落发生的事情。

    藤原雅歪了歪头,看向正在翻页的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后面就没有了,我还没写呢。”

    ——来人名为萩原研二,是和她一样在这里兼职的大一学生。

    不过,他并不是东都大学的学生,而是隔壁东京工业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兼职的原因,据他自己所说是为了挣学费+剩下买票钱。

    但这人是道具组的大忙人,工作地点根本就不和她这个编剧似的在台前,所以好像也没法快乐零元看戏。

    和她那俩会找各种理由逃避帮她看文提意见的幼驯染不同,萩原研二很乐于看她写的各种文字。

    虽然他也提不出来什么切实的建议,但有个能沟通和聊天的读者,总比她一个人闭门造车的强。

    就像现在,萩原研二把本子举起来,指着其中的一段说道:

    “你这里写得很好嘛,‘有钱人的苦痛与穷人的苦痛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苦痛单纯的不可思议,而穷人的苦痛就要复杂得多。

    不雅的来讲,就是屎味的巧克力,和以为是苦巧克力,细品一下却发现是屎的区别。’”

    他一边读,一边笑着说道:“这说的也太具象化了吧?”

    “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耶。”

    萩原研二并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家事说得人尽皆知的人,但在相处了一段时间熟了后,他有次聊天时也聊了一下自己的过去。

    【和从来没有富过相比,果然是富过之后又重返赤贫更让人接受不了,落差很大的啊。】

    ——只是听这句话,就可以想象到一个家庭从钟鸣鼎食到家道中落的场景了。

    “……”

    藤原雅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实际上,这段文字不是她写的,是条野采菊写的来着,所以听到他的夸奖,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但这话又不能这么说,于是她叹了一口气,重新瘫回椅子上,“但后面的就写不下去了。”

    萩原研二扫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大约就是‘我’与藤原紫乳母之间的对话,以‘我’的嘲讽开始,以乳母的反驳结束。

    【“紫小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并不是您口中的压迫者,反倒是被压迫者才对。与她相比,我们这些仆役至少还有选择辞职的自由,但她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听到我的话,乳母愤怒的回道。

    我无法看见她在做什么,但通过衣服的摩挲声,可以推断,她应当是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的话无法说服我。

    人只有在享受到了丰盈的物质生活后,才会有功夫去思考自己活得好不好这个问题。

    而对于藤原紫,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天的苦日子,在她的世界中,嫁给个纨绔烂人,便足以使她的世界崩塌了。

    所以,也正是这样的人,能够轻佻的对我说出‘一见钟情’那样的话。

    天真的以为,这样便可以利用我来逃离牢笼,去追逐她那所谓的‘自由’。】

    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的男主角思想有些扭啊。”

    “假如连苦难都要被比较,一定要分出来个高低上下,那才是真正的不幸吧?”

    “你的女主角从最开始也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那么她追逐自由又有什么错呢?”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她是富人没错,但她并不是既得利益者,反而为这些满是蚤子的锦衣华服所累,是受害者。”

    “他不应该强求她拥有她所不具备的东西,否则那对她就是不公平。”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摊了摊手,“你不能指望在集市的货摊买到珍珠项链和貂皮大衣,你是去那儿买锡做的小号和玩具气球的。”*

    ——是《面纱》里的句子,他们曾经一起看过这本书翻拍的话剧。

    而这个句子用来形容眼前的情况,竟然意外的合适。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藤原雅嚯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萩原研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拿着本子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刚想说‘不要那么激动,冷静冷静’,但在触及到她眼中升起来的那种蓬勃的火光后,又被自己憋了回去。

    好吧,看来这是有灵感了。

    擅长观察人类的萩原同学了然。

    他看出来她着急回家,于是也不多说些没用的废话,只是将自己手上的本子递回去,笑着说道:

    “喂,大作家,等到你成名之后记得也给我写本书啊!”

    “一定,一定!”

    藤原雅对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就光速消失在了门后。

    她按捺不住自己往上扬的嘴角。

    那些夜晚时令她烦躁地忍不住揪头发的郁结,在此刻已经全然通开了。

    蓬勃的灵感就像是泡泡机中喷出来的泡泡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浮现,等待着她用笔像抽墨汁一样的把它们抽出来,然后写成文字。

    她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身体莫名的轻盈,就像是要飘到天上似的。

    街道上的风景与游人在她的身边被快速掠过,空气中都是甜腻腻的快乐。

    终于,她坐到了书桌前,提起笔来。

    这一次,她看那书名又不顺眼了。

    《千金之泪》作为条野采菊作品的题目是正正好,但作为她作品的题目,伴随着故事的推进,就不那么恰当了。

    她有个更好的主意。

    藤原雅抽了些墨水,郑重的写到——

    【《金笼生花》

    第二幕

    ……

    条野先生说我在撒谎,说我并不喜欢他,只是在利用他,试图以此离开藤原家。

    是,我承认,我确实撒谎了。

    我对爱情并不抱有多少的期望。

    祈祷一个男人能够将自己救于水火之中,就像相信婚姻能将自己从绝望中拯救出来一样。

    那不过是从一个牢笼中,转移到另一个牢笼中罢了。

    为了将我包装成一个合格的商品,藤原家已然将我养废了。

    繁重的衣服限制了我的行动,啰嗦的规矩束缚了我的灵魂。

    我一没有力量,二没有途径,仅凭我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从这个铁笼子一样的藤原家中离开的。

    或许死亡可以,但我又不想死。

    我活这么大,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待在这个方寸大的小天地里,草原与河流仅仅只在书中瞥过一眼,书便被收走了,更不要说实地的去看到。

    我想要去看看那些东西,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所以,我绝不能够让他看出来,我其实并不爱他。

    爱是我所仅有的武器了,我不能够失去它。

    我要自由。

    为了获得自由,哪怕不择手段,哪怕背负骂名,哪怕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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