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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對照組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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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照組的形成

    “大, 大哥。”

    随着顧如的一聲喊,一霎,客廳裏所有人視線都看向了陸訓, 陸欣臉色隐隐發白,看着陸訓驚惶的喊了他。

    邊上郝麗華更是面如土灰,陸訓不聲不響的進門,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不确定他聽到多少。

    她确實是被人騙了, 只是騙她的人是她娘家大嫂, 她就算解釋也扯不清。

    她娘家條件不是很好,家裏沒有像先前有七個妹妹一個弟弟那樣艱難, 但她大哥是個瘸腿,當年婚事艱難, 是她嫁進陸家以後,偷偷攢下一筆錢送回娘家才給大哥娶上一門媳婦。

    大哥成婚後生下三個侄女一個侄兒。

    三個侄女其中兩個被大嫂半賣半嫁出去給侄子籌錢做生意,結果是騙人的,實際都被侄子拿去賭博了, 侄子還在去年犯事被關了進去。

    唯一的兒子進去了,還被判二十年, 眼看後半輩子無望, 大嫂就想多摟錢在身邊, 她從她這兒聽說陸家準備給陸訓介紹親事,就動了心思, 想把才十六的小侄女許給陸訓。

    她當時聽見忍不住吸了口氣, 小侄女才十六, 她嫂子就想把她嫁人了,還想把她談給養子陸訓。

    這事想也不可能。

    這些年, 因為當初大哥大嫂賣女兒的做法還有去年從她這裏騙錢去給侄子周轉的事,公公對她娘家已經很不滿意了。

    原來節禮走動,他還過問一下,現在別說問,陸欣陸謹要去上門做客,他都不高興。

    用他的話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娘家大嫂就是那塊兒墨。

    他怎麽可能讓他最得意的孫兒去沾一塊兒墨,更何況她娘家侄女那模樣也實在算不得好,還初中都沒畢業。

    她甚至都不能提這事,提了只怕公公要直接講出讓她再不要和娘家來往的話。

    陸訓也絕對會和她徹底離心。

    她想也不想拒絕了大嫂。

    大嫂卻因為這事記恨上她,拿着她給的錢,買通她找的媒人,給陸訓談了第一門親,在第一門親事不成後,她主動找上門來,給她介紹了七個女兒的那家。

    她知道這個事後找上門去,她那恬不知恥的大嫂還說:“這不是挺好的嗎?他名聲壞了,娶不了了,以後掙的錢只能給陸謹陸欣花。”

    “還有啊,你看不上老小,覺得她寒碜了,沒關系,老二前段時間和我說她和女婿過不下去了,要離婚。”

    “她和陸訓一樣大,年紀合适,她現在人在舞廳跳舞,比以前會打扮了,模樣足夠漂亮,等她離了婚,你這邊就安排一下,讓他們見個面,當然了,你要是有辦法能一次成事那更好了。”

    她當時聽到都氣懵了,頭一回她在娘家發了火,罵她嫂子做夢,她不可能同意。

    結果她嫂子卻說:“二妹,這事就算你不做也不行,你現在撇得清嗎?你那院子現在誰不知道你是個惡毒養母啊,你就是出去說這事是我做的,也沒人信啊。”

    “況且,你那養子現在心裏哪裏還有你啊,你自己不也說了嘛,從你讓他改口喊你阿姨的那一刻,他就真把你看成阿姨了,你要聽我的,把老二和陸訓綁一起了,你以後還能指指老二,不然,等他成了親,他離你可就更遠,以後更指望不上了。”

    “他你指望不上,陸謹又那麽個病恹恹的身體,陸欣呢,将來要嫁人的,你以後可怎麽辦?和我這兒子在牢裏沒指望的有什麽區別?”

    她嫂子說的确實沒錯,她撇不清了,所以一直來家屬院罵的那些,她不像陸金巧那樣有底氣,沒去辯。

    她在養子那裏,也确實早就什麽也不是了。

    這些年養子除了回陸家看公公,平時根本不回來,她已經看不透現在在外面有所成就的養子什麽想法。

    但她可以确定,養子在這個家,除了一個公公,他沒有在乎的人。

    陸欣,陸謹對他來說都是順手管一下,并不存在多少感情。

    她知道這怪不了養子,畢竟當年是她主動把他推遠的。

    當初他都願意叫她一聲媽了,她卻因為信了娘家大嫂那句他刑克親人的話,擔心肚子裏的兩個孩子被克,讓養子改叫她阿姨。

    之後兩個小的出生,她專心照顧體弱的陸謹,更沒管過他一天,有時候忙着照顧陸謹,她連他的飯都顧不上,經常讓他餓着肚子去學校。

    她都知道,她虧待了養子,她後悔過,但是後悔沒用了,他早過了那個需要她的年紀,也早不把她當媽了。

    那一刻,她确實動了心思,要不讓他娶侄女算了。

    但只動了那麽一刻,她很快就拒絕了,也和娘家大嫂斷絕了關系。

    回到家公公講他自己給養子談了一門親事,她整個松了口氣,她想,幸好,她這回腦子還算清醒,沒有犯錯。

    只是今晚被陸金巧突然質問,她莫名心虛。

    導致她現在百口莫辯。

    “老大,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郝麗華勉力撐起一個笑,問道他。

    “吃,吃飯了嗎?”

    陸訓看着養母郝麗華,他在推門進屋前在門外站了會兒,先前的談話他都聽到了,但其實更早的時候,他就知道郝麗華當初給他介紹的那兩門親事是怎麽回事。

    他甚至知道養母去找她娘家大嫂,兩個人吵了一架的事,也猜到她或許曾經動搖過讓他娶她那個舞女侄女,最終沒有答應。

    結果他談不上滿意不滿意,但足夠維持陸家目前的現狀,他不想黎菁嫁給他來面對一個烏煙瘴氣的家庭,雖然婚後他沒有打算經常帶黎菁回來。

    “吃了,你們還沒吃嗎?”

    陸訓若無其事回一聲,眼睛掃一眼擺好桌卻沒開動的飯菜,又似不經意的看向姑姑陸金巧,很适時的驚訝一聲:“姑姑,你臉怎麽了?”

    “怎麽了?被打了!三串兒啊,你姑姑我今晚因為你可是受大委屈了!”

    陸金巧先前在老父親那兒挨了罵,兒子還總攔着她不讓她講話,她心裏那個憋,看到陸訓她忍不住了:

    “三串兒啊,你不知道......”

    “媽!你還要不要上藥了!”路放惱火的喊道陸金巧。

    他真服了她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媽了,先前給她上着藥都不安分,非要去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幹什麽的,刑偵的。

    他一眼看出來陸訓那兩門親事和他這舅媽有關,不過她先前應該是不知情的,也愧疚了,不然她今晚不會心虛為難成這樣。

    但看出來又怎麽樣?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把這個事情揭出來,外公一直想維持的這個家的平和就沒了。

    更何況上午他才見過陸訓和他對象,他看得出來陸訓對人上心得很了,都是男人,還是一起長大互為對手的人,他了解陸訓,這人看準了就不會放手。

    這個時候家裏要鬧出點什麽岔子,陸訓婚事怎麽弄。

    他結婚,養母能不出面嗎?

    不出面人家會怎麽議論?怎麽想?

    女孩子出生很好的家庭,他問過季遠洋,全家唯一的幺女,在部隊馬上副師的三哥更把人當掌中寶疼,要知道這個家亂糟糟的情況,人家能同意兩個人的婚事?

    他第一時間想的是攔着他老娘,都沒注意門邊情況,哪知他老娘倒好,差點沒給他掀翻。

    不知道她怎麽突然那麽大力氣了。

    “你這傷口不淺,不及時弄留幾道疤是常事,別說我沒提醒你,你過幾天是不是要和曲藝團那群人碰面了,到時候一臉疤去了被嘲笑回來別鬧。”路放把手裏的棉簽扔一邊,冷沉沉一聲。

    “怎麽可能留疤!我長這麽大受那麽多回傷都沒留過疤。”

    陸金巧一聽要留疤,頓時慌了,都顧不得和陸訓講郝麗華的事情,她趕緊去摸桌上陸欣先前不情不願拿出來的小鏡子。

    邊上顧如看看一臉惱的丈夫,再看看像是一輩子也長不大的婆婆,她本來是懶得管這個事,陸家裏陸訓不是個好惹的人,她管着服裝廠,偶爾出去談業務,哪怕隔着行,她也聽過這位訓表哥的大名。

    幾次接觸下來,她看得出他對這個家除了陸老頭,其他人都不在意,所以有關他的事情,她都不想沾惹上,但現在顯然不管不行,路放那麽緊張,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麽,關于這位訓表哥的。

    顧如沉吟一瞬,盯着陸金巧開了口:

    “我聽說新陳代謝慢了就會留疤,媽,你現在身體不是不太好嗎?還老說那個什麽不通暢,是要多注意,萬一留疤了會很麻煩。”

    顧如自從當上服裝廠廠長,陸金巧對顧如就特別信服了,聞言她更慌,一邊照鏡子一邊想用手指去碰臉上那幾道口子又不敢,只能小心翼翼的虛瞄着,一邊不住的問:

    “那怎麽辦?我可不能留疤!我這麽好看一張臉怎麽能留疤呢!”

    “......”

    哪怕早知道婆婆不靠譜,顧如還是沒習慣,好一會兒她才勉強維持出一個笑:“您最近辛辣這些少吃,少動怒,盡量不要曬到太陽,勤上藥看看,要是不行我帶您去醫院瞧瞧。”

    “不曬太陽?那我明天不出門了?”

    顧如笑:“最好是這樣。”

    “媽,您還是先讓放哥給您上藥吧,不上藥肯定是不行的,要不我給您上,不過我先前沒弄過這個,不知道會不會碰痛您。”

    顧如一提她要幫忙幾個字,陸金巧瞬間想起顧如去看她,她讓顧如幹點活,她給她打碎一地的碗,後來幫忙拖地,滑得她差點摔着,她這兒媳婦,就不是幹活的料!

    陸金巧臉皮抽了抽,她可不敢把自己的臉拿去給這笨手笨腳的兒媳婦折騰,她想也不想的說:“不用你,有阿放就行了。”

    陸金巧說完,立即臉朝向路放:“你快些給我上好,當心點,別和你媳婦兒一樣笨手笨腳的,給我把傷口搞更嚴重了!”

    路放:“......”

    路放認命的撿起棉簽重新給陸金巧上藥。

    邊上,陸老頭看一眼臉色還隐隐發白的兒媳郝麗華,再看一眼兩個神色不安的孫子孫女,心裏暗嘆口氣,他看向飯桌上肯定已經冷了的飯菜,喊道郝麗華:

    “老大媳婦,飯菜冷了,你去熱一下吧。”

    “好,我這就去!”

    郝麗華一聽公公發話,知道這事情他打算替她圓融一次了,她慌不咧起身,去飯桌上端需要熱的菜碗了,想起藏不住事情的女兒,擔心她下一刻就拉着她大哥愧疚的哭,她趕緊喊了她:

    “欣欣,你來幫媽媽一下。”

    以往陸欣聽到郝麗華喊,肯定馬上過去了,但這回,她靜了好久,直到郝麗華又喊了她一遍,邊上陸謹碰了她膝蓋一下,她看一眼二哥陸謹蒼白泛青沒什麽血色的臉,才慢吞吞起了身。

    她想看看大哥,但剛才聽到的內容,媽媽可能做過的對不起大哥的事情,讓她感覺自己沒有那個臉看他,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哭,最終,她只忍着心裏堆疊的愧疚,小聲喊了聲“大哥。”

    陸訓看着陸欣,這個妹妹慣來是這樣,什麽都在臉上。

    “嗯,快去幫忙吧,這麽晚了,爺爺該餓了。”陸訓依然當什麽也沒發現,溫和一聲。

    他這麽講,陸欣更愧疚了,低低應一聲,去餐桌前端菜碗了。

    “中午給你打電話,不是說今晚回不來?”支走郝麗華陸欣,陸金巧安分上藥,陸老頭這才看向大孫子問道。

    “回來有個事情和您談。”

    陸訓從旁邊拉了一張凳子過來坐下,笑着道陸老頭。

    他看起來是真的什麽都沒聽見,陸老頭看他一眼,心裏暗暗嘆息,他其實知道,他這個孫兒對所有事情都門清,不過他不願意揭破,說明他覺得這個家還值得維持目前的平和下去。

    “談什麽事情?”

    “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菁菁給我娶回家,別的都不算事情,我都不理的。”陸老頭直接一句,和以前無二的語氣。

    陸訓笑了下:“就是為娶你孫媳婦的事。”

    “菁菁講,下周末黎叔他們有空,先前您不是講和阿姨一起上黎家去拜訪嗎?下周末您有空吧?”

    “老黎那邊給你信兒了?”陸老頭瞬間精神起來,身子都坐直了些。

    邊上,陸金巧也忍不住偏頭看向陸訓,路放一時不察,棉簽戳她臉上了,痛得她哎喲一聲,她卻完全顧不上,打了那麽一架,她現在盼着陸訓趕緊娶老婆的心都魔怔了,她趕緊問道:

    “啥,三串兒,你老丈人那邊同意你上門了?”

    這迫切的語氣,是真盼着他趕緊把人娶進門。

    不管原因是什麽,結果還算滿意。

    他現在就希望等黎菁嫁過來以後,這些人因為對他愧疚心虛的事加倍的對黎菁好,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是,姑姑,下周末去。”

    陸訓笑了笑,應一聲,又看向陸老頭:“爺爺,下周末我想您能和黎叔那邊把下定的事和婚期的事一起談了。”

    陸老頭愣了愣:“下周末就直接談了?會不會太急了點?”

    “老黎只怕不會同意。”陸老頭皺着眉頭道,兩年釣友,黎萬山多寶貝他那女兒他是知道的。

    “總要提一提,不提更一點希望沒有。”

    停一瞬,他又道:“我這邊準備買套紗廠附近的院子,到時候和黎家近,菁菁可以随時回去,或者我們吃飯直接在黎家吃,交生活費,黎叔他們舍不得把菁菁太快出嫁,無非是舍不得她,也不放心,這樣他們應該能放心些。”

    “買,買套院子。”

    陸金巧說話都磕巴了,現在寧城房價可不便宜,商品房将近四百一個平方,外面的帶院子的那種要五六百,面積大,買下來至少得拿個十來萬出來。

    那可不是筆小數目。

    “三串兒,你現在這麽有錢了?十幾萬的房子說買就買,你先前不是還說你車子欠着人家錢嗎?”

    陸訓從兩年多三年前辭掉漁業公司工作下海自己幹,家裏面除了陸老頭大概知道他在外面具體做些什麽,生意大致範圍,陸老大陸金巧他們都只知道他租着一條破漁輪在做水産生意。

    而這水産生意“據說”還不太順暢,欠下不少饑荒,到去年才算賺了一點錢。

    會知道這個事,還是因為他開了輛小車回來,當時陸金巧酸得不行,她兒子現在是市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也能有車開,但那是公車,她是沒辦法坐的。

    兒媳婦雖然自己争氣,但那服裝廠是個小廠,還沒有配車。

    等聽到陸訓講他這臺車買的二手的,還欠着不少錢,她才心裏平衡了。

    結果現在陸訓又要買房了?

    “嗯,最近做了單生意,剛好能掏出這麽一筆錢。”

    陸訓輕描淡寫回了句,陸金巧卻忍不住激動了,“一單生意就十幾萬啊?”

    “什麽生意這麽賺錢啊?你要不要帶......”

    “媽,這藥你要不自己上吧。”

    路放臉都黑了,陸金巧一開口他都能猜到她後面想說什麽,他把棉簽扔她手裏,坐去了媳婦兒顧如身邊。

    兒子明顯生氣了,陸金巧也不是一點沒顧忌。

    她看一眼手裏的棉簽,再看看板着臉的兒子,和臉上也沒了笑意的兒媳,心裏的那點想頭到底沒敢再說出來。

    “自己上就自己上,這個兒子白疼了。”

    陸金巧委委屈屈一聲,很快想到現在還是先給陸訓把媳婦娶進門,讓她先在大院能擡起頭是緊要,她又振作起來,問陸訓:

    “那三串兒你打算婚期定在什麽時候啊?”

    “下周去的話,我要不要去啊?”

    “你去幹嘛?”陸老頭沒好氣一聲。

    “你安分點聽如如的在家養你的傷,這兒沒你的事。”

    陸老頭吼完陸金巧,又看向陸訓:“你既然決定了那就這麽安排,既然要定婚期,還得找人測一測日子,我明天去廟裏一趟。”

    “嗯,辛苦爺爺。”陸訓也是有這個打算,雖然他不信這個,但該走的流程還得走,他們的婚禮,他不想漏了一樣。

    想到這兒,陸訓轉眸望向聽到他講要定婚期,從廚房出來的郝麗華,“阿姨周末那天有空的吧?”

    “我和菁菁講的,您和爺爺一起過去。”

    “有空的,有空,哪天都有空的!”郝麗華愣一瞬,忙不咧點頭道。

    “我肯定去,你放心。”

    她沒想到陸訓會主動提這事,她先前就猶豫要不要問問,她要不要去的事。

    陸訓前面相看的事,是她理虧,她剛才在廚房想過了,晚些和公公坦白,不管怎麽樣她都認了,她會盡力去彌補,對新媳婦好的。

    “老大,你結婚,禮金酒席婚禮這些.......”郝麗華手搓着衣擺,猶豫着又開了口。

    她有些為難,按理陸訓是家裏老大,他結婚,禮金酒席這些該家裏一手包辦的。

    但這些年陸謹看病吃藥沒斷過,她和丈夫那點工資都貼了進去,平時生活費都是陸訓每個月定時給的家用還有公公那邊的貼補。

    一直到前年陸謹因為不願意再拖累家裏吞藥的事,陸訓和陸謹談過以後,把醫藥費看病費用接了過去,再每個月給增加了一筆家用,家裏日子才松泛一點,存下來一筆錢。

    但這筆錢被她娘家嫂子陸陸續續騙借去不少,剩下不多了,公公講過那家家庭條件好,父親原來是廠長的,尋常人家的禮金恐怕是不行。

    這錢就有點不夠湊了。

    郝麗華也聽到了先前陸訓講他掙到一筆錢買房子的事,這麽大一筆錢,她當然動心,但她又知道,那不是她能惦記的。

    因為陸家沒有婚房給陸訓,他要結婚,必須得買一套房子。

    陸家現在住的房子還是陸老頭當財務科長的時候分到的幹部房,總共面積只有七十多個平方,原來劃出來四室一廳,一個小廚房,衛生間是外面走廊的公共衛生間。

    四間卧室,最開始陸老頭一間,郝麗華和丈夫一間,陸訓一間,還空下一間,後來她懷孕生下雙胞胎,陸金巧又離婚帶着兒子路放回了娘家。

    空的那間就成了陸金巧的房間,路放和陸訓一間房。

    等到雙胞胎大了,不能再和他們一起睡,就變成了路放陸訓陸謹三個人一間房,陸金巧和陸欣一間房。

    後來陸訓去部隊,路放分到單位房子帶着陸金巧搬出去,那兩間房就給了陸謹和陸欣。

    陸訓轉業回來,也沒有在家住過,先是住的漁業公司單身宿舍,後面辭職了,他自己外面想辦法在楊柳街租了個房子,一直住到現在。

    所以陸訓結婚,家裏沒有婚房給他,住出租房人家女方哪裏會同意,這是不想買房也得買。

    也幸好他自己掙到錢了,不然家裏哪裏來錢給他買房啊。

    但婚房他自己解決了,婚禮這些.......

    “我手裏能拿出來三千塊錢。”猶豫許久,郝麗華咬牙說道。

    陸訓神情微妙,這些年郝麗華沒少哭窮過,他也知道她手裏沒多少錢,她娘家吸血,他和陸老頭都門清,不然家裏不會到現在還不要清楚他到底做些什麽生意,又賺了多少。

    他結婚,也沒指望家裏給他掏錢,倒沒想到這回郝麗華會主動提給錢的事。

    不過,三千塊錢.....

    “喲,大嫂,你當家這麽多年,你大兒子結婚,你才能拿三千塊出來啊?”陸訓微垂眼睑還沒回,邊上,陸金巧嗤了聲。

    陸金巧現在看郝麗華不爽得很,要照她脾氣,她現在該把郝麗華臉皮子扒下來狠狠搓捏一頓。

    只是她不傻,先前兒子那突然大嗓門,還喊叫着她臉要留疤,再老父親那兇巴巴的眼神,擺明了她要把郝麗華事情扯到三串兒面前,她會沒好果子吃,而且三串兒馬上要結婚了,她這個時候把事情扯出來,誰來操辦他婚事呢

    她可弄不來這個,當初路放結婚,她都沒搞明白,讓郝麗華搭了把手的,這個人做人不太行,做事情還是比她麻利。

    不過想讓她就這麽饒過她,那也太輕易了,她可憋不下這口氣。

    她陸金巧,就沒有受了氣忍氣吞聲的,她的臉也不能白花了。

    陸金巧擡手輕輕碰一下自己刮花的臉,心裏憋着勁兒,繼續陰陽怪氣:

    “大嫂,你這個家當的可真是有點厲害呀,你說這些年,三串兒哪怕最難的那兩年,也往家裏給拿了錢的吧?”

    “現在這兩年,他還把陸謹的花費給接了過去,家裏一應開銷,都是他和我爸的退休工資在出,結果現在他要結婚了,你講你只拿得出來三千塊錢?”

    “三千塊,那擱前幾年是挺多了,現在,你看看外面,就那最便宜的人家,聘禮也漲到八百八十八了!”

    “不說別的,就去年阿放結婚,禮金聘禮酒席都花了六七千,三千塊錢?你也不嫌寒碜。”

    陸金巧說着,眼睛刮着郝麗華,又意味深長一句:“你不能只可着羊薅毛不喂羊啊大嫂。”

    郝麗華這些年,沒少被陸金巧找事,別苗頭,但有陸老頭壓着,又有見不得媽媽受委屈的陸欣護着,她實際沒有真受過多少委屈,很多時候都是陸金巧被氣哭。

    但這回,陸欣因為不知道媽媽到底做了多少對不起大哥的事,還愧疚着,加上她也覺得大哥結婚,她媽不能只掏這麽點錢出來,她知道的,她大哥就今年給家裏花的錢都不止三千塊了。

    她難得沒偏幫媽媽,站在飯桌前咬着唇沒吭聲。

    陸老頭也沒說話,不管先前的事情真相是怎麽樣,但老大媳婦有問題是肯定的,他也對只拿三千塊錢給大孫子辦婚事不滿意。

    要擱以前,三千塊辦婚禮勉勉強強夠了,但就像陸金巧講的,外面聘禮,最便宜的都快一千了,他們家娶黎家的女兒,不可能只給一兩千塊聘禮。

    他知道大孫子能賺錢,但大孫子賺的,那是他賺的,他也不是沒往家裏拿錢,他結婚,家裏不能夠不管。

    這個家已經虧待他很多,他不能一昧讓大孫子退讓付出。

    公公女兒都不偏幫,郝麗華被陸金巧怼得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她忍不住惱道:

    “金巧你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麽難聽,什麽羊不羊,老大是我兒子,他結婚我會不管嗎?”

    “哦,那你倒是管啊。”

    陸金巧拿小圓鏡照照臉,看着裏面那張花臉,她忍不住嫌棄的按下了小圓鏡,又斜一眼郝麗華:

    “可別提三千塊管事,三串兒要娶的,那是将近萬人大廠廠長的女兒,哪怕人家退休了,人家各方來往在那裏,辦酒都不知道要多少桌,你三千塊?呵!你讓大家去街邊攤吃馄饨呢?”

    “家裏只有這麽些錢了。”

    郝麗華壓着氣,陸金巧不知道她被娘家大嫂騙錢的事情,她更不可能說,她看一眼只知道抱腦袋的丈夫,知道指望不上,琢磨着上哪去借點錢來。

    但這兩年大家手裏都緊巴巴的,借幾十一百還行,一次借個好幾千,根本不可能。

    外面借不到,陸欣才在理發店上班不久也沒錢,郝麗華只能看向公公:

    “爸,您那兒有嗎?要不先借一點出來......”

    “郝麗華!”

    陸金巧一聽這話,立即炸了,她手裏小圓鏡砰一聲扔木質茶幾上,鏡面瞬間炸開幾條口子,路放顧如想攔都沒攔住,擡頭她人已經站起來沖郝麗華嚷了:

    “郝麗華,你要不要臉啊!”

    “你這些年,掏我爸那點棺材本少了啊?你老早把他榨幹掉了你知道不?”

    “沒見過你這樣子當家的,一年到頭不負責家裏一分開銷,臨到要用錢了,還想哄老頭子棺材本!你他娘的倒是算盤打得響!”

    “吵什麽吵!”陸老頭沉了臉。

    “三串兒要結婚是好事情,你們商量可以,要吵架給我出去。”

    陸老頭吼一句,警告的瞪一眼不服氣的陸金巧,又看向郝麗華:

    “我大孫子結婚,錢我當然可以拿出來,就算沒有,我去借也會借出來,但是老大媳婦,我也想問問你,你和老大現在工資不低,老大一個月四百多,你一個月将近四百,這兩年你們一分沒往外掏過,你告訴我你只拿得出來三千塊錢?”

    陸老頭年紀大了,細長的眼睛蒙着一層翳,但卻無比犀利,郝麗華嘴角顫了顫,捏着褲縫的手不停攥緊。

    她不敢講,她也是不知不覺錢就被大嫂給哄騙出去了。

    陸老頭也沒指望她講,他道:

    “金巧的話難聽,但有一句話她講對了,我年紀大了,現在每個月拿的退休工資都是我以後的棺材本,你們既然不管怎麽都存不住錢,我也不敢指望你們養老了,從明兒起,家裏的開銷生活費你們自行承擔,我的工資,我不會再拿出來。”

    陸老頭說着,又看了眼自先前那個三千塊出來便沒作一聲的大孫子,他緊抿一下嘴,又道:

    “包括三串兒也是,他現在外面看着風光,實際欠着饑荒一大把,你們看他能買房子?誰知道他去哪裏挪補的。”

    “既然他結婚,你們幫不上忙,這麽些年他給的錢你們也沒給他存下來一分,今後他成了家,自己也有老婆孩子要養了,沒得還幫忙養一大家子的道理,所以,從下個月起,三串兒也不需要再往家裏拿一分錢了!”

    “爸!”

    陸老頭這話出來,郝麗華驚慌的擡起了頭。

    家裏面這些年全靠陸訓才過得輕松,她沒辦法想,要是沒有了老大的支持,家裏的生活會窘迫成什麽樣。

    最主要是阿謹那裏......

    “爸,外面物價您也知道,我和愛國的工資負責家用可以,但是阿謹要是......”

    “阿謹我看現在很好!”

    陸老頭不耐煩的打斷她:“這兩個月都是我帶阿謹去檢查的,他的喘症和癫痫很久沒犯過,只要平時多注意不會有什麽要緊,不需要吃太多藥,他現在也大學生了,馬上畢業就要分配工作的人,沒得還要靠哥哥養着!”

    陸老頭這話說得重了些,陸謹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白,抓着褲腿的手掌泛出青色血管。

    “阿謹這邊,要是有什麽事情,我不會不管。”

    陸訓适時開口道,他先前那麽久不講話,無非想要這麽一個結果。

    他結婚不可能只花三千塊錢,就那麽接下不僅是個麻煩,後面不知道還要讓他掏多少出來。

    他是能賺錢,不代表願意當冤大頭。

    這點錢對于他目前來說,雖然不算什麽大數字,但也夠菁菁逛幾天一百了,沒得拿去給別人養吸血鬼一家的道理。

    陸訓瞥一眼養母,道:“我是阿謹大哥,以前我對他說過,只要他自己立得住,我不會不管他。”

    “大哥。”陸謹擡頭看向陸訓,青白的臉上微微動容。

    陸訓伸手過去拍了拍他肩,朝他溫和的笑了笑:“先安心你的學業,別想太多。”

    陸老頭看着這一幕,眼裏閃過欣慰,更覺得自己做下的決定沒有錯,他露出自郝麗華三千塊的話出來後的第一個笑:

    “好,那就這麽定了,以後三串兒不再拿錢給家裏,阿謹那邊平時不用他管,我會負責,要是真的有大情況了,他當哥哥的,幫忙搭把手照看照看。”

    陸老頭說完,眼睛便看向了陸老大:“老大,你有什麽意見?還是你覺着你可以一直窩囊下去,讓老子兒子養你一輩子?”

    陸老大下意識看一眼郝麗華,郝麗華緊咬着唇,微微撇開了臉。

    “沒,爸,我沒有意見。”陸老大吶吶道。

    陸老頭瞧不上他唯唯諾諾的這副樣子,他冷哼一聲:“沒意見那就這麽辦。”

    “然後是三串兒這裏,既然他結婚,你們只能掏三千,那就三千,我這邊想辦法去騰挪五千塊出來,一共八千塊給三串兒辦婚禮,這點錢,要比着寧城目前最高的禮金聘禮來,肯定是不夠的,剩下的就他自己去騰挪周轉,你們沒有意見吧?”

    陸金巧有意見,她就不想陸老頭掏錢,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大孫子結婚哪有可能不掏錢的,她先前發那麽大火,那是沖郝麗華,警告她不要得寸進尺。

    但老頭子自己要掏錢給孫兒結婚,她是不能攔的,這點分寸她還有。

    更何況她還有點惦記陸訓一次賺十來萬的好事,雖然兒子是公職沒辦法做生意,但她和兒媳婦可以呀。

    那她就不能把人惹了,況且她還指望着他趕緊把媳婦兒娶進門她拉出去轉一圈洗洗她身上的冤呢。

    五千就五千吧。

    去年阿放結婚,她爸也給了三千塊的。

    陸訓這兩年還給了她爸錢,相當于還給他了。

    “您給大孫子花錢我沒意見,但貼補兒子兒媳婦我還是會不滿意。”陸金巧努努嘴道。

    邊上顧如眼睛向上翻了翻,她這奇葩婆婆,有時候真的又逗又氣人,再看一眼丈夫。

    路放額角青筋都冒起來了,他也不管老娘後面會不會鬧他,直接和陸老頭道:

    “外公,您別管我媽說的,您的錢怎麽用都行,我們不會有半點意見,按理我們合該給您花錢的,還有訓哥這裏,他結婚我們肯定會表示。”

    陸老頭對外孫還算滿意,他擺擺手:“表示什麽的,那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是不管。”

    “老大媳婦,你呢?還有意見?”

    “沒有,爸,我沒有意見。”郝麗華微扯扯唇的回了聲。

    事情已經成定局,老大還願意管小兒子,已經很好了,她再表現得不情願,只會惹得老大更遠離這個家,到時候小兒子都不會管。

    老大外熱內冷,她是沒辦法了。

    只不知道兒媳婦是個什麽性子,好不好相處。

    郝麗華好奇,陸金巧比她更好奇,她屁股一挪,往陸訓那邊坐近,手去怼怼陸訓撐着前膝的手臂:

    “誒,三串兒啊,你對象我還沒見過,她人怎麽樣啊?好不好相處的?”

    陸訓不動聲色看一眼陸金巧,她臉上興趣濃重,還藏着一點小心思。

    “她性子再好不過,別人只要不惹她,她自然是好相處的,別人要惹到她......”

    陸訓刻意停頓一刻,視線自陸金巧瞥向郝麗華再收回視線,輕笑一聲:

    “別人要惹到她,她也好相處,不過我就不太好相處了,姑姑,你可不要仗着她小輩欺負她啊,我現在可不太好惹。”

    最後一句話說完,陸訓臉上的笑落了下來。

    陸金巧莫名感到一陣冷意,再看陸訓,總感覺透着邪氣和冷。

    “誰欺負她啊,你這吓死人的樣子,這還沒結婚呢,就護成這樣了。”

    陸金巧搓了下手臂,嘟囔着嗔怪一聲,随後眼珠子微微轉向郝麗華:“聽到沒,新媳婦進門,可別想着欺負人家。”

    郝麗華這輩子沒見過比陸金巧更讨厭的人,她咬着牙不想理她,但大兒子在這裏,她不得不強笑了下:

    “我又不是惡婆婆,欺負人做什麽。”

    陸金巧又一聲嗤:“呵,那可說不好!”

    “可不是誰都能像我一樣做個好婆婆!”陸金巧說着,還親熱的看一眼兒媳婦顧如,“如如,你說是不是?”

    顧如臉僵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是,媽你對我特別好。”

    陸金巧瞬間滿意,又示威的看向郝麗華:“看到沒有?”

    郝麗華被她這趾高氣昂的樣子氣得手指甲都要掰斷了,她原本就沒打算薄待兒媳婦,只想着等人進門和人好好相處,能把老大的心拉回來一點,聽到這話,她實在氣不過了,硬聲道:

    “那我們就比一比好了!看誰對兒媳婦更好,誰以後和兒媳婦更親!”

    陸金巧最受不得人激,她當即仰起腦袋高高應一聲:“比就比!誰怕誰!你別還沒比就輸了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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