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妮儿是个传统女性,坚持认为男人口袋里不能一分钱也没有,那出去就太没面子了。
所以,家里虽然是她管家,但是方大伯身上的零花钱就没断过。万一孩子跟你撒娇要买个零嘴儿吃,你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像话吗?
就算是早几年家里特别困难的时候,她也坚持着这一点。没有多也有少,反正不能没有。
可是方大伯是个特别勤俭持家的人,王春妮儿塞给他的零花钱,他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带在身上。一是怕自己乱花钱,只要我身上没有钱,花钱的事就找不上我。二是他这个人口袋里装不住钱,装了就丢。有那么两回,王春妮儿坚持让他把钱装兜里,回家就发现钱丢了。
弄得王春妮儿都彻底没了脾气,从那以后也不管他了。反正钱给到你,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今天能从鞋垫儿
通常情况下,他身上的钱不会超过1毛。
宝珠吃过方大伯买的最贵的零食,是两分钱一根儿的冰棍儿。小时候跟着大伯去公社,他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根儿。看几个孩子围着他转,笑得露出一嘴牙花子。
要不是为了这点逗孩子的乐趣,他连一毛钱都不装。
大伯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手绢儿打开,从里面拿出2块钱递给宝珠:“别理你大伯,这种喜事儿哪有欠着的?必须得当场给。”
“谢谢大妈。”宝珠笑嘻嘻的接过了这笔巨款,装进口袋。
方大伯:“……”
果然还是嫌弃他!
他看着王春妮儿的口袋,有点羡慕,人家的口袋怎么就不丢钱呢?
王春妮儿刚嫁给方学武的时候,日子不好过,饭都吃不饱,那时候,还没有结婚、没被赶出来的方学礼没少给他们偷渡东西,帮助两口子度过了最开始那段艰难的岁月。
所以,她对小叔子是心存感激的,连带着对张文娟和宝珠也非常友好。
宝珠和堂哥堂姐相处的也都不错。
田小娥这边,宝珠把霉运驱散之后,方明月不再全身疼痛了,阴郁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她试着动了动,发现只有腿还在疼,应该是车子下沉的时候卡了她一下,钝疼的厉害,保险起见,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众人看着她就跟大变活人一样,脸色肉眼可见的就恢复了。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装的啊?
这是被砸了一下给砸好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方明月不知道大家心里的想法,她的腿依然很疼,但是在经历了全身疼痛之后,她对疼痛的耐受力大幅提升。
腿上这点儿疼,放以前她肯定吱哇乱叫,但是现在,就有点感觉而已。不叫事儿了!
“妈,我感觉好多了,不像早上那么疼了,就是腿疼,应该是刚才被车砸了一下。”
田小娥:“……”
她有点茫然:“不疼了?”
“嗯。就是腿疼。妈,咱们去趟县医院检查一下吧。查过了也好放心。”
“县医院啊?那得去县里?”
“是啊。”
田小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县里对她来说是个遥远的地方,长这么大,她一次也没去过呢。
她去的最大的地方,就是公社,以前叫青阳镇,现在叫超美公社。
还有隔壁的鹤阳镇,现在改成了赶英公社。
改来改去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赶英超美,她不懂,就知道这日子过的越来越让人提不起劲儿来了。
吃不好,又饿不死,哪怕你啥也不干,也饿不死。
大饥荒之后,政府下了指令,不允许再饿死人。所以生产队的粮食,交完公粮之后就分成两半,一半按人头分,只要是户口在这个生产队,就能参与分配,另一半按工分分配,多劳多得。
但,一点不干的人,和努力干活的人,差距真不大!
大家就是穷、更穷、更更穷而已。
这日子,还能有什么奔头呢?
“妈,妈?”
看着田小娥开始走神了,方明月只好出声把她拉回来。
“啊?”
“咱们去县里吧!”
“等等你爸,妈不知道怎么去县里。”
方明月:“……”
她们娘俩坐在板车车把中间的地上聊天,吃瓜群众在她们四周围成一个圈,中间给她们留出了一个直径四米左右的圆。
大家全都很安静。
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瓜可以吃了,但大家就是钉在原地没人动弹。
直到二蛋把方修文领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大批新的吃瓜群众。
他们来了以后就开始打听情况,前一波人就叽叽喳喳的回答,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人群自动给方修文打开一个口子,让他进去以后又重新围上了。
方修文一进包围圈,就被田婆子的形象吓了一跳,还有他那个一向臭美爱讲究的闺女,就坐在地上。
他觉得有点不真实,直接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再看看这娘俩坐在地上的姿态,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啊!
二蛋把事情说的万分严重,十万火急,结果,就这?
“我说,这是怎么着啦?还能起来吗?伤着哪儿了?”
“我说”,是上泗男人对媳妇儿的称呼。他们不叫媳妇儿,也不叫婆娘,更不叫名字。张嘴“我说”,那就是叫媳妇儿呢。
像方学礼那种管媳妇叫“娟儿”的,都是稀有物种。
田婆子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见到了主心骨儿。
“我就是把脸蹭破了,明月好像伤着腿了,她说得去县医院检查。”
“早上去公社查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没查出来。她刚才突然又不疼了。就腿疼,还是刚才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被车砸了一下弄的。跟早上不是一回事儿。”
方修文:“……”
这特么到底是折腾啥呢?就为了把假疼折腾成真疼,把假病折腾成真病吗?
但是作为一家之主,他也不能不管。
“现在去县医院太晚了。到那儿天就黑了,人家医生也下班了。咱们先回家,请卫生所的王大夫来给你瞧瞧。他家祖辈儿都是看病的,也有经验。”
田小娥、方明月:“!!!”
她俩早上怎么没想到卫生所的王大夫呢?怎么直接就去公社了呢?
这不是瞎折腾吗!
“行。先回家。你来搭把手,把明月扶到车上去。”田小娥说道。
她边说边站起身。
累了一天的身体开始造反,全身哪儿哪儿都疼。
方修文没理她,等她彻底站稳了之后,才和她一起把方明月架到车上坐好。
这回换成方修文拉车,男人终究还是力气大一点,稳稳的就起来了。
田小娥站在车边,全身都难受,肩膀更是疼的火烧火燎。
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问道:“那两个不孝子呢?我和明月受这么大罪,他们不知道吗?怎么就不知道过来帮忙。我就知道他俩不是好东西,当初就该掐死他们!”
她说的咬牙切齿,就好像那两个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宿世的仇人。
旁边围观的村里人看她这样,纷纷唾弃刚才同情她的自己。这种人,哪儿值得别人同情?学武和学礼招她惹她了,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亲妈?
有人跟她说:“学礼刚才又晕倒了。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田小娥:“他肯定是装的!这个不孝顺的玩意儿,就该天打雷劈。”
众人看她的眼光透着一言难尽,太恶毒了!
人群纷纷散去。有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也不知道谁该天打雷劈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