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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8章 第 98 章
    第098章 第 98 章

    蕭窈在玄同堂耗了不少光景, 到琅開堂時,此處的考教已有結果。

    內侍懷抱書卷,帶着些讨好之意向她道喜:“今載奪魁者, 是崔氏那位五郎。”

    崔韶生在崔氏, 自少時就有家中延請的先生開蒙教學,便是有什麽不解之處,也有崔循這樣的兄長可以請教。

    他并非那等金玉其外,只知尋歡作樂的纨绔,這大半年來又有意回避,幾乎是紮根學宮。

    勤勤懇懇, 一心向學。

    能夠從中脫穎而出也不算什麽稀罕事。

    蕭窈微笑颔首,又問:“另兩個呢?”

    內侍稍一想, 随後道:“是盧氏的七郎, 還有寒門出身的楊郎。”

    蕭窈清楚記得學宮所有寒門子* 弟的名姓,逢年過節, 總會叫人送些貼補給他們。而今一聽這姓氏,便知是常去向堯祭酒請教問題的那個,叫做楊鴻光。

    她道了聲“好”,感到欣慰的同時,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管越溪。

    當初雖未曾與崔循達成共識,但她并沒耽擱,一紙書信将人薦到了晏游那裏, 不令他再在學宮蹉跎歲月。

    崔循心知肚明,一力壓下陸氏的質疑, 由着他去了。

    前些時日, 湘州遞上來那封井井有條陳明災情的公文,便是出自管越溪之手。

    在一并送來的書信中, 晏游徐徐講了近況,又謝她遣來管越溪,令自己得以緩了口氣,不必再為湘州紛繁蕪雜的庶務發愁,能專心整治軍中事務;而管越溪并沒寫太多,半頁紙,向她道謝問安。

    至于這場費盡心思琢磨出來的考教,昔日雖不曾如願,而今沿用下來,能惠及旁的寒門子弟,倒也不算白費。

    琅開堂中,如謝昭、桓維這樣的人年輕人已先一步散去。唯餘崔翁在內的幾位老爺子,與堯祭酒煮茶論道,談着些玄而又玄的話題。

    蕭霁則端坐一旁,垂眼傾聽,承受這幾位時不時的打量與問詢。

    他原以為自己在來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先前應付蕭巍,也并不費什麽功夫。

    而今才發現并非如此。

    哪怕眼前這幾位不曾惡語相向,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可那仿佛因上了年紀而逐漸渾濁的眼看過來時,卻令他生出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蕭窈的到來再次将他解救出來。

    “父皇雖在病中,尚未痊愈,卻始終記挂着學宮事宜。只是怕我笨嘴拙舌,特地遣了阿霁過來,晚些時候回宮說與他聽。”蕭窈盈盈笑道,“又說先前陰雨連綿許久,如今天寒濕冷,也請諸位家君保重身體。”

    衆人心照不宣,紛紛道:“勞聖上記挂。”

    “天色漸晚,”崔翁攏着鶴氅起身,向堯祭酒笑道,“我等便不多叨擾,他日再敘。”

    堯祭酒亦起身相送。

    蕭霁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待到離了衆人,輕喚了聲“阿姐”。

    蕭窈回頭打量,見他臉色稍顯蒼白,問道:“是累着了?還是有何不适之處?”

    蕭霁搖頭:“方才有些話似是答得不妥。”

    他一直有着超乎年紀的沉穩,并不露怯,以致常常會令人忘記這只是個未曾歷過多少事的少年。

    “無妨。”

    “我是知道那群老狐貍的。面上看起來與世無争,仙風道骨,實則心眼多得很,并不怎麽好相處。”蕭窈笑道,“若只是幾句話不妥,可比我當年初來建邺時好了不知多少倍,實在無需放在心上。”

    蕭霁聽到“老狐貍”這貼切的形容時,怔了怔,待到聽完她這番笑語,先前微皺的眉眼已舒展開來。

    擡手蹭了下鼻尖,欲言又止。

    蕭窈疑惑:“有何不能說的?”

    蕭霁如實道:“只是在想,誰若說阿姐笨嘴拙舌,我是不能認的。”

    蕭窈抿唇笑了起來,瞥見遠處相侯的馬車,溫聲道:“回宮吧。”

    自那場連綿近月餘的冬雨開始,因諸多事務堆積如山,蕭窈偶爾會留宿宮中,但崔循總是與她同進同出。

    如今夜這般分隔還是頭一回。

    但興許是午後那個如羽毛般輕飄飄的親吻起了效用,緩解了日益嚴重的患得患失,崔循并未有何異議。

    只是議過事,于學宮外見着自家祖父的馬車時,心緒稍有起伏。

    崔翁推開半扇車窗,見他身後除了随侍的仆役,再沒旁人,不由得皺起眉頭。

    崔循解釋道:“聖上如今身體不佳,她放心不下,也是情理之中。”

    “你就偏袒她吧。”崔翁瞥他一眼,“哪有成親之後,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倒為着些有的沒的大費周折的道理?”

    崔循并不争辯,只由他老人家訓斥。

    但崔翁早沒了當年為了親事跟他大費口舌的心力,念叨過,也就算了。待崔循上車後,才又道:“今日在琅開堂,見着了聖上屬意的郎君。”

    馬車碾過學宮門前的青石路,杯中茶水泛起漣漪。

    崔循道:“祖父以為如何?”

    “比江夏王強些。”崔翁深深看他一眼,“你教了他這些時日,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又何須問我?”

    “蕭霁年紀輕,少歷練,寡決斷,卻并不是那等随波逐流的蠢人,他日不能等閑視之。”崔循頓了頓,話鋒一轉,“但如您所言,總比江夏王繼任更為妥當。”

    “他日若有萬一,我亦能應付。”

    “你心中有數便好。莫要鬼迷心竅,遷就偏袒着,将自己給折進去。”崔翁一針見血提醒,“若有朝一日崔氏敗落,屆時我或已不在,可琢玉,你決計無法獨善其身。”

    崔循并未反駁,只應道:“是。”

    崔翁長舒了口氣,看着面前的長孫,倒是想起早些時候惦念之事,板起臉道:“顧時元今日又在念叨他那重孫。”

    這話轉變得太過突然,以致連崔循都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家祖父的用意,半是失語半是無奈地“哦”了聲。

    不大想接這話。

    “你便準備這般敷衍?”崔翁不輕不重地放了茶盞,“若她身體有恙,便應納妾室……”

    作勢威脅的話尚未說完,崔循已擡眼看來,目光實在算不得恭敬。

    崔翁不由得拍了下書案。

    崔循複又垂了眼,淡淡道:“是我身體有恙。”

    崔翁:“……”

    崔翁被噎得臉都快青了。

    他老人家一把年紀還能身體康健,靠的便是修身養性,不似桓翁那般嗜酒好飲,也不會輕易動怒大悲大喜。

    但每每在蕭窈相關的事情上,都能被氣得快要吹胡子瞪眼。

    “許是機緣未到。有些事情本就難以強求。”

    崔循為他添了茶水,就此揭過。

    -

    随年節漸近,各處張燈結彩,觸目所及皆是喜慶之色。

    重光帝的身體稍有起色,陸續叫人傳了些托病在家,尋常見不到一面的老臣入宮,說是敘舊,但個中意味并不難猜。

    蕭窈若在時,會在裏間旁聽這群滑不溜手的老狐貍打太極,哪怕對他們一貫的德行早有了解,偶爾還是忍不住翻白眼。

    唯有崔翁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

    并未裝傻推诿,反倒是重光帝說什麽便應什麽,更無異議,像極了忠心耿耿的純臣。

    蕭窈琢磨了會兒,猜到八成是崔循那裏已經知會過。

    崔翁情知此事已經撇不開幹系,斷然沒有首鼠兩端,他日轉投江夏王那裏的餘地,便索性來做這個擁護儲君的人。

    最後那日來的是桓維。

    桓翁雖去,但桓維尚有幾位叔父在,本不該輪到他,但在蕭窈的建議之下,重光帝還是召了他來祈年殿。

    一來是因桓大将軍的書信必然經他之手,沒必要舍近求遠。二來,桓維的性情既不似他祖父那般心胸豁達看得開,也不如他父親那般手腕強橫,內裏實則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蕭窈漫不經心聽完,待他告退後,合了禮單往外間去。

    “桓氏猶在觀望。大将軍雖有意扶持江夏王,可桓氏身處建邺的族人多有顧忌,不敢貿然行事,”蕭窈道,“元日祭宗廟,父皇便可昭告天下,過繼阿霁,立為儲君。”

    重光帝原就有此意,颔首應下。

    蕭窈又道:“桓氏那裏也應令人看好。桓翁已過身,萬勿令桓維及其兒女離建邺,回荊州,否則桓大将軍怕是無所顧忌。”

    重光帝思忖片刻:“此事只怕難辦。”

    縱然加強城門布防看守,又或令人在外盯梢,可偌大一個桓家,算上仆役足有上千人,又如何周全得過來?

    “阿父以為,桓家其他幾房能安心由他們離開嗎?屆時若桓大将軍真有異動,他們這些在建邺的人,性命便懸在刀尖之上。”蕭窈摩挲着手中的禮單,輕笑道,“我來辦就是。”

    這些時日下來,重光帝已經漸漸習慣将事情交給她,下意識點了頭。可瞥見她似是又清減些的臉頰,嘆道:“你這般辛勞……”

    “無妨。”蕭窈眉眼一彎,“只是還有一事,想求父皇應允。”

    重光帝失笑道:“你只管說就是。我豈有不應之理?”

    蕭窈端坐着,清冽的聲音響起,緩慢卻又堅定。

    “将宿衛軍的虎符,交由我來掌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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