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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7章 第 97 章
    第097章 第 97 章

    蕭窈領蕭霁離了瓊芳園, 偏過頭回看,只見他方才的窘迫之色已褪去,恢複了往常平和而沉靜的模樣。

    她對此已有預料, 嘆道:“難為你了。”

    蕭霁搖頭:“有少卿指點, 又有阿姐前來解圍,算不得為難。”

    蕭窈捕捉到他話中字眼,倒也并不意外,只笑問:“他是如何同你講的?”

    “少卿說,以蕭巍一貫愛出風頭的性情,若在學宮相遇, 應當不會輕易放過。”蕭霁如是道,“叫我不必與他相争, 盡管退讓, 哪怕是顯得怯懦些也無妨……”

    今日之事,必然會在士族之中傳來。

    蕭霁并不需要顯得有多聰慧、有魄力, 因為士族想要的并不是什麽匡扶社稷的明主,而是一個聽話易操控的傀儡。

    江夏王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無論蕭巍此番來建邺拜會時姿态放得再怎麽低,又允諾了多少好處,都無法遮掩這點。

    以江夏王一貫喜怒無常的行事, 誰也不敢确準,将來他為帝之後會不會毀約?更何況他還有這些年養下的親兵,劫掠流民, 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若真翻臉不認人, 說不準會做出什麽事。

    不安定, 難以掌控。

    今日事在士族之中傳開,只會愈發加深這一印象。

    “他說得不假, 你做得也很好。”蕭窈微微颔首,“今後若是有什麽不明白,又或是拿不準的事情,皆可拿去請教,他雖非那等和顏悅色之人,但見地總不出錯。”

    “是,”蕭霁懇切道,“多謝阿姐。”

    他并非蠢笨之人,自然能看出來,那位目下無塵的崔氏長公子肯費口舌指點自己這些,是看在誰的面子上。

    正說着崔循,穿過一重門,倒是迎面見他向此處來。

    崔循今日身着墨色衣衫,同色的大氅上以金線繡有蓮紋,愈發襯得人如白玉。只是并不似以往那般從容不迫,步履間透着些行色匆匆的意味。

    蕭窈看了眼他的神色,向蕭霁道:“你自去吧。”

    蕭霁應下,又向崔循問候了句,便不在此處打擾他二人。

    蕭窈輕咳了聲:“原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哪值得你親自走這一趟?”

    今日雖為雅集,崔循卻并沒什麽閑情逸致。

    仆役急匆匆前來回禀,說是夫人在瓊芳園與蕭巍以三盞酒打賭時,他才召了學宮屬官過來問話。

    屬官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觑着崔循的反應,立時請他先忙。

    崔循也沒客套,将人撂下,起身往瓊芳園來。

    他心中原存了些申饬勸誡的話,但見着蕭窈後,卻又說不出口。心下嘆了口氣,問道:“你若是輸了,該如何?”

    “我只看他那一箭,便知道并沒旁人吹捧得那般厲害。比之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是要好些,但論及準頭并不如我。”蕭窈信得過自己的眼力,見崔循神色仍算不得好,便笑問道,“你不信我嗎?”

    她慣會強詞奪理,口齒伶俐,從不落下風。

    崔循頗有些無奈:“不必與他争一時意氣。”

    在崔循眼中,蕭巍不過是秋後的螞蚱,實在無需在這種跳梁小醜身上多費心思。蕭霁只需按他的吩咐去辦,便足夠了。

    可蕭窈就是看不慣蕭巍那趾高氣昂的德行。

    也見不得蕭霁獨自站在那裏,忍氣吞聲,遭人奚落。

    “你既對四公子寄予厚望,便不該事事都想護着他,”崔循猜到她的心思,不以為然道,“苦其心志,并無什麽不妥。”

    蕭窈倚欄而立,想了想自己出現在瓊芳園時,蕭霁那雙仿佛驟然亮起來的眼,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若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我并不會貿然插手,将自己搭進去。可既然不過随手而為,為何不幫他一把呢?”蕭窈認真道,“于大局而言并無任何影響,可于身處其中的人而言,卻并非如此。”

    她自己當年初來建邺,頗為狼狽,而今自然是能幫則幫。

    但蕭窈也知道,自己與崔循觀念不同,倒也不曾想過非要令他認同自己,将心中所想說過也便罷了。

    正要往堯祭酒處去,卻只覺腕上一緊。

    蕭窈看向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疑惑道:“是還有什麽事嗎?”

    崔循摩挲着腕骨,片刻後,又握着她冰涼的指尖:“陪我喝盞茶。”

    這話并非問詢,也沒給她留回絕的餘地。

    蕭窈只得先将領蕭霁去見堯祭酒的事情抛之腦後,由他牽着自己的手,亦步亦趨跟上。

    玄同堂空置許久,因知今日崔循要來,仆役們緊趕慢趕收拾一番。

    燃着炭火,熏了蘭香。

    甫一進門便覺暖香撲面。

    蕭窈在一側落座,看崔循親自動手煮茶,只覺他舉手投足間都透着士族特有的風雅,賞心悅目。

    叫人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些,唯恐驚擾。

    但她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這時辰,學生們的試卷應當已經答完,你當真不去看嗎?”

    崔循道:“堯祭酒德高望重,由他在,出不了什麽纰漏。”

    蕭窈自然清楚這個道理,不過是對着崔循似風輕雲淡又似凝重的态度,本能地想找些旁的事情岔開。

    奈何崔循并沒給她這個機會。

    淺淡的茶香随水汽氤氲而出,蕭窈在外時沾染的寒氣也逐漸褪去,指尖繞着腰間的細帶,嘆道:“既有要事,還是不要不上不下吊着了。”

    若在旁人面前,蕭窈倒是能沉得住氣,暗自琢磨一番。但到了崔循這裏,卻并不願費神多想,只管催他就是。

    崔循将茶盞推至她手邊:“你待四公子這般盡心,可曾想過以後?”

    蕭窈眼皮一跳。

    “我知你信得過他的品性,眼下來看,的确無不妥之處。”崔循平靜道,“但人一旦嘗到權勢,能安守本心之人寥寥無幾,屆時又會如何?”

    如今,蕭霁會感念看中他、扶持他的人,可這份感念能維系多久?有朝一日,又會不會成為忌憚?

    這些皆是不得不思慮的事。

    崔循對此早有預想,只是恐蕭窈犯了惜貧憐弱的毛病,天長日久相處下來,真将蕭霁當做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一般對待,便如偏袒晏游一般偏袒他。

    崔循從不會如蕭巍那等人一樣氣勢洶洶,便是提及此事,也如瓊芳園中士人談論天氣如何、學宮梅花開得如何,閑庭信步,漫不經心。

    蕭窈卻還是從中品出幾分危險的意味,雙手交握,想說蕭霁未必就是那樣的人,縱有萬一,也應是許久以後的事。但同時又清楚地意識到,崔循所言有其道理。

    “他……”蕭窈心情複雜,“如今江夏王虎視眈眈,阿霁已是最好的選擇。”

    崔循颔首:“我并無棄他之意。”

    “只是想告訴你,若有朝一日,他欲鳥盡弓藏,我斷然不會相讓。甚至會先他一步下手,行不臣之事。”崔循神色未改,像是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只是定定看着她,“蕭窈,屆時你又會站在誰那邊?”

    蕭窈被他問得幾近錯愕,一時說不出話。

    只見崔循那雙幽深的眼似是黯淡些,扯了扯唇角,并不入眼的笑中透着淡淡的嘲諷,低聲道:“我便知道。”

    他似是想要起身離開,可手掌按上兩人之間那張小幾,又像是被抽去氣力,坐回原處。

    身形坐姿如常,可卻莫名叫人覺出些許落寞。

    許是這些時日費神太過的緣故,崔循雖從未提過,甚至不曾顯露出半分疲倦,但人卻實實在在清減了些。

    兩人朝夕相處,蕭窈自然更知他為災情費了多少心力,而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顏,心頭泛起些難言的滋味來。

    垂眼抿了口茶水:“你知道什麽?”

    “知你這樣的良善之人,容不下我這等亂臣賊子。”

    蕭窈從未将崔循與這四字聯系在一處,而今聽他這樣貶低自己,不由得皺緊眉頭:“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又怎知不是?”崔循坦然道,“如今你我能平和共處,不過是因着我亦不喜江夏王,請聖上過繼四公子立為儲君,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将來四公子羽翼漸豐,欲對崔氏動手,我必不會聽之任之。”

    “你應知我,并不吝惜狠辣手段,便是如法炮制昔年闵帝之事,也未可知……”

    這位闵帝,便是重光帝前頭那位未及弱冠便“墜馬而亡”的小皇帝。明眼人都知道他死得蹊跷,崔循更了解王氏當初如何設計,輕而易舉要了他的性命。

    他不再避諱在蕭窈面前提及,明知她會厭惡,卻又難以克制,不知在期待些什麽。

    天青色的衣角一閃而過,崔循頓了頓,以為是她拂袖離去,下一刻卻只覺唇上一熱。

    蕭窈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下,見崔循如同被扼住咽喉一般,啞口無聲時,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好,我知道了。”她跽坐于崔循身前,覆上他依舊泛着涼意的手,“不必張牙舞爪給我看,我知你并不純良,也不光風霁月……”

    “有些事,我須得再想想,”溫熱而柔軟的唇貼着他,喃喃低語,“只是崔循,你也多信我幾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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