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第 50 章
蕭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睜眼時, 最先看見的是澄心堂雕琢古樸的海棠花窗。
天際堆疊着大片橙紅色的火燒雲,金霞漫天,輝光絢爛。
夕陽餘晖灑下, 依稀可見塵埃飛舞。
她被這樣的景象迷惑, 定定看了許久,直到被熟悉的聲音驚醒。
“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不知是否錯覺,崔循此時的聲音并不如往常那般清冷,反透着些許溫柔的意味。
蕭窈愣了愣,意識到自己正枕在崔循膝上後, 忙不疊起身。卻又因剛睡醒,起得太急, 尚未坐直便頓覺眼前一黑。
崔循扶了她一把, 無聲嘆道:“慢些。”
“你……我為何會……”蕭窈扶額,對上崔循溫和的目光後, 嘴上磕絆了下,一言難盡地指了指他膝頭。
“你聽琴時,不知不覺睡過去了。”崔循既不見尴尬,亦不見窘迫, 神色如常道,“我原想喚你回去歇息,你不肯, 反倒撲我懷中。”
這麽說起來,仿佛全是她的不是。
蕭窈紅唇微抿, 艱難道:“你為何不推開……”
還未說完, 便覺着這對話似曾相識,不由得沉默下來。
崔循言簡意赅道:“我非聖人。”
秦淮宴後, 他對蕭窈的心思不再遮掩,早已昭然若揭。
蕭窈抱膝坐于蒲團上,難得自我反思一番,也覺着自己那般随意在崔循身邊入睡,多少有些不妥。
但她本就散漫,心中又對崔循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信賴,便沒顧忌許多。
此時再說什麽都無用。
她将長發攏至肩側,以手梳理,卻忽而又想起旁的,小心翼翼道:“你我這般……不曾有人來嗎?”
崔循若有所思,在她愈發緊張之際,這才又道:“未曾。”
蕭窈松了口氣,又站起身打理衣裳。
崔循不言語,依舊端着地跽坐着,看她撫平紅裙上的褶皺,打理腰間系帶,目光漸沉。
此時若有人來,見此情形,少不得是要誤會的。
但澄心堂本就是僻靜之地,松月居士将議事堂改在學宮官廨處後,平日就更不會有誰來。
蕭窈打理妥當,欲蓋彌彰般咳了聲,輕聲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沒等崔循開口,已大步離開。
屋中本不該疾行,但蕭窈從沒這些忌諱,幾乎轉瞬間,豔麗如火的衣袂在房門處閃過,人影已消失不見。
崔循目送她離開,複又垂了眼,指尖碾過素白袖口,輕輕勾起一根長發。
纖長的青絲繞在指尖,烏黑細軟,仿佛猶帶絲絲縷縷幽香。
又興許是蕭窈在膝上枕了太久,他慣用的檀香混了她身上的氣息,早已被攪得不似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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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氏這場筵席定在六月初一,是家中那對雙生子的生辰。
尋常士族小輩生辰斷然不會有這樣隆重的陣勢,但桓翁初見重孫、重孫女,只覺玉雪可愛,老懷甚慰,特地吩咐了要大辦特辦。
族中自然不敢怠慢,更是為此廣發請帖。
除卻沾親帶故的,就蕭窈這樣沒什麽幹系的,也一并請了。
王滢為此不大高興,待傅母将小娘子抱走後,忍不住向自家長姐抱怨:“阿姐為何要請蕭窈來?她與咱們兩姓又有什麽幹系,來了平白壞人興致!”
婢女捧了浸着花瓣的牛乳,恭敬跪在主母面前。
“她到底是公主。若是連個請帖都不遞,才是失了氣度。”王旖纖手浸泡其中,瞥了猶自生氣的王滢一眼,風輕雲淡道,“而今是在桓家,你怕什麽?”
被戳破心思,王滢抿了抿唇:“阿姐見過的,她就是個蠻不講理的瘋子!”
“我叫人悄悄去看過,九郎傷得爬都爬不起來,而今起居都得婢女伺候,怕是沒個月餘都下不得床。他雖遮遮掩掩不肯說緣由,卻發賣了我先前送他那婢女,”王滢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些,“那傷八成與蕭窈脫不了幹系!”
秦淮宴上的安排只成了一半,蕭窈雖喝了下藥的酒,可最緊要的一環沒能成。原本該是她被送到王旸那裏,藥效發作,由着王旸擺弄。
只要事情能成,蕭窈今後便真真正正擡不起頭。
謝氏絕不會要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兒媳,她與謝昭之間,便再無可能。
奈何中途出了纰漏,蕭窈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王滢本就心虛,也知曉她這位從兄是什麽貨色,只怕還沒挨打就會拉她墊背,故而不大想見蕭窈。
王旖一眼看出小妹的心思,待聽了她這番說辭,皺眉道:“你竟真怕了她。”
“我……”王滢扯着繡帕欲言又止,也覺着自己這般* 露怯有些可笑,稍稍平複心情,“阿姐說得對,如今是在桓家,你說了算,她蕭窈又能如何?”
王旖又以清水淨手,待侍女細細擦拭去手上的水珠,端詳着新染的蔻丹:“我倒也有一事不解。”
王滢好奇:“何事?”
“她那夜既飲了酒、中了藥,最後是如何解的?那藥一旦中了,可不是請醫用藥能治。”王旖勾了勾唇,顧忌小妹尚未出閣,到底還是未曾将話說得太過露骨,只道,“我有意令人查過,卻沒什麽眉目。”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仔仔細細地遮掩了此事。
“阿姊的意思,是說她已非清白之身?”王滢來了精神,想了想,卻又嘆氣道,“可那時未曾戳破,公之于衆,眼下便是知曉又能如何?”
王旖又瞥她一眼,知曉她指望不上,起身道:“罷了。此事你就別操心了,等忙過這陣子,我來。”
時辰不早,賓客陸續登門,她自然不能再留在房中只陪小妹說話,扶了扶鬓上簪着的步搖,款款起身。
王旖是王氏長女,在建邺同輩的女郎中,向來是衆星拱月的存在。後來嫁桓氏長公子,去了荊州,亦是順風順水。
賓客盈門,見她時皆要稱贊一番。
或是說她儀容尤勝當年,為桓氏婦,治家了得;又或說她福澤深厚,嫁得佳婿,又有這樣一雙聰明伶俐的兒女。
蕭窈冷眼旁觀,見她八面玲珑招呼各家女眷,分明數年未在建邺,卻還是對各家境況了如指掌。
兩人曾在秦淮宴上見過一面,暗流湧動,實在算不得愉快。如今再見,王旖卻能表現得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仿佛從無龃龉,是再周到不過的主人家。
蕭窈扯了扯嘴角,寒暄着,配合她做出一副賓主盡歡的情境。
目光落在傅母懷中的小娘子身上時,眼中的笑意才真切許多。
這是個生得仿佛玉雪團子的小娘子,穿了身極為秀麗的紅裙,柔軟的頭發紮着雙髻,簪着一對金線纏絲珠花。
眉心一點胭脂紅,倒像是觀音座下的龍女。
她這樣的年紀不谙世事,自然也不會清楚那些争端,對上蕭窈的目光後羞澀一笑。
“小娘子真是可愛,”蕭窈真心誠意道,“望你平安順遂、無憂無慮。”
“承公主吉言。”王旖含笑謝過,吩咐婢女,“引公主去園中,仔細伺候,不可怠慢。”
這時節各色鮮花開得正好,姹紫嫣紅。
桓翁素愛花草,這一處園子雖不如王氏金闕那般富貴逼人,但奇花異草無數,曾有人游園後寫賦,稱贊其如“瑤池仙境”。
而今賓客大都不急着入席,而是四散園中,賞玩花木。
蕭窈穿花拂柳一路走過,邊看花草,邊端詳着園中地勢,時不時問上幾句。
婢女姿态恭敬,一一答了。
蕭窈擅射獵,眼神極好,及至遠遠望見湖邊結伴賞蓮的幾位女郎,一眼就認出其中的王滢。
她今日穿着條水紅色的羅裙,豔麗,惹眼。
蕭窈腳步微頓,看向身側的青禾。
青禾一早就得了吩咐,立時會意,踉跄兩步半摔在了路旁的柳樹旁。
引路的婢女見此,連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心口悶,只覺上不來氣。”青禾按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艱難道,“許是天氣炎熱……”
“素日慣得你,這般嬌貴。”蕭窈嗔了句,又向那婢女道,“今日賓客盈門,想來貴府必然備有醫師,你便扶她過去,讨一貼清涼祛暑的藥吧。”
婢女面露猶豫:“那公主您……”
“我自過去就是。園中這麽些人,難道還能尋不到宴廳?”蕭窈神色自若吩咐道,“去吧。”
婢女扶起青禾,又同她指了宴廳的方位,這才離開。
待她們離開,蕭窈踢開腳邊的小石子,并沒循着婢女所指的方向過去,而是踩着青石小徑,向一旁堆就的假山而去。
此處雖是人力造景,但占地頗廣,其上有涼亭、八角塔,可居高臨下觀園中景致。
賓客們大都在園中看花草,此處靜谧無人。
蕭窈踩着木制的階梯上了二樓,步子輕盈,聽空曠的塔中回蕩着輕微的聲響,臉上客套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有些許微風撫過,蕭窈倚在窗邊,垂了眼睫,看向湖邊的王滢。
湖中睡蓮開得正好,其中不乏稀有品種,就連士族出身的女郎們亦有說不上是何名頭的。
王滢姿态閑散地憑欄而立,灑着魚食,指點她們。
得意地享受着衆人的恭維。
蕭窈捏了捏袖袋,從中取出一支精致而小巧的“彈弓”。
弓生于彈。在弓箭出現前,“彈弓”的用得更多些。
蕭窈少時氣力不濟,常見的弓雖能勉強拉開,卻總是顫顫巍巍的。舅父擔心她傷着自己,便先送了這支彈弓哄她,說是循序漸進才好,權當是解悶的小玩意。
彈弓取桃心木制成,堅硬無比,以生牛皮、牛筋為弦,酒蒸、捶打等數道工藝處理下來,極有韌性。
蕭窈正經練射靶前,便是拿着這支小巧的彈弓,打些細碎的小石子玩,那時的準頭就已經很好。
而其上墜着的細小穗子,還是阿姊在時親手為她編的,用的是她最喜歡的杏紅與阿姐喜歡的鵝黃兩色。
阿姐手巧,無論做什麽都很好。
只是時過經年,絲線已有些褪色,不複昔日光澤。
待到蕭窈年歲漸長後,能引弓射箭,這支彈弓便被收起來再沒用過,還是來武陵前收拾舊物才又翻出來的。
翠微問過她的意思,與常用的弓箭同收起來,一并帶來。
那時蕭窈未曾想過,竟會有用上的一日。
她從腰間系着的香包中取出顆小石子。這是她特地挑選的,分量不輕不重,恰趁手。又随處可見,再尋常不過。
這些時日,蕭窈曾反複想過,該如何對待王滢?
若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該尋些春|藥,也想法子給王滢灌了,再将她同随便不知道哪個男人丢在一處。
看如明珠般嬌貴,享受着旁人豔羨目光的王四娘子名聲盡毀,如過街老鼠般,再也擡不起頭。
可想了又想,還是算了。
她不想叫六安搜羅這樣下|作的藥,從前未曾做過這樣的事,設身處地想了想,仿佛難以從中感到多少痛快。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己動手。
生辰那日在栖霞後山,除卻弓箭,她也曾用反複用這彈弓找手感。晏游還曾笑過,問她怎麽想起這麽個小玩意。
蕭窈含笑敷衍過,并沒提自己的打算。
彈弓易攜帶、不顯眼,不至于要人命,但卻足夠頭破血流,若是寸了些,也會留下些病症。
究竟會如何,蕭窈自己也說不準。
索性叫王滢聽天由命。
她指尖繞着那已經褪色的穗子,依稀還能想起阿姐親手為她編這條穗子時專注的神态。
看着王滢一行人起身,越走越近,緩緩拉開彈弦。
她們自假山下這條陰涼路勁通行,有笑語聲傳來。
王滢總是走在最前,誰也越不過她,那身水紅色的衣裙在枝葉掩映之間,依舊格外顯眼。
有風拂面,吹動鬓發,蕭窈依舊目不轉睛,算着距離,倏地松了手。
她未曾多留,旋即轉身,同時聽到了一聲堪稱凄厲的慘叫。
王滢慘叫出聲時,身後跟着的女郎誰都沒反應過來。
待到見她捂着額頭,殷紅的血依舊從指縫中湧出,沿着白皙細嫩的臉頰躺下時,吓得紛紛後退,亦有人驚叫出聲。
再後綴着的婢女沖上前時,王滢已跌坐在地,哀哀痛叫。
婢女們吓得面無人色,話都說不順暢,還是其中有個年長些的,勉強尋出兩分理智,吩咐:“耽擱不得,按緊傷處,速速送四娘子去醫師處。”
王滢既是客,又是王旖的親妹妹,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立時有人前去回話。
王旖正與從前在建邺時閨中的朋友閑談,先是說些荊州風物。衆人皆已成親,聊着聊着,少不得又提及翁姑如何、夫婿如何、兒女如何。
她得天獨厚,無一不好,自是又受了一番恭維。
觑着時辰差不多,正要打算與衆人一道移步宴廳,婢女卻着急忙慌趕來,回了王滢受傷之事。
王旖臉色微變,周遭立時有人關切道:“是出了什麽岔子?”
“不算什麽。”王旖的失态轉瞬即逝,向她們笑道,“我家小妹一時不慎受了傷,已吩咐醫師看顧,咱們先入席,別誤了時辰才是。”
王旖心中雖惦記王滢,但今日是一雙兒女生辰宴,籌備許久,斷然沒有為此致使各家女眷們空等許久的道理。
她若不出現,必然會招致非議。
各家會背後議論籌備不力,自家妯娌本就酸她受桓翁重視,必然也等着看笑話。
她素來愛顏面,不肯落于人後,故而衡量之後還是遣了貼身婢女過去探看,自己落落大方帶着一雙兒女出席宴會。
酒過三巡,婢女白着一張臉來回話。
她跟在王旖身邊多年,見多了後宅中的算計,本不該這般失态的。但在醫師處看了四娘子的傷,心有餘悸,埋着頭輕聲道:“四娘子傷得厲害,已經昏過去,好不容易才勉強止了血……好在性命無虞。”
王旖先前只知她受傷,并不知是何程度,聽到“性命無虞”四字後神色一僵,難以置信看着婢女。
婢女輕輕點了點頭。
她與王滢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縱不提姊妹情深,王滢在桓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如何同娘家交代?
王旖終于坐不住,假托更衣,起身離席。
蕭窈與謝盈初同席,正聊着那篇《秋風曲》,餘光瞥見月白色的衣擺掃過,微微停頓。
謝盈初看了眼,輕聲為她解釋:“聽人說,四娘子早些時候受了傷,夫人想必是惦記着妹妹,放心不下。”
王滢出事時,謝盈初并不在側,只是聽陸西菱提了一句,故而有所了解。
蕭窈訝然:“居然如此?”
謝盈初點點頭:“也是飛來橫禍。”
“是啊。”蕭窈敷衍地附和了句,便不再提及,依舊聊琴譜。
待到酒足飯飽,賓客們陸續告辭,蕭窈亦起身。
只是才出宴廳,迎面撞上帶着仆婦、婢女回來的王旖。
王旖親自看過自家小妹的傷,而今臉色已經不大好看,甚至連客套話都沒有,徑直問她:“敢問公主,宴會開始前你在何處?”
蕭窈作勢怔了怔,這才道:“園中奇花異草繁多,自是賞玩風景。”
“那公主可知,阿滢為人所傷?”
蕭窈點點頭:“方才在宴上,聽人提過一句。”
“阿滢說,此事系公主所為。”王旖目不轉睛盯着,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許破綻。
蕭窈未曾驚慌,倒像是覺着荒謬,失笑道:“與我何幹?”
“我亦盼着公主清白。只是方才問過,才知為公主引路的婢女被支開,旁人也未曾見過你。故而還請公主仔仔細細多想想,自己究竟去了何處?”王旖咄咄相逼,“若是無從佐證,興許阿滢所言便是事實呢?”
蕭窈目光從她身後跟着的健婦身上掃過,眉尖微挑:“我竟不明白,夫人這是想做什麽?”
“阿滢傷重,此事既發生在桓家,焉能不清不楚揭過?何況若是今日若是不查明,公主就此離去,今後豈非愈發難以分辯清楚,于公主清譽亦有損害。”
王旖将話說得再怎麽冠冕堂皇,也改變不了本質。
蕭窈神色沉了下來,冷聲道:“夫人敢這般脅迫,可見是當真不将天家放在眼中了。我卻想問一句,這是桓氏的意思,還是王氏的意思?”
王旖眸光閃爍,一時語塞。
尚未離去的賓客聚集在側,原本還有人竊竊私語,聞言,不約而同靜了一瞬。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說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旖咬了咬牙,避而不答,反問道:“公主這般顧左右而言他,可是心虛?今日園中賓客繁多,但凡有人能站出來為你作證,阿滢出事時與你同在一處,我自當賠禮道歉。”
她目光掃過,随後有人會意幫腔,作勢深思:“宴會前,仿佛的确不曾在園中見過公主……”
連帶着旁人也開始議論。
聲音并不大,但交疊在一處,像是要将她推到了懸崖邊,無論可走,坐實此事。
蕭窈冷笑了聲,正要出聲反駁,卻被打斷。那聲音清冷,算不得有多洪亮,卻霎時壓過了周遭嘈雜私語。
“彼時殿下與我共處。”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那位素來冷淡疏離的崔長公子立于階下,分明是仰望的姿态,卻依舊令人不敢輕視。
此處是女眷們聚集的宴廳。崔循立于層層臺階之下,并未上前,只向臉色驟變的王旖道:“循願為殿下佐證,夫人可還有何質疑?”
賓客們從初時的震驚中緩過神,看了看階下長身玉立的崔循,又看了看一旁的蕭窈,終于意識到此言何意。
衆人屏息,臉色精彩紛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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