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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遞過辭呈後,秋池又去食堂和那位阿姨打了聲招呼,花了點時間告別。
從首都到他縣城老家并沒有直達的車次,只能買中轉票,在中轉站停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晚上快十點的時候,秋池才剛到家。
他提着那個很大的藍色帆布包,在家門口醞釀了一會兒,然後才擡手敲響了房門。
很快他就聽見趿拉着拖鞋的腳步聲離門越來越近,貓眼亮起來,又變黑,緊接着就是解鎖開門的聲音。
開門的時候他看見媽媽臉上有些驚訝:“……怎麽忽然回來了?”
秋池努力笑了一下:“想回來看看你啊。”
媽媽的氣色看起來确實比之前要好了一些,也願意跟他正常交流了,秋池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還在念書的時候。
她給他拿了一雙拖鞋,媽媽不怎麽喜歡開燈,屋裏就客廳那兒開了盞暖黃色的吊燈。房間裏很昏暗,但又有一種熟悉的溫馨感。
秋池突然覺得回家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之前兼職攢了點錢,我以後就不回首都了,就在家裏陪你,”秋池說,“一直麻煩人家桂姨也不好。”
“你做了什麽兼職?”媽媽忽然看向了他。
校工的月薪并不高,每個月差不多只夠付清媽媽的醫療費跟生活費,在沒認識傅向隅之前,他基本上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的,留給自己的零用錢就只有食堂兼職那額外的幾百塊。
之前有段時間媽媽的病情突然惡化,醫生說是腎衰引起的心衰,當時在icu裏反複住了一周左右,好在最後還是搶救回來了。
醫保報銷完只用兩萬多,可他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寄回家了,還是不夠,桂姨家裏也不富裕,當時還掏出自己的存款幫他們墊付了大半費用。
後續的治療還需要花錢,再加上當時三月一付的房租也到期了。雖然各種小額|貸、網|貸的門檻都很低,但秋池不敢亂借那些錢,他知道自己沒有償還能力,到時候利滾利,事情只會比現在更糟。
主治醫生說他媽媽的情況很不好,以後像這樣的情況說不定還會發生很多次,假如運氣好排到腎源,那他至少還需要準備小幾十萬的存款。
差點失去媽媽的感覺,讓秋池感到了極度的不安,他覺得自己好沒用,長到這個年紀,卻連幾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走投無路之下,他聯系了之前那家會所的霍老板,可霍老板卻告訴他,自己店裏并不缺Beta,況且Beta本來也不值錢,他看不上那點提成。
最後他又說自己認識一個姓周的老板,他那裏據說還缺人,只是那位老板有一點小癖好,他要是能接受的話,也可以過來試試看。
秋池猶豫了好幾天,中間又去找過首都的幾家會所,那邊經理給開的“售價”倒不算低,但抽成奇高,幾乎都是一比九的比例,到手基本上就不剩多少錢了。
他聽說不少Omega懷孕了都還要提供服務,因為有些客人就好這一口。有幾個經理甚至還直白地問他能不能接受做一些小手術,改造一下身體。
秋池看見那些被“改造”後的畸形身體的高清照片,只感覺一陣惡心反胃。
這種地方永遠都不缺人,如果不小心得病了,就會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去。
霍總說周老板出手闊綽,他可能只需要跟他幾年,就可以輕松攢夠手術費,到時候他也就能随意辭去工作,回去陪媽媽了。
大概是鬼迷心竅,秋池在猶豫好幾天後,還是選擇撥通了霍總的電話。
當時秋池就連欺騙媽媽的話都想好了,他想騙媽媽說自己殘缺的那部分身體,是因為在學校裏工作出了意外,校方全責,而那些錢是學校賠償給自己的。
雖然不知道媽媽能不能接受,但總比實話要好得多。
可現在他全須全尾地回來了。況且媽媽很敏銳,如果胡亂撒謊的話,秋池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拆穿的。
于是他只好糊弄着答:“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些,還有幫學生代寫一些作業什麽的,他們給得都挺大方的,而且我平時在學校也不怎麽花錢,就都攢下來了。以後我就在網上或者家附近找找兼職……”
秋池從來沒對她撒過謊,他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所以秋瑞君對他的一切小表情和語氣,都再熟悉不過了。
她總覺得秋池似乎有事在瞞着自己。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秋瑞君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聲音也拔高了,變得尖銳:“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們給你錢了?還是你管他們要了?是那個校長,還是那個Omega?!”
秋池趕忙解釋:“不是、不是的。”
媽媽看起來又要犯病了,于是秋池只能放下行李,緊緊抱住她,然後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等她的情緒稍微平緩下來,秋池才繼續說話:“我沒去找過他們,也絕不可能要他們的錢。”
聽他這麽說,秋瑞君的面色才緩和下來。
秋池從小就不會對自己撒謊,但她總有一種不安的直覺,覺得他一定在瞞着她什麽事。
“那就好。”她拉開秋池環在她後背上的手,鼻翼翕動,又皺了皺眉,“你身上好像有股怪味。”
秋池低頭聞了聞自己的外套,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一點極淡的鳶尾花香,還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
他很快解釋說:“剛剛坐高鐵回來的,車站和車上人都很多,可能是從別人身上沾上的。”
“那你快先去洗澡吧,”秋瑞君說,“換身幹淨衣服。”
“好。”
秋池拿好睡衣,進去簡單沖了個澡,沖洗後脖頸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腺體的位置好像有些輕微的紅腫,他用指腹在那個位置上蹭了蹭,有種異樣的疼癢感,接着他發現自己身上好像确實有股“怪味”。
像是一顆被完全剝開的新鮮橙子,有股酸甜的果香味,他記得傅向隅曾經和自己說過,他的信息素是橙子味的……
短暫的怔楞過後,秋池又多擠了一些浴液,糊在腺體的位置上,很重地搓洗了起來,好在他的味道并不算重,那股果香很快就被沐浴露裏的香精味掩蓋了過去。
從浴室出去的時候,秋池看見餐桌上多了一碗面,是很家常的煮米粉,還在念書的時候,媽媽經常會煮給他吃。
媽媽喜歡吃米粉,所以秋池也喜歡。
“還沒吃飯吧?”媽媽問他。
秋池點了點頭。
“給你煮了面,”她說,“趁熱吃。”
她看起來有點累了,眼裏泛出了幾分疲憊,坐在餐桌旁一直看着秋池。自從生病後,她的精力越來越差,也很少再下廚做飯。
秋池笑着說了句“謝謝媽媽”,然後坐下嘗了一口面,還是記憶中的味道,他已經想了很久了,沒想到今天還能再嘗到。
米粉很燙,熏得他的眼眶有些發紅。
媽媽一直在盯着他吃面,于是秋池只好低着眼不停往嘴裏塞面,可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反胃,很想吐。
但因為媽媽還在看着自己,所以秋池只能忍下了那股反胃感,繼續吃面。
這漫長的十幾分鐘像是一場可怕的折磨,秋池慶幸自己終于吃完了那碗面。然後他忍着強烈的惡心感,強裝鎮定地站起身,他不敢開口說話,怕一張口就會吐出來。
秋池朝着家裏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像是只是進去洗個手。
小心翼翼地關上洗手間的門,一轉身,秋池幾乎把剛剛吃下去的一整碗米粉全都吐了個幹淨。很難受,喉口有股燒灼感。
秋池放下馬桶蓋,坐在上面緩了一會。他很愧疚,畢竟這碗米粉是媽媽特意做給自己的。
媽媽好不容易才願意跟自己說話的,他只想自己能夠瞞得再久一點。
幾分鐘後他起身洗了把臉,又對着洗手臺上的那面鏡子扯了扯嘴角,盡可能地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秋池從洗手間裏出去的時候,看見媽媽正坐在客廳裏。
客廳的頂燈有些壞掉了,光線很弱,但秋池還是一眼就看到自己被丢在地上的帆布包,藍色布包被拉開了,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而他放在包裏的那個裝着報告單和藥盒的塑料袋,也已經被扯開了。
那份報告單正被媽媽拿在手裏。
很長的沉默。
秋池感覺自己好像有些站不住了,他不敢走過去,也不敢開口說話。
可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什麽都不說。于是他硬着頭皮走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媽……”
秋瑞君像是被碰到了開關,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走到秋池面前,旋即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
秋池看見她整個人都在發抖,那張報告單不斷地拍打在他的胸口、面門上:“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我問你這是什麽!”
秋池說不出話。
“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呢秋池?!”
“你故意想氣死我是不是?”秋瑞君紅着眼睛質問他,“你就這麽不學好?把你肚子睡大的男人呢?我問你他人呢?”
秋池還是一直沉默着。
“你馬上去醫院把這個孩子打掉!”
秋池低着頭,無力地解釋:“醫生說要胎兒的生理學父親簽字,不肯給我做……”
“不肯?”她突然歇斯底裏地喊,“那你就去黑市買藥,去找小診所!怎麽可能打不掉你告訴我?”
秋池沉默了很久,才痛苦地說:“不……”
“醫生說我不會再有下一個孩子了,我想留下它,我可以一個人……”
媽媽又扇了他一巴掌:“你瘋了嗎秋池!”
“你想讓它變成下一個你嗎?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她崩潰地叫喊着,“我怎麽會把你教成這樣?媽媽是這麽教你的嗎?”
“我是這麽教你的嗎?”秋瑞君開始捶打他的胸口,“秋池……”
秋池完全沒有躲,他像個木頭人一樣戳在那裏,低下頭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他們……”秋池想解釋自己并沒有吃虧,“他們給了我很多錢,有了這些錢,我們以後就可以……”
沒等他說完,秋瑞君就近乎瘋癫地甩了他兩耳光,像是還不能解氣,緊接着她又抓起了茶幾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往秋池身上砸。
——那份報告單、那些藥盒,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雜物。
“我養你這麽多年,是讓你出去賣的嗎?我累死累活地供你讀書,送你上最好的學校,是讓你出去賣的嗎秋池?”
她又哭又笑:“楮堂平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天生的劣種,劣等基因,一輩子也上不了臺面!”
說着她跑過去打開屋門,把秋池帶回來的東西,一件件地從家裏丢了出去,包括那個寶藍色的帆布包。
秋池也被她從家裏推了出去,她的力氣其實并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虛弱,可秋池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房門被重重關上,秋池只能彎腰去撿自己的東西,然後再重新裝回到那個布包裏。
樓上有人探頭下來,沒什麽好氣地罵:“一家子神經病,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秋池和他說了聲對不起。
撿到一半的時候秋池忽然捂着小腹坐在了樓梯上,肚子又開始疼,渾身都在冒冷汗。
樓下的桂姨和她丈夫穿着睡衣急匆匆地趕上來,嘴裏還念叨着:“怎麽了這是?”
等到桂姨看見坐在臺階上的秋池,面上露出幾分驚訝:“小池?”
“啥時候回來的?也沒跟姨說一聲,怎麽坐在這外邊?你媽媽呢?”
見着秋池左臉上的巴掌印,兩夫妻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是不是和你媽媽吵架了?”
桂姨走上前安慰他,随後又轉頭支使丈夫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
“我這有備用鑰匙,你先進去看一眼,別出事了。”她吩咐完丈夫,又低頭和秋池說話,“怎麽忽然回來了?是學校的工作出了什麽岔子嗎?”
“還是學校裏又有人欺負你了?”
“和桂姨說說行嗎?實在不行我跟你叔叔,再叫上我家兒子,咱一塊上首都找他們說理去。”
秋池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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