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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賈敏見寶玉
賈寶玉生得面如滿月,唇若塗朱,鬓若刀裁,眉目如畫,行動間恭謹守禮卻又不死板,當真是個極讨長輩喜歡的孩子。
縱然賈敏因着女兒口中的前世,對這個內侄頗有微詞,如今見了真人,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侄兒寶玉,拜見姑媽。”寶玉拱手間如行雲流水。
賈敏笑道:“快起來吧。自家人,就別多禮了。”說話間早有林家的丫鬟把表裏奉上,卻是一匹上好的尺頭和江南産的文房四寶。
“早就聽說你在讀書上頗有靈氣,進學不過是早晚的事。做姑媽的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都是自家用的只紙墨,望你別嫌棄才是。”
寶玉笑道:“江南那邊的文房四寶,做得自來比北方精致。雖說京城也有賣的,卻到底不如姑媽從那邊帶回來的心意。”
這孩子實在是很會說話,賈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拉着他問都讀了什麽書?現描誰的帖子?是請的先生還是去家學?
寶玉一一答了,表現得非常乖巧守禮,倒是讓賈敏平生幾分割裂感。
只因站在她面前這個活生生的寶玉,和黛玉口中描述的那個,差別實在有些大。
仿佛是少了幾分脂粉氣,又仿佛是缺了幾分天然去雕飾的靈氣。
但要說這個寶玉不聰慧,那也是不對的。他分明是冰雪聰明的,但這份聰慧靈巧,卻用半點都不背離世俗。
可若依此便要說寶玉就是個世俗之人,那仿佛也不對。可具體如何,因接觸時間太短,賈敏也說不上來。
寶玉到底是十二三歲的大孩子了,不好在女眷堆裏多待,見過了姑媽之後,便向老太太告辭,到賈政的書房去見姑父林如海了。
等他走了之後,賈母便笑着問女兒:“你覺得寶玉如何?”
賈敏收起了繁雜的心思,誠實地點了點頭,說:“是個好孩子,說句二哥不愛聽的話,這孩子将來必然是‘雛鳳清于老鳳聲’。”
在自己女兒面前,賈母也就不替賈政挽尊了,笑呵呵地說:“你二哥讀書是不成的,做官也不大成。寶玉比他強了,榮國府将來才有出路呢。”
聽她言辭之間,已經把整個榮國府的未來,都壓在了寶玉身上。
賈敏忍不住勸道:“那孩子再怎麽聰慧,年紀還小呢。再者說了,他親生兄長雖已不幸早夭,卻還有堂兄弟和親侄子呢,這些将來都是助力。”
傷仲永固然不可取,但揠苗助長,也非教子之道。
賈母嘆了一聲,渾身上下籠罩着一股疲憊之意,無奈道:“這個道理,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琏兒幾個都不成器,蘭兒又太小了。這府裏如今的境況你又不是不知,哪有時間去等呢?
若是等我百年之日,榮國府恢複不了曾經的三分風光,我又有何顏面去見你父親?有何顏面去見賈家的列祖列宗?”
很多時候,只懂得道理是沒用的,還得看天意與時機成全。
賈敏默然半晌,也只能勸道:“慢慢就好了。要我說,家裏栽了這麽個跟頭,也不一定全是壞事。正好趁此機會去蕪存精,把那些早不該有的氣焰都收一收,說不定反而更長久呢。”
她記得黛玉說過,前世的榮國府,便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之後,迅速走向了衰落。
直至大禍臨頭的那一瞬間,這些人還沒有從醉生夢死中徹底清醒過來,還想着用三姑娘和親的餘澤,再換一代富貴呢。
賈母搖了搖頭,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轉而試探道:“既然你覺得寶玉不錯,可願收他做個半子?”
賈敏一愕,若無其事地笑道:“母親這話可說晚了,我家老爺在江南做官時,和徐大人一見如故,已經把玉兒許給徐家二郎了。”
“徐家?”這個姓氏難免讓賈母應激,“哪個徐家?當年做過金陵之府的那個?”
賈敏這才反應過來,賈家和徐家也算是有恩怨的,笑容有些讪讪,頂着母親渾濁中透出銳利的眼神,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過了好半晌,賈母重重嘆了一聲,頗有些意興闌珊道:“官場之上就是如此,走了穿紅的,來了挂綠的。那徐甘雖和女婿結盟,卻也免不了和賈家刀兵相向。”
這位歷經三世,四代同堂的老太太,其實對這些都懂。剛才只是驟然聽聞,難免震驚錯愕。
她搖了搖頭,說:“看來,是寶玉那孩子沒福氣。”
“母親。”賈敏有些擔憂。
賈母沖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妨,笑道:“什麽時候把徐家二郎領過來,我這做外祖母的,總得看看外孫女婿。”
賈敏暗暗松了口氣,順着他的話頭說:“那孩子是個機靈的,生得又好,母親見了一定會喜歡的。”
這話說得就過于客套了,賈母敷衍地點了點頭,很快就拉着女兒說起了別的,明顯是不想多提徐家的事。
心裏明白官場争鬥是一回事,能坦然面對讓自己家敗落的罪魁禍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賈母和女兒抱怨自己的兩個兒媳婦,一個小家子氣,一個蠢笨貪婪,簡直沒一個能讓她省心的。
說到如今這兩個,就難免想到賈赦的原配。
那位真是大家族裏精心培養出來的,無論是長輩們面前,還是面對外頭的親戚朋友,乃至面對家族的政敵,接人待物都近乎無可挑剔。
她還在的時候,賈母根本就不用操心家裏的事,只一謂高樂即可。
可是如今麽……賈母連連嘆息。
賈敏也很懷念先大嫂子,那時候她還待字閨中,與先大嫂子關系最好,為此還惹得二嫂王夫人記恨,總覺得她在母親面前替大嫂說話了。
這也沒冤枉了她,賈敏的确是替先大嫂子說過不少好話,也解過不少圍。
一來是看不過眼母親過于偏心二房,連帶得也偏心大字不識還心胸狹隘的二嫂;二就是當時年少無知,只知道意氣用事,處事不夠隐秘圓滑了。
嫁到林家之後,賈敏跟着婆母學了很多,也慢慢意識到,二嫂記恨她多年,固然有對方小心眼的緣故,她自己也不是毫無責任的。
可無論如何,她和王夫人相互之間看不上眼卻是事實,她也絕對不會把自己女兒嫁回娘家,落到王夫人手裏。
和女兒多年未見,賈母心裏也着實想念。
原本她還有幾分為兒孫打算的私心,說話自需斟酌,母女之間難免生疏幾分。
得知黛玉已經定親,兩家結親無望之後,賈母心中沒了雜念,對女兒的疼愛與思念很快就占據了上風,母女二人很快就找回了當年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
直到王熙鳳風風火火地進來,說是該傳晚膳了,兩人才意猶未盡。
賈母擡頭一看,掐了響簧的自鳴鐘,竟然已經轉到下午三點半了,不由恍然失笑道:“只顧和你說話,不知不覺竟這個點了。”
賈敏也笑道:“和母親多年未見,說着說着就忘了時辰。”
“哎喲,我的老太太,我的好姑媽,兩位且先別感慨了,用膳要緊。”王熙鳳笑呵呵的,一手拉住賈敏,兩人一同走到賈母身側,左右将老人家攙扶住。
賈母起身問道:“擺在哪裏了?”
王熙鳳笑道:“知道老太太疼姑媽,必不忍她遠足,就在外間廳上呢,幾步路的事。”
賈母對女兒笑道:“我說什麽來着,這家裏上下,就屬鳳丫頭最知我的心。”
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王熙鳳更是誇張得拍了拍胸脯,左手豎在胸前念佛:“阿彌陀佛——可見世上還是有眼明心正的人的。有老太太這句話呀,我是幹什麽都不覺着累了。”
話音才落下,還不等賈母再說什麽,她就隔着賈母往賈敏這裏探頭,低聲道:“姑媽您看,老太太可知道怎麽拿捏我,怎麽哄着我上進了。”
賈敏噗嗤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髻,笑道:“鳳兒別哭,姑媽疼你。”
賈母哈哈笑了一陣,佯怒道:“當着我的面就敢編排老身,可見平日裏沒少歪派我的不是。”
衆人都轟然大笑,一直轉進了用膳的外廳,笑聲仍舊不絕于耳。
黛玉、探春等姊妹早在裏面等着了,聽見笑聲都迎上來,黛玉接替了母親扶住外祖母,探春上前挽住姑媽的胳膊,撒嬌問好聲此起彼伏。
兩位長輩受用不得,只覺得渾身舒泰。
賈敏眼神好,心思又細,打一開始就注意到,自己女兒是洗過臉重新上過妝的,如今眼眶還有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不過她沒有多問,只當沒看見,好生陪着賈母用了晚膳。
和女兒吐槽了許久兩個兒媳,賈母暫時不想看見他們,直接就把邢王二夫人并守寡的李纨一起打發了,只留下活潑爽利的王熙鳳伺候。
等從賈家出來,上了自家的馬車,賈敏才問:“今日是怎麽了?上回不是還說,你們姐妹幾個一見如故,玩得極好嗎?怎麽又哭起來了?”
可不就是一見如故?
對黛玉來說,三春姊妹都是她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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