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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前朝舊事,故人之子
那人沉郁的臉色立刻多雲轉晴,一張褶子臉笑得跟花似的,原本挺直的腰杆也下意識彎了下來。
“三公子,果然是您。您還記得老奴嗎?”
徐茂行下意識的去看柳先生的臉色,想從他的神情變化裏分析出一些東西,進而推測出這位先生的真實身份。
可是,柳先生卻是依然如故,除了開口說話之前習慣性地皺眉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外露。
“認得,怎麽不認得?如今應該稱你聲盧總管了吧?”
說話間他已走到近前,一手拉着徐茂行,一手指着來人說道:“二郎,你恐怕不認得,聽為師給你介紹。這位就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禦前大總管盧生。”
“哎喲,三公子真是折殺老奴了!”盧生臉上露出幾分惶恐,雙手連連擺動,似乎真的驚慌極了。
可柳先生卻不吃他這一套,忽而冷笑了一聲,淡淡道:“你口中的三公子早就死透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介草民。”
盧生收斂了作态,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恭敬有禮地說:“三公子,陛下請您入宮一敘。”
“這裏沒有……”
“三公子,您以為當年那種情況,一個不到十歲的幼童是如何逃出東宮的?這些年你躲在京城,自以為是燈下黑,一介草民的安穩日子是那麽容易得的嗎?”
柳先生的臉色終于變了,先是煞白,接着是脹紅,最後是鐵青。眼中流露的神色又是羞愧、又是羞惱、又是惱怒,真正是百味雜陳。
“先生?”徐茂行擔憂地扶住了他。
柳先生回過神來,對他擺了擺手,深吸了一口氣說:“好,我跟你去。”
“先生!”徐茂行急了。
“這麽多年了,總是要面對的。”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二人相識以來第一個真正輕松的笑容,“回去睡吧,今晚不用等我了。”
徐茂行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堅定,再無反悔之意,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問道:“那先生何時歸來?弟子的課業還等着您指導呢。”
柳先生笑道:“我還沒看着你考上進士呢,早晚必歸。”
他雖然心中對聖人有怨念,但其實潛意識裏,還是相信這位六叔不會害自己的性命。
既然那位能放任自己安穩活這麽多年,只怕也不吝啬繼續放任下去。
至于如今執意要見他,其實要見的也不是他,不過是要見故人之子罷了。
柳先生暗暗嘆了一聲,囑咐徐茂行守好門戶,便出門上了那頂軟轎,由人擡着跟着盧生遠去了。
徐茂行站在門口看了許久,直到轎子後面的燈籠拐出了巷子,才讓人重新鎖上了大門,心事重重回了內室。
“怎麽回事?我依稀聽見柳先生說話的聲音了。”黛玉正披着衣裳坐在床頭等着他呢。
徐茂行先看了一眼放在大床邊的嬰兒床,見徐櫻攥着小拳頭貼在胖胖的臉頰邊,抿着小嘴睡的酣熟,沉重的心情才稍稍松快了些。
“柳先生跟着來人走了,是宮裏的人。”他脫了大衣裳挂在屏風上,坐過去攬着黛玉的肩膀低聲道,“聽柳先生說,那位是禦前的盧總管。我恍惚間,聽見那個盧總管提及了‘東宮’二字,還稱呼柳先生為‘三公子’。”
雖然先前他已經猜出來柳先生身份不簡單,卻從來沒想過,還埋着這麽大一個雷。
黛玉略略思索了片刻,忽然面色一變,驚訝地掩住了唇,“東宮?三公子?他莫不是……莫不是端敬太子的幼子吧?”
別看當今聖人的幾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讓聖人為了平衡朝局花費不少心思。若是和先帝時期的諸子奪嫡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
先帝有将近二十個兒子,其中直接參與奪嫡的就有七個。剩下那些除了年紀實在小沒趕上的,多多少少都在裏面攪過渾水。
那時候,當今聖人還是跟在太子大哥後面的六皇子,雖然直接參與了奪嫡,卻一直是以太-子黨人的身份示人的。
他忠于太子,端敬太子也對他十分照顧。哪怕最後被先帝逼得謀反時,也先把他給踹了出去,沒讓他參與。
後來端敬太子謀反事敗,為了給曾經追随他的人留一條活路,舉劍殺死了自己全家,在東宮自焚而死,十分慘烈。
除了暗中相助的當今聖人之外,誰也不知道,太子的三兒子被母親柳側妃悄悄送了出來。
當時的六皇子雖然被排除在造反行動之外了,但畢竟是鐵杆的太-子黨,不管是先帝還是其餘皇子,都對他監視得很嚴密。
可以說,把端敬太子的子嗣偷渡出宮,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能量。
到最後,他之所以能當上皇帝,也不是靠自己的實力逆襲殺出重圍的,而是先帝年紀大了又屢受刺激,中風半身不遂了。
不能理政又放不下權勢,先帝權衡過後,就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把皇位傳給了勢力最小的六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人。
卻不想,當今聖人做皇子時雖不受父親重視,身為儲君的大哥對這個弟弟卻是真的好。
端敬太子年長他十多歲,說是把他當兒子養也不為過,權謀機變都是手把手教的。先帝自以為挑了一個軟柿子,卻不知道這柿子看着紅彤彤、軟綿綿,其實卻是不鏽鋼刷的漆。
二聖臨朝那幾年,是朝臣們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就是雙日相争的犧牲品,其餘受牽連的更不必說。
也是因此,林黛玉對于當初的那一段歷史雖諱莫如深,卻也了如指掌。今日聽見了關鍵詞,立刻就在腦子裏拉出了一堆鏈接詞條。
徐茂行緊張地問:“依你看來,柳先生會不會有事?”
“不會。”林黛玉幾乎是脫口而出,且語氣斬釘截鐵,“聖人若要殺他,早就暗中殺了。畢竟明面上他已經是個死人,無聲無息地死在某個角落,對聖人的名聲不會有任何影響。”
如今非但不殺他,還有要把他的身份公衆到陽光下的架勢。後繼之君無論是哪個,但凡不想背上不孝的名頭,都只會善待于他。
“那就好,那就好。”
對于林黛玉的判斷,徐茂行還是很相信的。
而事實也果然不出林黛玉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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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柳先生乘坐軟轎,直接就被人順着西華門擡進了奉先殿。盧生請他稍等片刻,連衣服都沒換便進去通報了。
此時夜色已深,侍疾的皇子們大部分都被聖人打發回去了,只留下了柳先生的老熟人——安王殿下。
見盧生穿着一身便服進來,安王詫異了一瞬,轉頭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聖人,起身疾走幾步截住了盧生,低聲道:“父皇剛要睡了,盧總管若無要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這……”盧生幹笑了兩聲,勾頭去看床上的聖人。
而聖人似乎是聽見了動靜,渾濁的老眼慢慢睜開,一張嘴便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安王趕緊返回病榻前,小心地扶起聖人替他拍背順氣。無聲站在一旁的秦狗兒悄悄上前,端着蜜水給聖人喂了幾口。
有了蜜水潤喉,聖人總算是舒服了許多,微微扭臉看向盧生這邊,嗓音嘶啞地問:“人已經來了嗎?”
盧生忙道:“回陛下,已經接近宮來了,如今就在殿外。陛下可要傳召?”
聖人微微點了點頭,便累得喘了幾口粗氣,勉強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喏。”盧生領命而去。
見安王一頭霧水,聖人呵呵笑了兩聲,分明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此時的神情竟有了幾分少年的頑皮。
他神神秘秘地對安王說:“別着急,等人進來你就知道了。認真說起來,他還是你的舊相識呢。”
舊相識?
安王越發疑惑了。
他的舊相識多了去了,可這個時候能進宮的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卻沒有一個符合的。
真等盧生把人領進來之後,安王吓了一跳,吃驚道:“柳先生?”
柳先生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撩衣擺便在塔前跪了下去,參拜道:“草民柳三郎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病榻之前喊萬歲,就有點惡心人了。
安王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扭頭看了聖人一眼,見聖人并無動怒之意,才暗暗松了口氣,心說:早知道你是茅坑裏的石頭,卻沒想到這個時候還這麽又臭又倔的。你可真不會說話呀!
“你在擔心他?”聖人忽然問。
安王讪讪一笑,有些尴尬道:“畢竟是舊相識,兒臣又知道他素來不會說話,并非有心冒犯父皇,故而也不想他因嘴笨受罰。”
聖人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不明,像是在感慨,又像是準備看笑話。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柳三郎,問道:“你可知他究竟是誰?”
安王當然不知道,但他卻一本正經地回道:“他是佼兒的老師。”
至于對方的真實身份,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相信聖人肯定會說的。
果然,下一刻便聽聖人接口道:“不,他是應該是佼兒的堂叔,是你大伯王端敬太子的幼子。”
安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震驚地看着柳三郎,驚道:“他是徒具?”
端靖太子謀反時他年歲尚小,只知道自己有這麽一位堂弟,卻只在對方滿月時見過,早就不記得了。
當年那場事故震驚朝野,他本以為端敬太子的後人已經死絕了。哪曾想,竟然還能見到活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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