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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于嬷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林黛玉從不覺得自己能夠左右別人的意志。
因而,得知英蓮是願意的,她也就沒再說什麽,帶着英蓮一起去見安王妃。
她知道,安王妃為了這件事把她招來,必然不只是他們家與英蓮有舊的緣故。
果然,王妃見他們一起來了,忙叫賜了坐,就問英蓮:“怎麽,你和林夫人說了嗎?”
英蓮原本是垂着頭的,聽見這話輕輕擡頭看了黛玉一眼,又看向王妃,難為情地搖了搖頭。
“看來是不好意思自己說了。”安王妃笑着放下茶盞,對黛玉道,“那我就替她直說了。”
林黛玉模模糊糊已經猜出了些,并已經開始在心裏計較,面上卻只做不知,正色道:“王妃請講。”
安王妃看了身側的嬷嬷一眼,見那嬷嬷微微點頭,她才對林黛玉說:“是這樣的,英蓮的娘家已經沒人了,若就這麽光着身子進來做庶妃,難免叫府裏的其餘人看輕。
正好她與你們家相熟,我就想着再擡舉擡舉她,叫她和你們家認個幹親,日後也有個娘家走動。”
此時黛玉心中思慮已畢,聞言立刻拉着英蓮的手說:“那感情好。從前英蓮跟着我學詩,我就愛她的敦厚刻苦。不想今日竟然還有緣分,聽她喊我一聲嫂嫂。”
她又笑着對英蓮道:“紫鵑已經認了二爺做哥哥,如今你也要認了二爺做哥哥。從前你和紫鵑也是要好的,日後可就真成親姐妹了。”
英蓮沒什麽心思,聽了這話十分高興,當即便起身拜見了嫂嫂。
安王妃的臉上有一瞬的怔愣,又看向了身旁的嬷嬷。那嬷嬷深深看了黛玉一眼,忽然笑道:“果然是件大喜事。兩位何不就請王妃做了見證,當場拜了姑嫂?”
聽了這話,安王妃的神情才重新放松了下來,笑着附和:“不錯,不錯。難得有這樣的喜事,還是我促成的,正該表示表示。”
說着她就對一個打扮精致的丫鬟示意,那丫鬟應該是早就得了吩咐,從後門出去不久,就領着兩個小丫鬟,各自端了個紅布蓋着的大茶盤走了進來。
安王妃又示意了一下,托盤上蓋着的紅綢被掀開,入目一片寶光煜煜。
“這是宮裏皇後娘娘賞下的兩套首飾,款式色澤都鮮嫩,不适合我這上了年紀的戴,卻适合林夫人這樣的青年女子。”
林黛玉泰然謝過,大大方方地收了。
态度坦蕩又知情識趣的人,誰都喜歡,安王妃也不能例外。
甚至于,似她這等耳根子軟沒有主見的人,還格外喜歡言辭坦蕩,不愛拐彎抹角的人.
因為她聽不太懂那些機鋒,總覺得人家是在嘲諷她。
雙方定好了正式認親的日子——就在徐茂行從通衢考試歸來後——林黛玉便告辭了。
王妃好生囑咐英蓮去休息,就有些緊張地問那嬷嬷:“于嬷嬷,不是說要讓英蓮認徐甘為父嗎?如今怎麽認了徐茂行為兄?”
他們主仆之所以要讓英蓮認徐家做幹親,就是知道安王看重徐家,更知道徐甘被赦免之後,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聖人重新啓用。
雖然徒佼的世子之位十分穩固,兩位掌家的側妃都沒有兒子,對徒佼這個王府多年來頭一個立主的孩子也十分喜愛,可安王妃仍就不放心。
畢竟,安王可不止徒佼一個兒子,還有老二和老三呢。
再者說了,誰又能肯定,兩位側妃日後就不能生育了?
所以,她要盡可能的多給自己兒子拉一些助力。
原本她看好的是徐甘,哪知道林黛玉反應太快,不等她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直接就代夫收了個義妹,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于嬷嬷嘆了一聲,帶着些欣賞贊嘆道:“從前就知道林夫人知情識趣、聰慧過人,不想她還這樣敏銳。”
王妃有些急了,“嬷嬷,你別光顧着誇她呀。如今計劃偏離,以後該怎麽辦?”
“娘娘稍安勿躁。”于嬷嬷安撫道,“讓甄庶妃認徐甘做義父只是最好的打算,縱然不成,能認了徐二郎做義兄,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那怎麽能一樣?徐二郎到如今連個舉人都沒有。可徐甘一旦被起複,至少也得是個上郡知府。”
大夏朝的地方,以經濟和人口的多寡,分出上郡和下郡兩種。其中上郡的知府是從三品,下郡的知府為正四品。
別看相互只差了一級,四品到三品之間,從來都是一道分水嶺。從三品升到正二品容易,正四品想升到從三品,卻是難上加難。
也不怪安王妃看不上徐茂行,就算徐茂行今次能夠中舉,三年之後就中進士,也得從低階官員一步一步升上去。
等他達到徐甘的高度,還不知道要猴年還是馬月呢。
于嬷嬷不禁嘆了一聲,心頭憂慮更甚。但看着自小被自己奶大的孩子,她還是耐着性子說:“王妃稍安勿躁,且聽老奴跟你細細說來。”
好在安王妃雖多年也改不了短視的毛病,卻很聽于嬷嬷的話。聽于嬷嬷這樣說,她立刻就不急躁了,拉着于嬷嬷坐下催她快說。
可是,于嬷嬷對此卻沒有半點欣慰,反而更添了幾分憂慮。
——安王妃出生的時候,她已經生了第四胎,是個三十多的婦人了。如今王妃自己也年近四十,于嬷嬷更是年事已高,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了。
按理說,像她這樣權貴家裏勞苦功高的老仆,這個年歲早該拿着主子的賞賜去榮養了。
日常的活動,除了在家裏含饴弄孫,就是偶爾來給舊主子請個安,陪着說說話,臨走時再領一波賞賜的銀子和稀罕物。
可安王妃打小就耳根子軟,為人心軟糊塗不說,還短視。自己打小奶大的孩子,又是嫁到王府這樣的地方,于嬷嬷哪裏放心得下?
于是乎,她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嬷嬷,仍就跟在安王妃身邊伺候。
索性安王妃對這個奶娘也很好,除了有客人的時候,都是叫她坐着的。日常連端茶倒水也不用她,還特意安排了兩個小丫鬟專門服侍,跟她回自己家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王妃越是如此,于嬷嬷就越是要替她打算。
她順勢坐在了安王妃身邊,聲音沉靜安穩,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王妃且聽我說。林夫人雖然年少,卻不是池中之物。徐甘再好,畢竟是外男,不可能時時入內宅與王妃相見。
但林夫人就不一樣了。王妃有何疑難之處,都可找個借口請她來做客,她自會替您解疑釋難。”
這話說得不詳,安王妃直覺不好,下意識握緊了于嬷嬷的手,慌亂地問:“嬷嬷,你這是什麽意思?有你在身邊,我何須去問她呢?”
“王妃!”于嬷嬷無奈道,“老奴今年已七十有六,就算有心繼續陪伴左右,只怕閻王老子也不饒我。”
安王妃呆住了。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慌忙叫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請太醫。
于嬷嬷連忙攔住,哭笑不得道:“老奴沒病,只是老了。生老病死本是天意,莫說是太醫了,就算是神醫來了,又能奈何呢?”
一席話說得安王妃眼圈都紅了。
三十五六的人,卻還是這般,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于嬷嬷語重心長地說:“王妃日後更該厚待林夫人才是。像上次那樣,聽人幾句挑撥就生疑的事,可千萬不能再有了。”
她說的就是銀耳生意剛開,林黛玉送金孔雀擺平那一次。
也就是年歲大的于嬷嬷生了幾天病,回家休養不在王府,安王妃就聽了身邊一個大丫鬟的閑話,疑心徐家打着王府的名義為自己斂財。
等于嬷嬷病愈回來,聽說了這件事,氣得差點沒再次倒下。
她當即做主發落了那個丫鬟,又拉着安王妃掰開了揉碎了,細細把徐家的存在對安王的意義說了一遍。
安王妃倒是知錯能改,當即就要把那金絲點翠的孔雀還回去,被于嬷嬷嘆着氣攔下了。
——你剛對人家表達了不滿,人家送了這個禮物來。如今你又要退回去,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這事沒完”嗎?
于嬷嬷告訴她,叫她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日後對待徐家的态度,一切向王爺看齊就是了。
自那以後,安王妃在黛玉面前,再也沒作過妖了。防備她許久的黛玉,也暗暗松了口氣。
如今又聽于嬷嬷說起當初那件事,安王妃有些羞愧,連連保證道:“嬷嬷放心,你跟我說了之後,我知道她是個好的,自然不會再相疑。”
得,這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去了。
于嬷嬷待要告訴她“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又想到她那沒主見的性子,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罷罷罷,與其叫王妃日後腦子混亂,還不如就這麽一根筋地信任一個人呢。
那林夫人頗有清流文臣的風骨,若是王妃能交托全心的信任,想來對方也不會相負的。
畢竟,士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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