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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黛玉和紫鵑
徐茂行的這番話,對黛玉的沖擊力無疑是巨大的。
但這還沒有完,關于子嗣之事,徐茂行也有和常人截然不同的想法。
“你的身體只是弱而已,難以受孕不代表真的不能。”徐茂行先是安撫她,接着才滿不在乎地說,“再者說了,兄長和嫂嫂在平安州已經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那邊送來的家書裏說了,嫂子的身體恢複的很好,日後必然還會有孩子的。少了咱倆生孩子,咱們老徐家也絕不了根。”
黛玉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說,過繼?”
徐茂行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只要咱們日後能攢下一份家業來,想來無論是哥哥還是嫂子,都很樂意過繼個孩子給咱們的。”
其實他還真沒想那麽多。
主要是作為一個現代人,還是上頭有個厲害姐姐,家裏的一切都輪不到他來操心的現代人,對于“傳宗接代”這回事,還真沒放在心上過。
雖然這裏是紅樓世界,他看書的時候也知道有鬼神存在。雖然他是個穿越者,穿越這件事本身就夠不科學了。
但三觀形成時期刻在腦子裏的東西才是根深蒂固的,在徐茂行的潛意識裏,還是覺得“人死如燈滅”。
再者說了,許多人連活着的事都還沒搞清楚呢,竟然就先想到了死後的一切,在他看來當真是荒唐又好笑。
——與其忙着考慮死後哀榮,我還是先活明白了再說吧。
但他不在乎這些,卻不能不在乎林黛玉。
林黛玉固然是這個時代的奇女子,但她成長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就算思想再怎麽超前,也很難超出大環境很多。
徐茂行覺得,這個完全不用着急,兩個時代的思想碰撞,完全可以求同存異,再慢慢地汲取對方的優點,摒棄自身的糟粕,把自己變成更好的自己。
黛玉可不知道這短短一瞬之間,他腦子已經轉過了多少念頭。
她覺得徐茂行說得很有道理。
別看那些标榜君子的人都鄙夷銅臭,好像個個都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實際上人生在世,真正能超脫“錢、權”二字的,寥寥無幾。
她興致勃勃地對徐茂行道:“我好生經營家業,你努力讀書。咱們夫妻同心,争取讓你早日金榜題名。”
“好。”徐茂行伸出了手,“來,咱們擊掌為誓。”
林黛玉也認認真真地伸出手,一寬厚一纖長的兩個手掌合在了一起,定下了夫妻二人共同的志向。
這時,簾子被人掀開,紫鵑用小茶盤端着一個湯盅走了進來,笑眯眯地說:“還是二爺有法子,方才我哄了半天,您猜怎麽着?人家根本不搭理我。”
黛玉被她調侃得臉紅,掩面輕啐道:“你這丫頭,可算是找着靠山了,連我都狀也敢告了。”
紫鵑一邊把茶盤放在圓桌上,拿碗給她盛湯,一邊玩笑道:“等日後二爺高中,必然是要做官老爺的。今兒就先當一回青天,替我這個小丫頭也申申冤才好呢。”
徐茂行趕緊起身,拱手告饒道:“兩位姐姐,你們可饒了我吧。你們的官司,我可不敢斷,不然肯定弄個裏外不是人。你們喝湯,喝湯,我回去讀書了。”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背後是黛玉和紫鵑此起彼伏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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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走了之後,紫鵑就把盛好的紅棗銀耳湯遞給黛玉,嗔怪道:“為着琏二奶奶幾句話,生了這半天的悶氣,何苦來哉?快喝點湯,把那口氣順出來才好呢。”
黛玉接過來喝了幾口,贊道:“今日這湯熬得好,冰糖放得适量,清甜不膩。”
紫鵑笑道:“奶奶喜歡就好,也不枉我特意跟着福嬸學了這麽些天。”
然後她就又絮絮叨叨地囑咐了黛玉很多,無非是叫她以後遇事不要多心,要和二爺商量才是正經。
“別人說的再好,那也是別人,你和二爺才是正經夫妻,你們倆才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呢。你有什麽事不聽聽二爺的意見,只聽別人說算什麽事呢?”
黛玉敏銳地察覺到,紫鵑今天的話特別多。
一個平日裏話不是很多的人,忽然之間話變多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對方有心事,還是心亂如麻的那種。
黛玉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
她把湯碗放在圓幾上,輕輕握住了紫鵑無意識攪弄的手,柔聲道:“好姐姐,剛才我和二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這一句本輕柔非常,落在紫鵑耳中卻是石破天驚。
“奶奶……”她下意識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惶惑又慌亂,眼眶瞬間就紅了,“我……我……”
正如黛玉猜測的那般,她有心事,簡直心亂如麻。
至于原因,正是她端着甜湯回來時,走到門口正好聽見徐茂行對黛玉說的那番關于她的話。
那番話對待遇的沖擊已然不小,對于紫鵑來說,更是石破天驚。
雖然時下有句俗話,“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充分說明了大家族的婢女比小家族的小姐更有見識。
可就算再有見識,婢女畢竟是婢女,主人家把他們養出來就是為了伺候自己的,不是要專門給他們找好婚事的。
他們的思想裏天然就帶着奴性,便是性格潑辣如晴雯,也是直到死前那一刻,才稍微覺醒了自我意識,作出了和寶玉互換小衣這種違背女子閨訓的舉動。
還有迎春屋裏原本的大丫鬟司棋,因為主子軟弱,司棋這個大丫鬟就做得格外威風,不是自己份例內的雞蛋羹吃不着,也敢帶着人把公中的廚房給砸了。
可就是這樣張揚的一個人,和自己的表弟潘又安有的私情,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只敢暗地裏偷情。
只因在她潛意識,自己的一切都是屬于主子的,包括她這個人本身。若是主子不發話,她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提出來。
後來私情被鴛鴦撞破,潘又安吓得逃往他鄉。哪怕鴛鴦再三保證、賭咒發誓她絕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司棋還是在驚懼、害怕和對表弟的失望中抑郁而終了。
在這方面,紫鵑也并不比晴雯和司棋強。
一直以來在她心裏,她就是伺候黛玉的。黛玉做姑娘時,她就是屋裏的大丫鬟;黛玉出嫁之後,她就理所應當是陪嫁丫鬟。
這年頭的陪嫁丫鬟,是幾乎所有人默認的,日後要被姑爺收房。一來給自家姑娘做助力,二來也是分擔生育壓力。
從前哪怕是黛玉也是這樣想的,每次談起關于這方面的話題,黛玉對紫鵑的稱呼都是“好妹妹”。
若論年歲,紫鵑比黛玉大好幾歲,怎麽也不該喊妹妹;若論其他,紫鵑是長輩賜下的丫頭,就算為了尊重賈母,黛玉應該喊她一聲姐姐。
只有一種情況下,黛玉喊她妹妹才符合一切禮法——兩人共侍一夫,黛玉做正妻,紫鵑做侍妾。
可是就在今天,紫鵑先是聽到了徐茂行那番從未有過的言論,黛玉對的稱呼也從“好妹妹”變成了“好姐姐”……
此時此刻,紫鵑心裏不只是慌亂,還有害怕。
那是對自己不可預知的未來的恐懼。
對她此時的心境,黛玉非常理解,柔聲道:“紫鵑,你先坐下。就和從前一樣,咱倆坐在一起說說話。”
“從前”二字,明顯安撫了紫鵑不知所措的情緒。她定了定神,又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才挨着黛玉坐下了。
黛玉笑問道:“二爺那番話,你聽了很震撼吧?”
見她并沒直接提及對自己未來的安排,紫鵑心裏也沒那麽別扭了,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不瞞奶奶說,我自诩是大家婢,比尋常人家的小姐更有幾分見識。可咱家二爺的這種想法,怕是開天辟地頭一個人,我實在是……實在是不知所措。”
“莫說是你了,我乍然聽了,心裏也慌得很。”黛玉應用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往紫鵑身邊湊了湊,聲音低得就像兩人說悄悄話一般,“往日裏只說寶玉離經叛道,但和咱家這一位比起來,寶玉可真是小巫見大巫。”
紫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的緊張散去了大半,卻仍沒個主心骨。
她反過來握住黛玉的手,心中的疑惑和惶恐,終于明明白白在臉上袒露了出來。
“奶奶,你說……二爺說的這些,是正理嗎?我……我就是個丫鬟,一輩子的出路無非就是給爺們做妾,或配個小厮,或蒙主子恩典,免了身價錢自行婚配。像二爺說的那樣,有一份完整的夫妻之情,我從來沒有奢望過。”
“你是覺得自己不配,對嗎?”黛玉一針見血。
“對。”紫鵑坦然地點了點頭,“雖然奶奶待我如親姐妹一般,但那是奶奶心善,我怎麽能蹬鼻子上臉呢?”
黛玉正色道:“和光同塵的,不一定是正理;離經叛道的,也不一定就是歪理。至少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姐姐,沒有什麽不配的。”
說到這裏,黛玉臉上流露出羞愧之色,“說來也是我誤了你。從前我只想着咱們做一輩子的姐妹,你能幫襯着我,我也能照應着你。
可今日聽了二爺這石破天驚之言,當真是震耳發聩。也讓我開始意識到,從前我更多的還是為我自己着想,從來沒有真正的為你考慮過。”
她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珍而重之地把紫鵑的雙手攏在掌心,問道:“紫鵑,你能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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