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尘和那双眼睛强撑着对视两秒后，败下阵来般的垂下眼睫。

    他在心里暗暗回答：

    很多。

    太多。

    从一开始谢谢季晏川活着，让他成功拿到三百万；到后来的谢谢季晏川没有忘记他，在他逃离实验室后肯为他提供住处，还为他医治。

    再到现在的，即便他疯了似的不顾一切的逃离，遵循脑海浮现的念想欲要回到他以为的家里，而今迷雾散开大梦初醒，他狼狈茫然。

    回过头时，发现季晏川仍愿意收留他。

    这样的感激其实不仅仅是感激，倘若他不是别有目的的靠近，倘若季晏川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动容，那么他就不会产生别的情绪。

    偏偏产生了。

    于是感激和那些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沉甸甸的压在许尘心头。

    压得他说不出话，压得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如果真的觉得感谢，那可以抱一下吗？”季晏川说。

    顿了顿，又补了句：“拥抱……就当作是你的谢礼。”

    许尘不认为自己的拥抱有这么值钱，也不认为抱一下，过往的所有都能得以两清。

    他怔怔点头，垂落的视线看见本就离他很近的季晏川又走近一步。

    许尘被抱在怀里。

    起初抱得很轻，渐渐力度加重，加重后又收减些，像是想将他揉进骨髓又担心他疼，所以克制着。

    他任由季晏川抱了会儿，季晏川的一只手很固定的按在他腰间，另一只手却不大固定的时而揉揉他的后脑勺，时而摸摸他的后脖颈。

    这样的拥抱不像是谢礼，不是礼貌的、点到为止的，倒是亲昵的、抱一下还意犹未尽想再亲一下的。

    所以许尘很突然的想起林逸说过的话，又很突然的想起季晏川不知是认真还是玩闹的表白。

    在那段浑浊混乱的记忆里，季晏川说过的“我爱你”格外清晰。

    大抵是他每每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掺杂真心，所以当他听到这个的时候，也下意识的持有怀疑。

    反过来讲，因为季晏川不擅长说谎，他的每句告白都发自内心，所以当他车祸后被丢弃荒野，对听到的每一句“我爱你”都格外坚信。

    谎话被当真，真话被怀疑。

    季晏川走后许尘躺进被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很是活跃，一会儿想起小时候的事，一会儿想起前两天撞见季晏川约会的场景。

    天蒙蒙亮时，房门被推开。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许尘听到走近的脚步，藏在被窝里的手暗暗攥紧床单。

    他没睁眼，也没动。

    许尘感觉自己的脸被轻柔抚摸，指腹滑过他的眉眼，又沿着他的鼻梁落在双唇，好似怕将他吵醒，在双唇点了两下便快速收回。

    这样的抚摸没持续太久就结束了，站在他床边的人轻手轻脚的离开，动作极轻的关上门，自以为没吵醒许尘，其实许尘压根没睡着。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起身下床，打算去厨房找吃的，发现管家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您醒得好早，是睡不习惯吗？”管家问。

    许尘摇头，“没有，很习惯。”

    有个住处就不错了，况且这个住的地方还管饭，他哪里还会挑剔太多呢。

    但他到底是没抗住困意，吃过早饭帮忙收拾好餐桌，头重脚轻的回到客房睡了一觉，睡醒便在卧房待着，想吃东西了偷偷溜进厨房。

    晚上季晏川回来的时候，给许尘带回来一个新手机。

    比起想要问的问题，许尘只说了句“谢谢”。

    其实他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这部手机也会有定位吗？这部手机跟别人打电话你也会收到讯息提示吗？下载软件也会向你发送申请吗？

    许尘什么都没问。

    两天后，他的其中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许尘怎么也没想到，电视剧被暂停后弹出的广告不经意间点开，只是手机不小心晃动两下的功夫，就自动跳转到另一个app的下载页面。

    这个带有颜色的app甚至不需要他的点击，直接自动下载，结果就是受到限制。

    向管理员发送下载申请。

    许尘想要取消申请，却不知点了哪里，将申请连着发送了三次。

    看到申请是在接收申请的一个小时后。

    季晏川忙完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款桃色app的下载申请，这个申请还发送了不止一遍。

    秉承着或许真的很急着看片发泄的想法，他点击同意之后又发了条讯息解释一遍。

    季晏川：[我刚看见。]

    许尘：“……”

    他巴不得没看见。

    不得不感叹的是季晏川家里的网速很好，收到同意后那个软件很快就下载好了，在好奇心驱使下的许尘点进去瞧了一眼，旋即面红心热的退出。

    点击卸载。

    许尘：[误触。]

    许尘：[看剧的时候不小心点到广告了。]

    季晏川：[没事。]

    许尘不知道这句“没事”具体是什么意思，是信了他的话理解他这种不小心的行为，还是说觉得他在找借口，理解他有所需求。

    事实上这句“没事”更多的是闷闷不乐，季晏川不明白为什么有需求不告诉他，要用这样的方式自己解决。

    是因为他在公司吗？

    可他完全可以提前回家。

    他很愿意出一份力。

    但许尘看起来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这样的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季晏川拨通了段书的号码。

    没有直白的描述，只说缺乏沟通。

    段书：“具体怎么个缺乏？”

    季晏川前两天回家后找管家询问了几句，许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房，管家送水果吃食的时候敲开门，许尘也都是趴在床上看剧。

    看起来好似和从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若非要说不同肯定还是有的，情绪瞧着并不高涨，神态总是疲惫。

    但经历这一番事情，总不能要求许尘和从前别无二致，一两天就迅速恢复到从前的模样状态。

    段书问：“我之前跟你说的心理干预，你考虑的如何，跟他沟通没有？”

    季晏川：“他比较抗拒。”

    段书：“抗拒的话还是先遵循他的想法，多观察他的状态，多跟他说话。”

    顿了顿，想起方才听到过的‘缺乏沟通’，虽没问个清楚，但光听着这四个字就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不要让他太封闭自己。”

    “太多情绪憋在他心里迟早会憋出事。”段书话还没说完，叼着球进屋的旺旺就扔下球，冲笼子叫着。

    眼看要扑过去，他忙把旺旺拽到一边，在狗头上摸了两下，“回头给你买个新的。”

    听到这一连串声响的季晏川虽觉得疑惑，却也懒得管闲事，只是突然想起顾洺。

    那天碰到顾洺后，是段书下车解决的。

    他问：“你把顾洺怎么样了？”

    段书漫不经心的道，“送笼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