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还在滴落。
许尘看着季晏川已经没什么血色的双唇,目光上移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
“你这样失血过多,会死的。”
“不重要。”
“……”
那什么重要呢?
许尘想不明白,他问:“你不疼吗?”
季晏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他的灵魂和身体都趋近于麻木的状态,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能让他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他不想把时间和力气浪费在这样的问题,身体已经有些昏沉,如李山所说,他的伤口需要得到处理,不处理会面临晕倒或死亡。
“我想听你说别的。”季晏川说。
许尘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因为他听季晏川说过很多遍。
“我爱你。”
欲望需求往往和弱点软肋有着说不清的联系,许尘领会到话里的言外之意,也清楚季晏川想要什么。
他再一次提出包扎:“我希望你活着,我爱你,我想让你活下去。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我把伤口给你处理一下好不好?”
“叮铃——”
门外传来门铃声。
许尘说:“我去开门,管家来了,我没找到药剂所以给他打了电话。”
季晏川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许尘觉得是自己方才的话起了作用,他把放在脖颈的手推开,还没转过身,余光就瞥见季晏川猛地拔出指针,欲要再刺进手臂。
他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捂住涌血的伤口。
紧握指针的悬在半空,黑色指针沾附的鲜血顺着尖端滴落在许尘手背。
他大口呼吸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季晏川……”
“你冷静一点。”
许尘手心感受到温热血液,身体麻了一瞬又开始泛起冷意。
残存的困意荡然无存,他只觉得害怕。
他以为说些好听的话表达爱意,季晏川就会放弃寻死的念想。
以为多说几遍‘我爱你’,季晏川的情绪就会恢复稳定,变得乖顺。
季晏川之前确实如此。
许尘不知道这个方法为什么突然不管用了,就像在海面行驶的小船突然失去控制,与他预定的航线产生偏离,让他没来由的产生恐慌。
“叮铃——”
门铃又响了一声。
管家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还是没瞧见人进来,烦闷的回车里拿了钥匙。
而今凌晨四点,天还没亮,他就被电话吵醒,哈欠连天的带着医生前往这里,结果按了两下门铃还是没等到人来开门,一时间心里憋着气。
“真不知道在忙什么。”管家抱怨一句,翻出钥匙打开门,领着医生走进别墅。
二人顺着光源来到卧室,还没走进屋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瞧见屋内的场景后,管家站在门口不敢往前,“少爷……您……”
许尘还捂着季晏川的伤口,他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季晏川就握着指针刺过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管家,视线留意到医生拿出的针剂。
他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想来不会有害,医生是管家带过来的人,出什么问题管家负责。
“晏晏。”许尘尽可能的转移季晏川的注意力,“医生和管家来了,你听到他们的脚步了吧?”
“他们来处理你的伤口,你脸色很差,再不处理真的会出事的……”
许尘看着医生一步步靠近,在他的注视下,针剂的银色长针刺向季晏川脖颈,季晏川想要挣扎,许尘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扑过去抱住。
针剂注射完毕。
季晏川在许尘怀里失去意识。
医生帮忙把晕倒的人扶到床上,注意到许尘身上的血迹,“你清理一下吧,这里交给我。”
“好。”许尘长舒一口气。
他离开卧室,管家也跟着他离开,和他并肩走着,话里话外皆是埋怨和不满:“你怎么照顾的?怎么把少爷照顾成这个样子了?”
许尘反问:“什么样子?”
管家:“你瞧瞧他身上的伤,一看就没用心照顾。还有啊,刚刚按了两下门铃你没听见吗?”
许尘:“你不是有钥匙?”
管家确实有,只不过下车的时候忘拿了,他懒得多走那几步路。他警告道:“你再这么照顾下去,到时候少爷死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许尘经历刚刚那一遭身心俱疲,而今被管家又是训斥又是警告的说了一通。
他问:“你们是真的想让他活吗?”
管家皱眉:“你什么意思?”
许尘:“字面意思。距离我给你打电话,到你过来,过去了好久。”
“车已经开到最快了。”管家边说边拿出手机看了看通话时间,“距离你打电话才过去半个小时。”
许尘说:“半个小时足够死一个人了。”
他洗完手回房拿了身衣服,他身上穿的这件被溅上血,一出门正巧碰上要回卧室的管家。
许尘挡住管家的路,“还有一点我搞不明白,医药箱什么都有,为什么没有抑制剂?”
管家冷哼:“少爷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了,腺体的改善需要很长时间,近三年出现易感期的概率为百分之1,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的!”
说罢,用力撞上许尘肩膀,把许尘撞到一旁,推门走进了卧室。
许尘抱着衣服走到隔壁房间。
怎么照顾的?
躺一个被窝里照顾的。
他边在心里嘀咕边换上干净的衣服,刚倒了杯水喝,管家就从屋里出来,颐指气使的对他说:“你赶紧去做饭,我跟医生吃过饭再走。”
许尘问:“季晏川什么时候醒?”
管家:“二十分钟之后。”
许尘点点头没说别的,他拿钱办事,即便不为了管家和医生,他也要做些,等季晏川醒了以后让季晏川吃点再睡觉,闹腾这么一通,肯定饿了。
管家跟着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瞧了瞧,报了几道菜,末了,出声叮嘱:“我喜欢吃咸的,多放点盐。”
许尘说:“合同里没有规定我要包揽你的餐食,我做的饭都是按照季晏川的口味。”
“……”管家瞪去一眼,气愤的心情在瞥见垃圾桶的煎鸡蛋后,又转变为别的。
那煎蛋瞧着都糊了。
想来这人做饭的水平不怎么样。
他回到卧室,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医生包扎伤口,过了二十分钟,少爷醒了,他立马凑过去:“少爷,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季晏川问:“李山呢?”
“李山?”
管家想了想,后知后觉的把‘李山’和来照顾的人联系在一起,来照顾的人太多,他起初还能记得入职人的名字,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您说他啊,他在厨房做饭呢。”管家话锋一转,“少爷,您对这个人的厨艺……还满意吗?”
“嗯。”季晏川喜欢吃李山做的菜。
管家听了他的回答却感慨道:“少爷您真是心善,不用包庇他的。我看垃圾桶里有好几个糊了的煎蛋,想来他厨艺是不怎么样。”
管家还欲要添油加醋的再说些,但注意到季晏川脸色不大好,便没再多说。
医生处理好伤口离开卧室,拿出几个针剂走向许尘,一一介绍道:“浅蓝色的是镇定,他如果情绪再激动,你可以注射,约莫一分钟起效。”
“我刚刚打的就是这个,起效快,但药效时间也短。”
“这个是抑制剂,我刚刚给他打了一支,他的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按理说身体还在恢复阶段,不会出现易感期,你过两个小时再给他打一针。”
“之后观察他的情况,如果症状出现的频繁就一次注射三针,一天打三次,不频繁的话一天打两针,一星期左右他的易感期就会结束。”
“好。”许尘应着,收起药剂。末了,忍不住问:“一天打九针没事吗?”
医生说:“没事。这是他腺体受损后的第一个易感期,会更加难熬,身体适应之后,再出现易感期就不需要注射这么多了。”
许尘回想起季晏川方才的样子,他问:“再出现易感期……他也会这样吗?”
医生没给出准确答案,只说“会好些”。
许尘应声,给医生拿了碗筷让医生先吃,随后回卧室打算扶季晏川出来。
从卧室出来的管家拦住他:“少爷想休息,别打扰他。”
许尘不信邪的进屋瞧了一眼,季晏川果真躺在被窝,他轻手轻脚的靠近,勾头一看,季晏川眼睛还睁着,他说:“吃点饭再休息吧。”
季晏川没说话。
管家把许尘拉出去,嫌弃的低吼:“都跟你说了少爷要休息!你还去打扰他做什么!”
许尘看着身侧的管家,心里不禁感慨果然一签合同就变脸,没签合同之前哄着他赶紧签了,签完了就露出真面目,一举一动都让人讨厌。
他直接忽视管家,端起餐桌的三明治放进冰箱。
管家急了:“诶,我还没吃呢!”
许尘:“不是给你做的,给季晏川的。”
管家只道是拿少爷来堵他的话,虽没执意要吃那个三明治,但还是黑着脸阴阳几句,吃完后鸡蛋里挑骨头似的,说早餐很一般,不合胃口。
医生:“不合胃口你还吃三碗。”
管家:……
送走管家和医生后,许尘收拾好餐桌回了卧室,消散的困意聚起来压在眼皮,他困得睁不开眼,钻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之前定了闹钟,抑制剂过两个小时要再打一次。
许尘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睁眼看看旁边有没有人,好在季晏川老老实实的在他身边躺着,没起床乱跑。
“我去给你拿药剂。”他边说边起床去拿,注射完后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
“好,那你饿了跟我说,我给你做了饭。你要是想吃别的也可以,你告诉我,我去做。”许尘躺在季晏川身边迷迷糊糊的说着。
说完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
许尘起床发现季晏川躺在客厅沙发,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床,一时之间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好的床不睡,竟跑出来睡沙发。
搞不懂。
许尘真的搞不懂。
他走过去叫了声季晏川的名字,见季晏川没反应便回屋里,把一片狼藉的卧室收拾干净,随后准备午饭。
季晏川没吃早饭,午饭也没吃。
问起来就说不饿。
许尘不记得医生交代的事项里,有一条是针对食欲的,晚饭时他特地做了季晏川喜欢吃的,把饭端到嘴边,季晏川也不肯张嘴。
“吃一点吧。”
“晏晏。”
“小宝贝。”
“小心肝~”
不论他怎么哄,季晏川都不肯吃。
许尘想了想,饿一天是饿不死的,就算季晏川有心想走‘饿死’这条路,也要饿个好几天才行。想到这里,他便没再继续哄了。
季晏川的脚受了伤,许尘想把人扶到轮椅推着回去,奈何季晏川不肯,到最后还是搀扶着回了卧室。
次日许尘被闹钟吵醒,他伸手在枕边摸索着,关掉手机上的闹钟,昏昏沉沉的朝季晏川挪了挪,“别做鸡蛋了……等会儿我做早餐……”
似是担心季晏川再和前几日一样,偷偷摸摸的起来去厨房煎鸡蛋,许尘把手搭在季晏川腰间,抓住了季晏川的衣服。
“晏晏……”
许尘困得厉害,黏糊不清的嘟囔几句,又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有人抱住了他,他挣脱两下没挣脱开,索性躺在那个怀里继续睡下去。
醒来后,他听到了季晏川的控诉:“你一点也不喜欢吃我做的煎蛋。”
“喜欢的。”
“骗人。”
“没骗你。”
“喜欢为什么倒掉?”
“……嗯?”许尘一惊,撑着床坐起来,垂眸看着身侧的人,“你能看见了?”
季晏川:“我听管家说的。”
许尘暗暗松了口气,转而为自己努力找补:“那个,是喜欢的,就是吧……”
他想说他鸡蛋过敏,可他前阵子才和季晏川一起吃了炒鸡蛋。
“是什么?”季晏川追问。
许尘发现这个事儿真的不好圆回来,他垂落的目光落在季晏川的双唇,在季晏川又一次的追问声里,俯身吻了吻。
“这、这样行了吧?”
他倒了鸡蛋,但他也给了季晏川好处。在许尘心里,这是个很大的好处,大到完全可以抵消倒鸡蛋的事,说话也硬气起来:“真的很难吃!”
季晏川意犹未尽的舔舔唇,“你倒了很多次。”
亲一次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