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虽说过去了,但永昌帝下旨,凡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筵宴音乐,大顺又推崇以孝治天下,身为皇帝自然要做表率。今年宫里不摆酒宴,就连三十、初一的朝贺都取销了,清流们纷纷抢着上奏疏颂圣,大赞永昌帝至孝纯仁。
虽然在飘着大雪,天仍是渐渐亮了。
永昌六年的京城一个腊月只是稀稀拉拉间或下了一下小雪,这场雪是后半夜下的,是永昌七年的头一场雪,还是大雪,自然是天大的祥瑞,不仅是清流们,在京的官员都上了贺表。
雪幕中,身披狐皮大氅的永昌帝牵着皇太孙向养心殿走去。
皇宫中的春节与民间一样,从腊月二十三祭灶开始,宫中就开始准备过年了。除了准备年货,从这天开始,到正月十七日为止,宫中每天都要在乾清宫前燃放花炮。同时,还要在皇城内安设鳌山灯、扎烟火。皇帝去观看的时候,还会燃放大花炮。
到了腊月三十这天,太监宫女更加忙碌起来,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判官、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线如龙;檐楹插芝麻秸,院中焚柏枝柴。
与此同时,皇帝还会命令皇室宗亲去皇陵祭祀,皇帝本人则在太庙祭祀。
正月初一这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要在四更末起床,五更点灯,焚香放花炮。皇帝、皇室宗亲勋贵和文武百官先去给太上皇行礼,拜贺新年。接下来,皇帝在奉天殿接受皇室宗亲勋贵和文武百官的朝贺。
同时,凡有诰命在身的命妇也要入宫,向皇太后、皇后拜贺新年。
接下来就是皇帝赐宴,赏赐“红包”。
今年好些事情遇到一块儿去了,于是只能从简,当然了祭祖不能减。太子身子不好,永昌帝便带着皇太孙去家庙奉先殿祭祀祖先。
西暖阁里温暖如春,兵部尚书、镇国公牛继宗,禁军统领、忠靖侯史鼎和新任京营节度使、修国公侯孝康这时正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等候着。
门帘一挑,永昌帝牵着皇太孙走了进来。
牛继宗、史鼎和侯孝康立刻站了起来。
永昌帝笑着摆了摆手:“都坐吧。”说着,牵着皇太孙走到南面的榻前。
当值大太监立刻搬来一把椅子,刚想摆在榻前。
永昌帝阻住了,说道:“太孙与朕坐在一起。”又对皇太孙,“以后,你就坐在皇爷爷身边。”
皇太孙“嗯”了一声,然后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永昌帝哈哈一笑:“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冷。”忙对当值大太监说道:“朕的孙子给朕拜年了!”
“都准备着呢。”
当值大太监笑着捧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明黄色的缎面上摆着一个极为精致的荷包,荷包上绣“岁岁平安”四字,荷包口上还插有一个长约两寸的小型金如意,上颏“连年如意”四字。
永昌帝亲手将那个荷包递到皇太孙手中,一面笑道:“不用再磕了,坐着歇息吧。”
牛继宗、史鼎和侯孝康相互对视了一眼。
永昌帝在榻上坐下,“关外的急递呢?什么事?”
牛继宗站了起来:“回皇上的话,福康安败了”
永昌帝:“败了?福康安不是得到了罗刹人的武器装备,稳住了战线吗?”
牛继宗:“是锡林郭勒盟盟长、西苏尼特旗王爷,他背叛了福康安,在关键时刻与女真人夹攻福康安部联军,导致福康安战败。”
永昌帝听了,冷笑一声:“异族果真都是朝秦暮楚的无耻小人!”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帘一挑,午门当值大太监捧着一份上面粘了鸡毛的急递走了进来:“皇上,湖北来的捷报!”
永昌帝一把接过急递,撕开封口展看,看不数行,一掌拍在榻几上,兴奋地:“打得好!”然后站了起来,对牛继宗、史鼎和侯孝康大声说道:“李虎在孝感堵住了水溶,除了水溶等少数白莲教逆匪逃进了大山,其余白莲教逆匪全部伏法!”
牛继宗、史鼎、侯孝康猛地站了起来。
永昌帝激动地:“中原的战事终于大功告成了!”
皇太孙也站了起来,走到永昌帝面前跪了下来,脆声道:“给皇爷爷贺喜!”
当值大太监、午门当值大太监紧接着跪了下来:“奴才恭贺皇上!”
牛继宗、史鼎、侯孝康也相继跪了下来:“臣等恭贺皇上!”
永昌帝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舒心,那样的爽朗:“起来,都起来。”
众人磕了个头:“是。”乱纷纷地站了起来。
“戴权。”永昌帝突然唤道。
暖阁里一静。
牛继宗、史鼎、侯孝康对视了一眼,前两天出了一件大事,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突然被派去皇陵给太祖高皇帝修缮陵寝了。
这个天修缮皇陵?显然是宫里出现了大变故,牵连了这位内相,被发配皇陵给太祖高皇帝去守陵了。
当值大太监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皇上,戴总、戴权在皇陵呢.”
永昌帝默了一下,走到榻上坐下,拿起那份捷报接着看了起来,突然“唔”了一声,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众人都被他的神态惊住了。
好一阵子,永昌帝才把那份捷报重重一合,转望向牛继宗:“那个孙绍祖是贾赦介绍的?”
牛继宗愣住了,什么孙绍祖?什么贾赦介绍的?
永昌帝反应过来了,孙绍祖一个小小的边镇指挥,牛继宗这个兵部尚书哪里会知道他。
想着,永昌帝不免又想起了戴权,只是,这才刚过了几天就把他叫回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永昌帝又把目光转向午门当值大太监:“那个孙绍祖人呢?”
午门当值大太监:“回皇上的话,在午门外等候处置呢。”
同样的路,白鸿志走了七天,孙绍祖却只用了四天。不,孙绍祖比白鸿志还多走了两百余里,可见其身体强壮。
永昌帝举起那份捷报:“这个孙绍祖出身大同将门,有着世袭的武勋职位,家族深受朝廷的恩德,却不思捐躯报效,反而忘恩负义、反噬朝廷,不仅投靠逆贼并攻陷孝感、大肆屠戮百姓、奸淫民女,还替逆贼水溶出谋划策、妄图颠覆朝廷,实属十恶不赦!”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惊住了,这个孙绍祖竟如此胆大妄为!
永昌帝:“那个白鸿志割了多少刀?”
当值大太监:“不到三等,一千一百五十八刀。”
大顺承明制,凌迟刑罚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两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要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
永昌帝:“孙绍祖十恶不赦,不必交部议罪,着即押付菜市口凌迟处死,夷其三族!凌迟三日,剐足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当值大太监:“遵旨。”答着躬身退下。
三人对视了一眼,大过节杀人?
永昌帝将那份捷报放下,来回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李虎平定了这场叛乱,为朝廷立了大功劳,该晋封公爵,只是这封号.”
这时一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捧着一份急递走了进来:“皇上,黄监军的急递。”
永昌帝接过那份急递,撕开封口展看,一惊:“李虎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