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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回到榮大見到金逸是個意外, 以至于許詩嘉不得不重新回憶起高三時那荒唐的一夜,以及那一夜過後許詩嘉失意喝酒後的巨大副作用。
好在當初的互聯網痕跡都删了,總算是把這段互聯網案底埋了起來。
那也是許詩嘉第一次發現自己對酒精的耐受度實在很差, 只要沾酒,他的自控力就飛速下滑, 酒精對他來說就像致幻劑一樣, 讓他完全無法約束自己的行為。
因為喝了酒,他和林舒進了酒店;因為喝了酒,他跑去學校表白牆, 留下了他的電子案底。
那次之後, 許詩嘉就再也不碰酒了。
等等……
許詩嘉的心突然沉了下來。
他确實此前滴酒不沾, 除了跟着林舒和陶磊吃飯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喝了酒。
做了一個離奇的夢,夢裏,他跟着林舒去看電影, 任性地糾纏了餐廳付款時的那個吻,然後在路上不容分說親了林舒,之後還遇見了一個長得和他哥一模一樣的男人,懷疑他爸是不是在外面還有私生子。
不過第二天,許詩嘉是在家裏的床上醒來的, 身上沒有什麽奇怪的痕跡, 床頭櫃上留有自己哥哥王亦舟的便條,告知自己, 昨晚是他把自己送回家的,還在家裏為他準備了醒酒湯以及清粥小菜。
而上班後林舒自然的态度, 更讓許詩嘉松了一口氣, 她看起來非常正常平靜,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看來昨晚自己醉酒後, 尚且有理智聯系了王亦舟,他來得及時,讓許詩嘉沒有機會做出什麽離譜行為。
至于那個夢……
許詩嘉也沒當一回事,畢竟那個夢裏他只親了林舒而已,他遠做過比這過分百倍的夢。
只是如今被迫重溫了高三那年自己醉酒後的“事故”,許詩嘉有點再次懷疑自己了。
他忍不住給王亦舟發了個消息——
“哥,前段時間我喝多了,你來接我的時候,我挺正常的吧?”
王亦舟大概在開會,沒空理他,沒回複許詩嘉的消息,隔了片刻後,卻發了個視頻過來。
“什麽啊?”
許詩嘉微微皺着眉,點開視頻,許詩嘉更納悶了,這不是行車記錄儀的畫面嗎?鏡頭裏的畫面是靜止的,顯然車是停在什麽地方,拍出來的街景讓許詩嘉有種熟悉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什麽時候去過。
他瞥了眼這段行車記錄儀視頻的拍攝時間,正是自己喝醉酒的那一晚。
所以這是王亦舟來接自己的時候拍的?
可畫面裏什麽也沒有啊。
發這個來是什麽意思?
只是很快,許詩嘉就意識到了王亦舟發來的意圖,視頻裏傳來了許詩嘉的聲音——
“我很帥,我知道,但我哥不如我帥,雖然是親哥,但是他像我爸,我爸長得很一般,每次照鏡子,我都很慶幸,我長得不像我爸,幸好我爸很自信,從沒因為我長得比他好那麽多而懷疑過我是不是他親生的。”
……
“我就說我哥大衆臉了!你看,這車裏的男的,是不是長得和我哥好像!他那個臉,真的太容易撞臉了!我随便路邊一站,都能找到一個長得和他像的!”
……
“林舒,我手機沒電了,你手機能借我給這個人拍個照嗎?我要發給我哥看,再去要個聯系方式,他們長得好像啊,應該結拜!我爸不會在外面還偷偷生了個兒子吧?”
許詩嘉越往後看,臉色越是難看。
這些本以為是自己夢裏情景的場景被視頻如實地反映出來的那一刻,許詩嘉就有了大事不妙的預感,他的一顆心再也輕盈不起來,而是急速下墜地往下沉。
如果這不是夢,那麽……
行車記錄儀裏還在忠實地記錄着後續發生的一切。
許詩嘉聽到自己像是被林舒塞進了車裏,醉酒讓他失去了反抗能力,哼哼唧唧的,他聽到王亦舟冷靜地和林舒道謝,表示讓她見笑了,兩人公事公辦像交接文件一樣交接了許詩嘉,然後就是車門關上的聲音,接着,行車記錄儀裏靜止的畫面終于開始變化,王亦舟啓動了。
王亦舟顯然不想理睬醉酒的許詩嘉,但車內的沉默很快就被許詩嘉自己打破了,許詩嘉聽到自己得意的聲音——
“哥,你知道嗎?有女的主動親我。”
“你也知道,我們家主打一個不欠人情,我給她親回去了。”
“這女的結果還不滿意。”
醉酒後,許詩嘉的思路混亂,邏輯跳躍,下一秒,他就切換了話題——
“真該死,我還是好喜歡她。”
“她翻我白眼的樣子好可愛,好性感,讓我想立刻親她。”
“難道是每次喝多了才能親近她嗎?”
許詩嘉顯然充滿了傾訴欲,可惜王亦舟很平靜,他間或“哦”“啊”“嗯”一下,一點沒把許詩嘉喝醉後難得的真情流露當回事……
後面的,許詩嘉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現在心情複雜而慌亂,連指尖都有些微微發抖。
所以那個夢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親了林舒?!
登時許詩嘉就坐立不安了,他顧不上王亦舟在幹什麽,徑自打了電話。
猶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的等待時間後,王亦舟終于接通了手機,許詩嘉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就悲憤上了——
“哥!你那天為什麽不能早點來接我!”
許詩嘉臉色鐵青,聲音顫抖:“害得我又搞出一地爛攤子!”
“你又怎麽了?”相比許詩嘉的激動,王亦舟的聲音相當平靜,“你那天不是沒出什麽事嗎?”
“還沒出什麽事?!”許詩嘉悲憤交加,“我去親了別人!我又喝多以後行為失控了!你怎麽不管管我!”
“沒有。”王亦舟的聲音篤定,“你那是做夢。”
他一錘宣判了許詩嘉的死刑:“我來的時候你就和林舒好好待在一起,之前全程也都是林舒看着你,沒別人,所以你親別人單純就是做夢。”
王亦舟嘆了口氣,有些同情:“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那個初戀可能都結婚生子了,你也該走出來了,總不能一喝醉就想到她吧?她到底是誰你不說我也不想多問,但你以後少做點這種白日夢。林舒人挺好的,我那天忙趕不過來,她就一直守着你,哪裏也沒讓你去,什麽人也沒讓你見,所以你最多在她面前丢丢人,問題不大,以後給她好好幹。”
這還問題不大?!
這問題太大了!
自己确實沒親別人,自己親的就是林舒!
自己确實沒在別人那裏丢人,因為自己的臉都在林舒面前丢光了!
不過此時此刻,他在意的還有一件事——
“哥,當初表白牆事件,你确實是把那些信息備份永久買斷了,簽了永久保密協議吧?”
“啊,哦?嗯,是吧,我記不清了。”王亦舟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不自然,“我還有事要忙,先挂了。”
大概真的有事要忙,王亦舟不欲多談,飛快挂了電話。
許詩嘉扔開手機,躺在床上,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離走了,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絕望地想,現在再改一次名,不知道能不能就和那夜丢人的自己劃清界限。
他下意識回憶起了那晚的記憶,難怪那個夢裏親吻的感覺這麽真實,他記得自己好像很過分,而林舒那個譴責瞪着他的眼神是那麽漂亮生動……
只是不想還好,一想,許詩嘉就覺得不對勁起來。
既然這并不是個夢,那第二天林舒那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的态度是怎麽回事?
許詩嘉“噌”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自己喝醉以為是做夢了,林舒又沒喝醉。
她第二天就一點表示沒有?
那麽淡定那麽自然,仿佛一切沒發生過?
這簡直像個輪回,這份挫折感在林舒身上體驗了一次又一次。
高三畢業後那個慌亂荒唐的夜晚,似乎只有許詩嘉受到了影響,林舒永遠鎮定淡然,她揮一揮衣袖就潇灑轉身走了,甚至連對方是許詩嘉都沒記住,她根本就沒認出他的臉。
多年過去,林舒還是如此,沒有長進的只有許詩嘉。
所以換個別的男的這麽親她,她也無所謂?
他高三暑假那個晚上,是不是不是他許詩嘉,換個別人也行?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是誰?
許詩嘉這麽一想就一發不可收拾,片刻後就氣的臉色鐵青。
林舒,不僅是一個職場善于pua的渣女,在私人生活上,更是個渣女裏的渣女。
這種事,從來只有女性讨伐男性認為自己吃虧的,鮮少有男性反過來讨伐女性。
嘴都親了,可林舒都沒來要自己負責,許詩嘉自然也拉不下臉來找林舒負責。
她這麽潇灑,憑什麽許詩嘉就得心心念念?
現代社會,發生關系都不是什麽大事,更別說親一下了。
只是這麽喝醉了親一下,沒什麽,林舒都不在意,自己在意什麽?
他許詩嘉難道是這麽斤斤計較的男人?
不在意。
許詩嘉關上燈,拉高被子,把頭塞進被褥裏,決定睡覺。
該吃吃,該睡睡,生活就應該如此灑脫。
哪裏有男人哭哭啼啼要人為自己初夜負責的?
親一下更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難道還要為這點小事影響睡眠嗎?
不存在的。
**
榮大的校慶活動結束,林舒便重新回歸了工作的節奏。
沒人不喜歡被認可被贊美包圍,劉旭輝在校慶演講後,肉眼可見的精神氣更好了,也因為這場校慶演講,他重新建立完善了校友人脈圈,又因為別開生面的演講同步手語翻譯,經網上傳播,一下子在全國聾啞人圈層裏也引起了轟動,為此,除了校友推薦外,也有不少聾啞客戶或者他們的親屬慕名而來,劉旭輝一時之間忙得快腳不沾地。
因為業務量劇增,王鐵牛便也開始對劉旭輝進行後勤支援,雖然鐵牛不會手語,但他做事細心,開始幫着整理這些聾啞客戶的案卷,起草文字法律意見,工作量也相當飽和。
反倒是許詩嘉,周一上班,突然一改此前的精神狀态,顯得萎靡不振,白皙的皮膚上挂着兩個烏青的眼圈。
“沒睡好?”
可惜對林舒的特意關心,許詩嘉顯得一點不買賬。
他臉很臭,幾乎立刻予以否認:“沒有,我睡得挺好的。”
不過許詩嘉的睡眠問題好在并沒有影響他工作的專業度,他幫魏雪起訴立案後,意外收到了汪娟和張濤各自律師的來電,汪娟和張濤忙着內讧,各自為政,原本作為夫妻堅不可破的基石倒塌,再沒有張簡易這個血緣後代的維系,短短數日,彼此之間情分耗盡,如今只剩下赤裸的利益。
張濤的小三還年輕,就算自然懷孕不行,也有的是科技手段,早晚會懷上張濤的孩子,後面有的是需要用錢的時候;汪娟眼看着張濤的心已經沒了,總不能人財兩失,索性也想要一筆錢好給自己養老,省得未來張濤偷偷把錢都轉移走自己更被動。
一來二去,這兩人反而願意坐下來協商,最終溝通下來,倒是表面和和氣氣地“分了家”,魏雪本身對遺産沒有過多的執着,只想速戰速決開始新生活,另外兩人也是一樣心境,最終倒是協商分割了遺産,魏雪做出了撤訴。
“這對魏雪來說是好事,否則一審二審,不說請律師的成本增加,最終判決前她都無法處理任何遺産,生活很可能會陷入困境。”
林舒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她看了許詩嘉一眼:“做的不錯。”
“下午我去臨市拜訪個客戶,你和我一起去。”
對林舒的安排,許詩嘉愣了愣:“你那個客戶業務原本不是鐵牛哥負責的嗎?平時的咨詢郵件都是他回的,雖然他不見客,但我這樣也算是搶他的業務了……”
林舒抿唇一笑:“客戶我去見,不需要你跟進,讓你一起去是因為順路。”
她解釋道:“魏雪在臨市附近的農村裏承包了一塊地,原本她委托那邊的農民種點生态菜,供張簡易一家吃,這次做完流産手術後,又想找個地方遠離紛争靜養,就想着不如跑去自己承包的地看看,結果發現村裏山清水秀的環境很好,索性長期租住了下來。”
這點許詩嘉自然知道,林舒一提,他立刻反應過來:“所以你是想見完你那個客戶後順路去看看魏雪?”
“嗯,遺産分割方案既然已經确定好了,你那邊應該還有一些需要魏雪簽字的文件吧?那村莊快遞不便,本身也只能跑一趟,不如順帶去探望一下她,馬上就要五一節放假了,這樣趕在假期前把這個案子掃尾完,放假也過的安心些。”
林舒一錘定音:“你買一些水果,錢回頭我報銷。”她想起了什麽,“另外,你去包輛車,我的車正好送去保養了,路途也比較遠,就不自己開了,找個包車司機更靠譜一點。”
許詩嘉雖然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但面對工作安排,倒是帶了股義不容辭的意味,點了點頭就去執行了。
拜訪客戶十分順利,林舒交際手腕了得,很快和客戶談成了新的框架合作,只等後續落定合同,因此包車司機往魏雪所在的村子開的路上,林舒心情都很好。
看着一路越來越原始密集的綠化,風景倒是絕佳,魏雪選的地方确實讓人十分信服周邊的生态環境,雖然交通不便人煙稀少,但稱得上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如今正值芳菲五月,綠樹郁郁蔥蔥,山間的野花也開的爛漫恣意,偶爾可以瞥見錯落有致的幾家農戶,煙囪裏袅袅得升騰起炊煙,村子院落前圈養着雞鴨,小鴨子小雞毛茸茸金澄澄的,幾只散養的山羊正在田間悠然地啃草,挺有種隐居田園縱情山水的松弛感。
等車子七拐八拐終于到了魏雪承包的農田和租住的屋子附近,林舒眼前更是豁然開朗,和別家自給自足種點菜的不成規模的粗放型農耕方式相比,魏雪這兒就顯得現代化和工業化多了。
“這一片地都是我承包的。”
一陣子不見,魏雪曬的黑了許多,皮膚也因為日曬風吹比往日粗糙許多,然而她的眼神黑亮神采飛揚,身體也很結實的模樣,身上早沒了流産手術的虛弱和後遺症。
她指着山間一大片連綿的梯田,眼神裏盡是驕傲:“這些種的是莴苣和蘆筍,雖然還沒長成,但已經談好了采購方。”
“把孩子流掉後我心情也不太好,一開始辦了個自媒體賬號也就是想記錄排遣下心情,不想回榮市,也不能總在同學家住着給人家添麻煩,想來想去,就打算來之前承包的菜地看看,那天就順手幫了下村裏的大嬸摘菜,結果發現幹農活特別放松心情,什麽都不用想,也不用和人聊天交談,埋頭幹就行了,一天下來,很充實,人又時時曬得上太陽,一來二去竟然身體和心情都變好了。”
“所以你留下承包了更多的地?”
魏雪點了點頭,臉上也是笑意:“我一邊幹活一邊直播,一開始也沒指望有人看,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次喂豬被豬追着跑的直播,竟然上了熱門,一來二去現在有不少網友來看我直播幹農活,剛種下的菜也都飛快賣光了。”
對這意外之喜,魏雪顯然躊躇滿志:“這個村子裏其實有不少荒廢的田地,這裏氣候和土壤都很适合種植,我本來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幹什麽,現在覺得幹這也不錯,還能帶領村子致富。”
看到魏雪如此振作起來,林舒發自內心的高興,抛下了之前對她吸血的原生家庭,如今她倒是輕裝上陣,許詩嘉通知了她遺産的處理方式,她的表情也淡淡的,并沒有拿到一大筆錢後的狂喜,只配合着簽了該簽的文件。
然而有一件事她卻十分堅持:“林律師,許律師,我能走到今天,多虧你們兩位的幫忙,既然我現在能拿到遺産,未來也有錢,我想付我的律師費。”
“你這個案子是按照法律援助分配到我們所的,我們在所裏也按照流程報備過類型,本身律所根據指派提供法律援助就是司法局的規定,所以不需要支付我們額外的律師費。”
額外的收費自然是不能收的,但魏雪說什麽也不同意。
“除了法律上的援助外,你們其實在別的地方幫了我更多。”她的語氣裏帶了些哽咽,“從沒有人對我這麽耐心過,從沒有人對我什麽都不圖過,也沒人像你們這樣包容支持過我的決定,更沒人這麽仔細地告訴過我我有什麽選擇。”
“你們法律援助的不僅是我的錢,你們援助的是我的人生。”
因為林舒和許詩嘉堅決不收錢,魏雪最終沒辦法,但給不了錢,她也想給點別的。
“你們等等!”
林舒見她突然又折回了院子裏,片刻後,便提着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麻袋走了出來。
“錢你們不收,這土豆你們就收下吧。”
“是我之前就承包了土地讓村裏人種的,原本是想給張簡易一家吃的,但他們沒福分,也不配吃這些土豆,許律師林律師,我無以為報,至少這袋土豆,你們拿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生怕林舒許詩嘉嫌棄,魏雪急切補充道:“都是很好的土豆,我昨天剛從地裏挖的,和城裏大棚裏種的土豆味道不一樣,這些小土豆香的很。”
看得出來,這确實是一袋很好的土豆,透過張開的麻袋口,林舒能看到形狀各異的小土豆上還沾着泥土,像是還帶着地裏的鮮活勁。
這些小土豆買來也不貴,算不上多值錢的禮物,但是卻是魏雪的一片心意。
魏雪很堅持:“這些小土豆你們總可以收吧?”
“可以。”林舒笑了下,“不過我就不收了,你給許律師,因為這個案子的主要承辦律師是他,搜集證據也好,後續糾紛的溝通也好,遺産協商也好,都是他獨立完成的,所以說起來,案子負責人是他,我只不過正好是他的團隊老板而已,你最該感謝的不是我,是他,這袋土豆也該是他收。”
魏雪一聽,不容分說就把這袋土豆擺到了許詩嘉面前:“許律師,反正我不管,這袋土豆我就算給出去了,你要是不收,我也不會拿回來,只能擺在這裏浪費壞掉。”
魏雪說完,就作勢要走。
許詩嘉有些懵,他看了林舒一眼:“我收?”
“嗯。”林舒點了點頭,“收吧。”
雖然不是錢,但這份感謝禮物比錢財更真誠,也更有紀念意義,這是許詩嘉應得的。
林舒都發話了,許詩嘉自然也不再推辭。
見他收下了土豆,魏雪這才轉身回來:“我幫你搬上車,這次還特意跑來一趟,太感謝你們了!”
許詩嘉一個成年男性,自然做不出讓魏雪這個剛流産沒多久女性幫忙搬土豆的行為:“我自己來就行。”
魏雪也沒再堅持,許詩嘉願意收她的土豆,她就很高興:“那我送你們到車那!”
礙于魏雪在場,許詩嘉潔癖作祟,雖然明顯內心很介意那麻袋上的土,生怕沾到自己衣服上,但他為了不傷客戶的心,雖然臉色不好看,但還是一言不發地提起了麻袋。
只是等到了原本停車的地方,車卻沒了。
“包車司機呢?”
別說林舒,饒是許詩嘉也傻眼了。
車是許詩嘉訂的,他放下了土豆,走遠了些,開始給司機打電話。
片刻後,許詩嘉臉色難看地朝林舒走了回來,模樣有些挂不住,眼神躲閃,聲音含糊道:“司機突然有點事,現在趕不過來……”
林舒揉了揉眉心:“那要等多久?”
許詩嘉聲音悶悶的:“應該趕不過來了……”
啊???
這是什麽包車公司,這麽沒有契約精神?
不是訂了一天來回的車嗎?怎麽中途還能司機跑了?
魏雪一聽這情況,倒是立刻給出了建議:“這村裏根本打不到車,但待會王伯會進鎮裏接他孫子放學,你們就搭王伯車先進鎮裏,那邊有車出發回榮市的。”
事不宜遲,林舒也顧不上別的,當即帶着許詩嘉和土豆,火急火燎地跟着魏雪一起往王伯家趕。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先得把眼下的問題給解決了。
天已經漸漸黑了,總不能被困在這個村子裏。
運氣好的是,她和許詩嘉最終趕上了王伯的車,說是車,其實就是輛農用卡車,王伯駕駛,王嬸坐副駕駛,許詩嘉和林舒兩個人則只能坐在後面,和王伯王嬸順路拿進鎮裏賣的自種菜和一筐子雞一塊,往離村子最近的鎮裏駛去。
山村土路颠簸原始,許詩嘉幾乎是面如土色,除了路面揚塵外,他還被颠簸得差點暈車,在濃烈的雞屎味裏,許詩嘉看起來快要窒息,因為還拎着一麻袋的土豆,筆挺的西裝早就皺巴巴的,褲腿上蹭到了土豆袋子上的泥灰,頭發裏全是土路上揚起的灰塵,發型也被山風吹的亂七八糟,一張原本精致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生無可戀,活像個進城務工卻被詐騙光一切的單純青年,茫然的眼睛裏寫滿了對社會的無知。
不過即便這樣,那袋他十分嫌棄的土豆,許詩嘉倒一直緊緊攥着,看起來十分寶貝。
林舒十分欣慰。
土豆不值多少錢,但客戶真心的感謝以及用專業能力幫助別人的成就感卻十分難得。
許詩嘉經由這個案子,恐怕多少能理解律師這個職業所帶來的榮譽感。
“這個案子确實不像別的案子,只要坐辦公室起草文件發發郵件就行,更多的可能像是個體力勞動,但憑借辛苦地到處為客戶奔走,最終得到這樣的結局,是不是感覺也不賴?”
林舒看了眼許詩嘉的土豆:“雖然之前你也領工資,但這袋土豆才更像是你第一份靠自己辛勤勞動得來的收入。”她笑了笑,“你之前可沒消耗過這麽大的體力掙上過錢吧?”
律師接案子除了律政劇裏演的那種精英風光樣外,其實還有更多的奔波和辛苦不為外人道,要辦好案子,常常并不是多光鮮亮麗,甚至如現在這樣灰頭土臉才是常态,不僅是腦力勞動,很多時候也需要付出體力勞動。
許詩嘉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想必此前都沒有為工作付出過這麽多體力。
林舒本意是想引導一下許詩嘉對律師職業的認識,順帶再大煮雞湯給他灌下,輔以一些職場渣女話術,讓他未來能更有幹勁地幹活,然而不提體力活還好,一提,許詩嘉竟然冷笑了一聲。
“你怎麽知道我沒靠體力掙過錢?”
林舒愣了愣,他這樣的還能靠體力掙錢?
大概是她臉上的懷疑太明顯,許詩嘉表情有點發黑,語氣有些不善:“我掙過!”
他這麽言之鑿鑿,看着不像是假的,不過也确實有可能,畢竟榮大大學裏據說有不少勤工儉學的兼職機會,許詩嘉或許因為新奇好玩,抱着體驗生活的心嘗試過也未嘗不是不可能。
“你掙了多少?”
林舒問這個話單純只是一種社交禮節的禮尚往來,可惜許詩嘉回答得倒像是咬牙切齒,他瞪着林舒的眼前,一字一頓道:“一百一十九塊八毛。”
才一百一十九塊八?
“你幹了幾小時拿到這些?”
不問還好,一問,大約是勾起了許詩嘉這位尊貴太子少有的辛苦打工經歷,許詩嘉的臉色不好看,眼神有些惡狠狠的,他盯着林舒的眼睛:“整整辛苦體力勞動了一個晚上吧。”
一個晚上?
林舒在大學裏也打過工,按照她的經驗,時薪最低是二十塊,晚上兼職的時薪一般都要翻倍,如果一晚上沒睡,才得了一百一十九塊八,那實屬有點廉價了。
許詩嘉一看就是生活優渥不懂真實人生水生活熱的,可見多半玩票打工還被人騙了。
“你被坑了。”林舒當即斷言,“晚上打那麽久的工,最起碼也得有兩百,你這是被人當廉價勞動力騙了。”
“我也覺得我被騙了。”
許詩嘉垂下視線,有些古怪,這事兒明明和林舒一點關系沒有,她只是好意提醒,然而許詩嘉見她倒像是見了始作俑者诓騙他的人一樣,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我一個晚上怎麽只值一百一十九塊八呢?”
像許詩嘉這樣的,鮮少會需要幹體力活打工,沒想到唯一大學裏那一次還被人坑,林舒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希望你那一晚上有偷懶吧。”
“偷懶?我一分鐘也沒閑着。”許詩嘉抿了抿唇,他輕飄飄意味不明地看了林舒一眼,“哪敢偷懶呢,我可是勤勤懇懇一分鐘都沒停的辛勤耕耘,結果回頭被卸磨殺驢。”
大學裏也很複雜,學生會之間争權奪利的傾軋,兼職崗位的競争,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林舒不欲多問,只拍了拍許詩嘉的肩:“以後想開點,體力勞動,也需要動腦,能偷懶的時候就偷懶。”
林舒說這些是好心,可惜許詩嘉不僅沒領情,表情快趕上雞棚裏的雞屎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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