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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接下來的一段路,甘棠本來是想徒步繼續走下去的。
封井村裏,線蟲傀儡齊聲呼喚他的恐怖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耽擱。
然而,沒有城市照明的山路實在是太黑了,黑到手機自帶的光芒都變得格外暗淡,只能勉勉強強照到他面前的一小片區域。
偏偏從封井村前往縣城的那條路,其實有不少地方都是緊挨着懸崖建造的。
很多地方,甚至連圍欄都沒有,微黑起伏的山石在微弱的光照下有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一小片微微凹陷的平地,而有些看似只是被繁茂草木遮掩地道路,一腳踩下去确實疏松的碎土,稍稍一用力便連帶着細弱的蓬草草根撲簌簌直接落進深深的懸崖深處。
甘棠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更沒有吃過什麽正經飯,一路備受驚心力交瘁,撐到這時候已是強弩之末——于是一個錯眼,他便直接踩空,身形一晃,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人已經搖晃着掉了下去。
而彼時所有人也同樣都因為人困馬乏,反應遠比平時遲鈍許多,眼看着甘棠差點掉下懸崖,竟然都木在了原處……還好,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年老體衰的外婆卻猛地撲了過來,眼明手快一把攀住了甘棠的手臂。
甘棠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死裏逃生的欣喜并沒有持續太久。
他打起了冷顫。
“糖糖,抓緊,抓緊我哦。”
外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沙啞卻平靜。
“外,外婆……”
甘棠喊了一聲。
手機早就已經因為剛才的變故摔到了懸崖下面,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晚,現在他們是徹底落入了極致的黑暗中。
甘棠仰着頭,眼睛徒勞地睜得很大很大,可唯一能看到的,也就是一道模糊不清的暗影。
外婆的那只手冰冷,強健,手指修長而有力,每一根都宛若鐵箍一般死死卡進甘棠的皮肉。
甘棠被外婆抓得很疼,但這時候自然也是不敢松手的。
他只能用盡全力地攀在外婆的手臂上,幾秒鐘後,才聽到于槐後知後覺地驚叫,男生也在山道邊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然後撈住了甘棠的另外一只胳膊。
在外婆和于槐的用力下甘棠好不容易終于慢慢被拖了上去。
“呼……”
當甘棠再一次踏上堅實的地面,身體早就已經軟了。
而沒等他從驚吓中回過神,外婆已經死死地抱住了他。
“吓死我了,糖糖,怎麽就這麽不小心,都已經走到這裏了你要是掉下山,你讓外婆怎麽活!糖糖……”
甘棠被外婆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掙紮了一下,卻沒能掙開。
橫亘在他背部的手臂強而有力地壓制着他,讓他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外,外婆,我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
甘棠隐隐約約感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只能徒勞無功地在外婆懷裏小聲說道,然後循着機會想要掙脫外婆的懷抱。
外婆的力氣未免也太大了。
他想。
這樣對抗了好一會兒,外婆才終于緩緩地,緩緩地把手收回去……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但在那一刻,在夜色的陰影中,他仿佛看到有一道細長的影子,“哧溜”一下沒入了外婆的頸後。
“外婆!”
甘棠發出了一聲驚叫。
“怎麽了?糖糖?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外婆的聲音急急地從黑暗中傳來。
……還是甘棠記憶中的慈愛蒼老。
*
不可能的。
甘棠腦子有個聲音,小小的聲音,在對他低聲細語。
一定是你看錯了。
你看,你太緊張了,太疑神疑鬼了,所以才會産生那種奇怪的幻覺。
外婆怎麽會在身上長出第三只手呢?
那可是他的外婆。
而且一路上外婆都表現的很正常,那種恐懼,驚慌,以及對甘棠的慈愛都是真真切切的。
如果外婆真的被什麽東西寄生了的話根本不可能有這種表現……
“蟲子!都是蟲子!我們已經被蟲子保衛了它們要來吃我們了要來了要來了——”
于爸的尖叫聲響起,倏然将甘棠拉回現實。
也許是因為甘棠之前差點掉進懸崖的意外又一次刺激到瘋子那難以捉摸的大腦,于爸又一次亢奮了起來。明明手都還被綁着,人卻在危機重重随時可能掉下去的山道上了來回奔走,于槐廢了老大勁,氣到差點哭出聲,這才勉強将男人強行拉回自己身邊。
……
意外疊加着意外。
沒有手機照明,外加一個管不住的瘋子,一個驚慌失措已經開始出現幻覺的甘棠,還有雖然一聲不吭但明顯透出疲态的外婆。最終,甘棠一行人還不是不得不膽戰心驚地停下了腳步,在山道邊上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臨時停了下來。
“只要有天光了我們就繼續走。”
甘棠跟于槐說了一聲。
“嗯。好歹我之前也開了二十多裏路……那些蟲怪總不至于就這麽會功夫就追上來吧?”
于槐低低應道,聽得出是想安慰甘棠,但那語氣實在是太茫然,太不确定,以至于甘棠一時之間沒能給男生任何肯定的回複。
甘棠又累,又冷,又絕望。
之前餘光瞥見的暗影——那從外婆頸後探出來的手臂——就像是某種精神污染一般自始至終回蕩在他的腦海深處,給他帶來源源不斷地隐憂和恐慌。
所以甘棠最開始真心不覺得自己會睡着。
他要擔心,要害怕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腦子亂得簡直能直接爆炸。
但甘棠确實低估了自己身體的疲倦程度,在他的印象裏,自己只是靠着嶙峋硌人的山石想了想事,結果下一秒,他就不受控制地墜入了漆黑冰涼的夢裏。
*
夢裏他又一次回到了漆黑而寧靜的地底。
怪物……批着“岑梓白”外皮的怪物,體型已經變得駭人般強大。
如今它只有頭顱依舊保持着昔日陰鸷英俊男生的模樣,脖子以下卻已經化作了長達數十米的猙獰蟲身。
【“糖糖。”】
【“怎麽哭了呢?啊,是孩子們吵到你了嗎?它們咬疼你了?”】
怪物發出了一聲嘶嘶低鳴,音調中帶着些許金屬質感,然而那如同歌詠般的鳴叫落入耳畔的瞬間,甘棠便清楚地理解了它說的每一個單詞,每一句話。
孩子?
然而他始終對怪物說的那些東西感到陌生。
而下一秒,胸口處傳來的異樣刺痛,就像是特意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一般,倏然刺入了這混沌而黑甜的噩夢。
夢中的甘棠緩緩低下了頭,看到的卻是自己怪異的胸口。
一根細長的蠕蟲正伏趴在他異常鼓脹的胸膛上,貪婪地吮吸不休。
明明是在沒有任何光線的黑暗中,甘棠卻覺得自己的眼睛像是擁有了特殊的夜視功能,他清楚地看見了那條管狀的蠕蟲是如何有規律的起伏,半透明的皮膚下面是明顯的消化腔,而如今那消化腔已經被某種特殊的乳色液體填得滿滿的……
“岑梓白”探了過來。
它張開了嘴,細長鮮紅的舌頭倏然釘穿了那只幼蟲。
那些乳白色的液體瞬間從幼蟲的傷口中四濺而出,随即原本一直緊緊吸附在甘棠胸口的吸盤也開始脫落。
“岑梓白”卷起了那只幼蟲遠遠地丢了出去。
但那些液體還在不斷地從甘棠體內湧出。
“岑梓白”憐惜地舔了舔,然後俯身貼了上去。
……
“不……不不不不……”
甘棠悚然驚醒。
驚醒時口中還在不斷發出痛苦的低吟。
他睜開了眼,然後,便直接對上了一雙血紅的,瞳孔不斷顫抖的眼睛。
甘棠只覺得眼前一花,他的腦子其實依然還沉浸在那個可怕的噩夢中,身體卻已經自然而然地動了起來。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危機感。
在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他就偏過了頭。
“噔”的一聲,他的耳側随即響起了金屬和石塊碰在一起的摩擦聲。
……站在甘棠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于槐的爸爸。
也不知道這個瘋子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本來雙手應該已經被牢牢綁住的于爸已經掙脫了布條。
而他的手裏如今正死死握着一小片歪七扭八的鐵片,看着,似乎是三輪車車輪上方的金屬擋泥板。只是現在,擋泥板已經被于爸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活生生拆了下來,邊緣甚至還被粗糙的打磨過。
這種東西用來正兒八經切東西當然很難,可若是被握在一個發了狂的瘋子手裏,用來切斷甘棠的頸動脈,倒是綽綽有餘。
事實上如果不是剛才甘棠忽然驚醒并且直接閃身躲了一下,現在的甘棠可能已經倒在了地上,捂住自己喉嚨間豁開的傷口裏不斷噴濺的血液抽搐不已了。
說時遲,那時快。
其實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甘棠在看到于爸還有那片鐵片的瞬間,整個人就已經被吓得完全清醒了。
“你幹什麽?!”
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
“……蟲子,你是蟲子,你們都是蟲子,是怪物。我能聞到你們的味道我能聞到。你們會吃了我們,你們會寄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必須把你們都殺掉不能讓你到城裏去……陳巧說了寧願所有人都死在山裏也不能讓你們這些鬼東西跑到城裏去。殺了,必須全殺了……全殺。殺……我殺了你!”
于爸的瞳孔中一片混沌。
他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神智,口中卻始終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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