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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出了門,張二叔和那幾個人便朝着後山的方向走了過去。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氣氛凝重得像失去上墳……或者說,就算去上墳,氣氛都比這個好一點。
而在他們身後,甘棠和于槐只猶豫了一下,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後,便也蹑手蹑腳地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在雨後面的格外泥濘,張二叔幾人就算是老村民了也走得很慢。甘棠也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地綴着。好在也正是因為山路難走,這一路上張二叔他們都忙着看路,并沒有太在意身後的動靜。
而走着走着甘棠便察覺到了不對。
之前偷看外婆他們給張二叔“借肉”算一次。
随後又是拖着岑梓白的屍體上山又算是一次。
連續走了兩次,就算是對山路不太熟悉,甘棠意識到到了張二叔他們便走了條岔路。
看着不太像是往借肉井那邊去,倒像是真的要進山……看着那幾人行跡,甘棠有點遲疑,他偏頭看了于槐一眼。
後者正凝神盯着張二叔幾人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兩人的腳步漸漸慢了下去。
雖然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兩個年輕人都不是傻子,能感覺到此時張二叔那一行人的氣勢很不對勁——很兇,而且很怪。
這麽繼續追下去,萬一被發現了,就算是同村人,甘棠和于槐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還跟嗎?”】
于槐用嘴型對着甘棠小聲問道。
甘棠皺緊眉頭,猶豫了一下。
而就在這時,風中傳來了一聲低啞暗沉的聲音。
那正是張二叔發出來的。
“細腳別,你真沒看錯?該不是故意來搓老子的吧?我剛才一路看過,這條路上這根本就沒有腳印子,未必那個死鬼還是憑空飛到村裏頭去的?”
甘棠聽到這聲音,胸口驀地緊了緊。
他還從來沒有聽過張二叔這樣說話,陰恻恻的,聽着像是強行壓了火氣,但那股暴怒且危險的氣息,壓也壓不住。
他不由擡起頭,透過被雨水沖刷得青翠欲滴的枝葉,甘棠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了不遠處的張二叔。
之前匆匆忙忙的,甘棠沒顧得上仔細看,如今再定睛望去,他才猛然發覺,張二叔的神态和氣色跟上一次比起來要差很多。男人眼睛充血,眼眶下則是兩團又濃又黑的眼袋。
而跟他說話的男人也沒好到哪裏去,身形細弱佝偻,肩膀一直耷拉着,整個人瞅着就是一幅畏畏縮縮的模樣。
剛到封井村時,外婆帶他認過人,甘棠這時想起來那人他也得叫一聲細腳叔……說他是張二叔的大哥。
不過,跟人高馬大的張二叔比起來,細腳叔要瘦小很多,而且因為終年酗酒,他的目光無法聚焦,看着總有些渙散。此時他似乎也嗅到了張二叔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聲音有些細微的顫抖,但回話卻非常堅定。
“我吃飽了撐着來搓你……我真看到了!”
細腳叔揚起了聲音,略帶亢奮地說道。
“今天早上外面還在下雨,我就聽見外面好像有動靜。這麽大雨,我怕是有小偷仗着雨聲大摸到我院子裏來,就趕緊起身看了一眼,結果,我,我一擡頭,就看見雞籠上面……”
說到這裏時,細腳叔的聲音抖得比之前更厲害了一些。
“那上面有張臉。”
隔了這麽遠,可甘棠依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細腳叔為了壓抑恐懼而不住咽口水的聲音。
“那張臉,那張臉正在吃我家的雞,吃的整個下巴都血糊糊的,我當時站在那裏,吓得根本動不得,只能看着他,看着看着,我就覺得來了鬼了,那個東西越看越眼熟……就是你堂客的那個弟弟……”
說話間,細腳叔的神色愈發恐懼。
“我剛開始還以為我在發癫,可當時我吓得尿了一□□我跟你說,一下子就醒酒了。那個人就在那裏,舌頭伸得好長巴長,我雞籠裏那只大公雞你曉得的,張老七家的老鵝王都是怼起打的,結果被那個人的舌頭一卷,整個頭,頭就被擰下來了,血噴得到處都是……”
“然後那個人就貼在那只雞的脖子上吃肉,他的脖子特別長,像水蛇一樣,一直挂在雞籠那裏,晃來晃去,晃來晃去……”說到這裏,細腳叔伶仃打了個冷戰,因為一夜沒睡變得灰敗的臉,仿佛每一塊肌肉都在往脖子上挂,“其實當時張娭毑就跟講了,說借肉井,那地方邪乎。還說屍體放進去以後,指不定會變成活的東西爬回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大雨過後,尋常人絕對想不到要在這時候進山,野獸飛鳥也被昨夜的大雨沖得沒了力氣,沒什麽動靜。偌大的山林,在這一刻除了是不是滑過樹梢的風聲,便再也沒有了其他動靜。
只有男人掩不住驚慌的低喃,像是不詳的霧氣一般萦繞在林間。
氣氛在這一刻陡然變得格外壓抑和恐怖,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細腳叔話音未落,便有旁人急急打斷了:“我們又沒真把屍體丢進去,也就把他塞進去放了放,後來不是又扯起出來了嗎?”
細腳叔下意識的反駁道:“那誰曉得,說不定就是只要進去了,屍體就能死而複生——”
“哪裏來的那麽多死而複生?!發你卵的寶氣,那幾個老娭毑七裏八裏只曉得講這些迷信的事情,你們幾個還真信了?要真能死而複生我們在山裏幹木子?找就找人來開發那口井去發財了好伐!”
張二叔的臉色變愈發陰沉,他硬邦邦地打斷了細腳叔,然後不屑地說道。
然後,他冷冰冰地瞪了細腳叔一眼,擡起了鋤頭隔空點了自己兄弟的下巴,嘶啞地開口道:“你說什麽那個死人回來了……反正我就只信你這一次,到時候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就不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人被打成那個樣子,還能活着過來!”
說罷,他猛的一個轉身加快的腳步朝着山道深處走了過去。
*
自己應該就此打住,在這裏就打道回府。
甘棠看着張二叔幾人的身影漸漸沒入林間水汽充盈的綠影之中,心底有個聲音在對他說道。
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剛才那一行人的對話雖然沒頭沒尾的,可裏頭的一些關鍵點卻足以讓甘棠心驚膽戰起來。張二叔,還有以他為中心的那幾個男人,雖然從缥缈的血緣關系上看都是甘棠的親戚……
可要是自己和于槐真被發現了,下場恐怕真的會很慘。
甘棠很清楚這一點。
然而就像是被森林中的鬼魅控制了身形。
頓了幾秒鐘後,他跟同樣面露驚恐之色的于槐對視了一眼,然後便白着臉,不受控制地,慢慢跟上了張二叔的腳步。
甘棠背上這時已經完全被水霧和冷汗浸得透濕了。
不敢細想自己剛才聽到的對話,然而只要是有正常推理能力的人,這一刻心裏在這樣也該有了朦胧的推測——
那天晚上,甘棠看到的那具被打得全身腫脹,骨骼盡斷的屍體,那個被外婆他們塞進井底的“人”,好像也許可能……并不是張二叔本人。
這個猜測,在甘棠和于槐冒着冷汗,一路跟到張二叔抵達最終目的地後,立刻就得到了證實。
在半山腰的一個山窩處,張二叔一行人停住了腳步。
甘棠看着他們,一股寒流遍布全身。
這裏的枝葉茂密,草木蔥茏。大概只有經常進山采菌子或者打獵的人,才會偶爾經過吧。
而現在,這一小塊山窩窩裏,有一小片灌木,已經被人為地砍斷清理了出來。
濕潤松軟的泥地上,赫然有一個土坑。
剛好可以埋一個人的土坑。
張二叔幾個人這時候正圍着坑,定定地看向坑底。
從甘棠的角度,他完全看不清坑底有什麽,但是他可以看見張二叔那幾人的表情。
如果他猜得沒錯,現在那個坑裏現在并沒有東西——被張二叔他們秘密埋進土裏的“東西”,消失了。
看到那一幕,幾個人的神色各異。
張二叔的臉黑得像是擦了鍋灰,濃黑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那對微微凸起,因為充血而泛紅的眼睛中,冒出了一絲鋒利的兇光。
細腳叔看着坑,卻是揚起了眉梢,瞬間提高了聲音:“你看——你看——就是我說的那樣!那個死人活了!他,他要爬回去找我們了!”
“閉嘴——”
然後就被張二叔兇狠地呵斥住了。
除了細腳叔之外,另外幾個人,則是滿臉猶疑。
他們正死死盯着濕漉漉的土坑,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差。
“可,可能……”
不知道是哪個人在坑邊,慌慌張張地開了口。
“你看,這旁邊好像有葉子倒了,可能是山裏有動物跑出來把屍體刨走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另外又有人反駁道。
“動物?我每年都進山,你以為這裏是保護區,真有豹子老虎那種大家夥哦。這塊地方有個狍子野豬就算是頂天了。被我們埋了的那家夥,好歹也有一米八幾了吧,我們那麽多人一起上,那家夥才被撂倒,當時抗屍的沉得好幾個人都擡不動。那麽大個人,怎麽可能就被動物給刨出去了?!”
“……就算真是動物吧……那,那細腳叔,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個東西……又是怎麽回事?”
有人聲音低微,喃喃地補充了一句。
光聽聲音就能聽出來,他吓得不輕。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幾個人俱是一靜。
村民們被曬得黝黑,看似淳樸的面龐上,都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些許驚恐。
直到被連夜大雨浸得濕漉漉的空氣裏,響起了張二叔咬牙切齒地吼叫。
“裝神弄鬼,tmd你們這幾個人還是有人搞老子吧,不要以為我不曉得——”
張二叔惡狠狠望向了周圍幾個男人。
他的臉有些抽搐,因此顯得異常的兇狠。
——雖然很難說這種異乎尋常的兇狠,到底是因為暴怒而引發的,還是……因為恐懼。
而他的一聲怒喝後,隊伍裏也有人立刻皺起了眉頭,狠狠瞪了回去。
“老二,你這說話注意點吧,誰要搞你啊?我們這幾個人,當初幫你埋屍體的時候,都是冒了風險的。這萬一被警察知道了,我們幾個人都要去坐牢!要不是顧及着你家裏還有個婆娘,你媽又是那個鬼樣子,你以為我們愛參和你這個破事。”
“你可是殺了人!”
“就是,你堂客的兄弟找過來,大不了你就讓他去鬧嘛,我就不信了,你花錢正兒八經買過來的媳婦,還真能跟人跑不成?她要是跑你就直接去綁回來不久得了……結果,你搞那麽沖動,一下子就把人敲死了。”
“掐死就掐死算了喽,屍體還被人看到了……啧,最後搞成這個樣子。我們想方設法替你把這件事情給遮掩過去,你現在還倒打一耙,說我們要搞你,你這話說得也沒有良心了。”
……
一瞬間,曾經的抛屍地旁亂成了一鍋粥。
幾乎所有人都在互相指責謾罵。
其中倒是有人想要勸,結果勸到張二叔頭上時,那人卻被張二叔淬了一口。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喲呵,這還是我的錯了。媽的,老子幾萬塊錢搞回來的媳婦,那男的還敢跑過來,說什麽老子拐賣人口。還想把我堂客帶走?我還要說他是搞詐騙呢跟那個死婆娘勾搭在一起搞老子的錢。他以為他什麽人啊,我把他打死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該,活該——”
罵着罵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張二叔的語氣一頓。
他忽然用力地将鋤頭丢在了地上,聲音變得格外低沉怨恨。
“……怕不是張娭毑那個外孫有問題。”
男人咬牙切齒,語氣陰狠。
“那天晚上回來,我就老覺得後面有人跟着。而且哪裏這麽巧,這裏萬年不來人,那崽子莫名其妙約了個朋友到村裏來……不行,這件事,我得去找張娭毑好好扯一下。”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臉色大變。
“老二你瘋了!”
“二叔你莫搞咯,張娭毑當初還幫了你,糖伢子還是個小孩子他懂什麽……”
“就是,你搞別個就算了,糖伢子再怎麽說也是張娭毑的外孫,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你他媽別到時候真的把警察搞過來,鎮裏每個月都有人過來的。你別搞得我們幾個都跟你一起去坐牢。”
……
從張二叔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甘棠已經吓得汗毛倒豎。
就算是膽子再大,這一刻也不敢繼續留在這,然而好死不死正準備偷偷摸摸往回撤的時候,他身邊的于槐卻是腳一歪,直接踩斷了一根昨夜被暴風雨吹到地上的樹枝。
“咔嚓——”
那一細小的聲響,放在平日裏可能不算什麽。
然而此刻山裏實在是太過于寂靜,張二叔幾人更處于神經極度緊繃的時候。
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甘棠就看着張二叔如嗅到血腥味的財狼般,陡然間擡起頭來。
那對充血的紅眼睛,直直盯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甘棠大腦瞬間變得有些空白。
他一動也不敢動。
畢竟要說走山路,他怎麽也比不過張二叔他們。
這時候要是轉身逃跑,沒幾步估計就能被他們跟上。
而被這樣一群人追上之後會是什麽下場呢?甘棠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剛才看見的那個土坑……得,連抛屍的地方都是現成的。
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夠做的只有僵直在原地不動,同時暗自祈禱,張二叔他們能把剛才那動靜,認為是別的動物弄出來的。
短短的一瞬,甘棠腦子中浮現出了無數狂亂的思緒,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手死死地摳住了身側于槐的胳膊。
後者這時恐怕也被這變故吓得呆住了,胳膊又冷又濕,全是冷汗。
偏偏張二叔卻并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樣,忽視那聲動靜。
被驚懼激出了兇性的男人直接揮舞着鋤頭,整個人氣勢洶洶地開始往他們所在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正當甘棠猶豫着要不要起身逃跑的時候……
“沙沙……”
屍坑的另一邊,草叢忽然動了動。
緊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只粗壯結實,明顯屬于男人的手,在茂盛的草叢中一閃而過。
那人似乎一直都趴在草叢裏,指節一直摳在地上。被發現之後,倉皇逃跑竟也沒有起身,只見濕漉漉的草叢和灌木簌簌而動,那人竟是一路趴着往遠處跑了過去。
“什麽人?!”
“靠,有人一直在旁邊看着!”
“追——追上去弄死!”
……
張二叔幾人這時哪裏還顧得上方才于槐不小心弄出來的那點小動靜,一行人揮舞着手中的鋤頭鐵鍬,當即便急吼吼地便對着那人跑了過去。
原本的埋屍坑旁轉瞬間便變得空無一人。
危機解除,然而甘棠卻依然呆呆地俯趴在地上,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變得格外将至,依舊無法動彈。
直到于槐擡起胳膊,直接捂着他的嘴,把他朝着山下拖去。
甘棠這才終于回過神,他下意識地擡手去摳于槐的胳膊。
男生的手臂結實滾燙,可甘棠卻在這時候打了個寒戰。
等等剛才于槐的胳膊正圈在他肩膀上,另外一只手還在捂嘴……
那現在,他手裏握着的那只手,是誰的?
甘棠瞳孔緊縮,猛然望向自己的手心。
……
一截斷腿正被他死死地抓在掌心中,大概是因為雨水的浸泡。那只手臂的斷面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皮膚更像是石灰一般慘白。
“這,這是什麽?”
甘棠差點直接暈過去。
作者有話說:
別人家的斷腿攻:斷了腿的攻。
我家的斷腿攻: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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