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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修
謝希書在之後的幾天陷入了近乎暈厥的高燒。
他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被齊骛拖出了布滿怪物血漬的房間,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辦法,在偌大的別墅小區裏找到了一棟相對來說更加“幹淨”和“方便”的空房子。
之所以說這裏“幹淨”,是因為房子的富豪主人在幾年前就已經出國定居。
豪華的別墅裏所有的家具都被罩上了整整齊齊的白布,每隔一段時間受到委托的清潔公司會上門定期為這裏進行除塵。而在其他的時間段裏,這裏總是空無一人——這也就意味着,異變之後,這棟別墅的房間裏,也不會有任何留居的怪物,當然,也不會有被怪物吞噬後留下的人類殘骸。
當然最棒的一點在于,在這棟房子附近,某位倒黴的鄰居家的車庫裏,還停放着一輛設施完備的嶄新豪華房車——
“哦,所以我想辦法把它開回來了,放心,車沒事,也就右前燈的燈罩撞壞了一點,也不影響實際使用。你別說那破車的設計還真不錯,只要是晴天打開上方的太陽能板就能給車子充電。雖然說現在手機沒網就是塊磚頭,但有電的磚頭到底也比沒電的好玩,退一萬步說還能靠着它給Switch充電……”
空曠的別墅小區街道上,齊骛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他的鞋底踩在了街道上時不時便要散落一地的玻璃碎渣以及一團團幹涸烏黑的血跡上,發出了相當響亮的腳步聲。
在他周圍不遠處的灌木叢裏,時不時會有某些東西循着這毫不掩飾的動靜,本能地慢慢靠近企圖獵食……然而經過了那一夜之後,齊骛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哪只怪物敢于無視等級上的差異對他發起攻擊了。
“……沒什麽好擔心的,現在那些怪物變得比之前要聰明了,只要稍微嗅到我的氣味便會立刻躲得遠遠的。搞得我現在搜尋生活物資都變得沒之前方便了,啧。”
……
在跟謝希書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時,齊骛話多得近乎聒噪。
現在的齊骛,已經完全不像是謝希書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氣息陰冷的男生了,而這愈發讓謝希書感到陌生。
說實在的當他終于從高燒中清醒過來時,他心裏甚至有些絕望:他是多麽希望自己能跟其他人一樣幹脆退化為只需要本能的怪物啊!那至少能帶來兩個好處。
首先,他可以不用擔心,未來是否會有那麽一天,齊骛會狂性大發把他直接給吞了。
其次,他不用再苦惱,自己到底該如何用怎麽樣的态度,去應對齊骛。
*
其實等到最開始的驚慌過去,謝希書冷靜了許多。齊骛畢竟早已異化成怪物,而且他的失控也不是第一次。謝希書早就應該對這種突發狀況有所心理準備,至于他做的那個夢,細想之下也毫無現實依據。
話雖如此,經歷了那樣的一夜後,現在每當謝希書看到齊骛,腦海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天晚上,怪物朝着他貪婪伸出的觸肢,那不斷在他皮膚上摩擦的舌苔,還有那無休無止如同無底深淵般的強烈渴求……
“喂……喂喂,謝同學?你在聽嗎?”
“謝希書?”
“小謝?”
“小希?”
“……小書?”
父母平時喚他的小名驟然在耳邊響起,神思恍惚的謝希書頓時一個激靈,瞬間便回過了神。擡眼一看,正好看到齊骛雙手環胸直勾勾地盯着他。
“什麽?抱歉,剛才我沒聽清——”
謝希書被齊骛漆黑的眸子盯得背後有些發麻,連忙整理好心情,盡可能淡定地回複了一句。
可下一秒,他便聽到齊骛若有所思的一聲嘀咕。
“哦,你小名叫‘小書’?聽着怎麽這麽不适合搓麻将……”
謝希書:“……”
他站在原地,神色微僵,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麽表情來回應此時的齊骛。
剛才那句玩笑,聽上去實在有種刻意的愚蠢。而這已經不是男生第1次犯蠢了。
好像自從那一夜之後,不僅是謝希書自己一看到齊骛就僵硬無措,齊骛本人的許多行為……也相當,相當,相當奇怪。
齊骛話音落下,忽的又往謝希書臉上瞥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眼神一下子到處亂瞟了起來,唯獨沒往謝希書的方向看。
“啧,開個玩笑而已。剛才叫你那麽多聲你也沒應,這當頭了還能這麽走神……你也就虧了在我身邊。”
男生的語氣轉得有些突兀,忽然就從那種讓謝希書毛骨悚然的溫柔,變得生硬冷淡。
随即他一擡手,直接往謝希書的手裏塞了一盒東西。謝希書低下頭一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盒利樂包的橙汁。
在平時這種東西當然随處可見,可在社會秩序近乎崩潰的當下着完全稱得上是奢侈品了。
“啊?你什麽時候……”
“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就你那小身板一場高燒能去掉你半條命,喝點橙汁補點維C好好養着吧。”
沒等謝希書反應,齊骛這時候已經走上前來,一把扯過了謝希書之前手裏拖着的露營車——露營車是為了攜帶收集到的物資而特意帶在身邊的。裏頭的東西很少,也就幾盒方便面,幾瓶曾經在貴婦超市賣得奇貴無比的瓶裝水以及一些看不出牌子印滿外文的膨化零食。
東西少,重量自然就輕。
即便是謝希書如今這般虛弱,靠着露營車拖着這些東西也不可能費勁。
然而齊骛就連這輛車也不許謝希書碰。
謝希書兩手空空看着齊骛的背影微微一愣,恍惚間,只看到齊骛後腦勺的發絲間似乎有東西閃爍了一下。
啊,是眼睛。
謝希書立刻就認了出來。
*
齊骛一直在看着自己。
從高燒中清醒後,謝希書便注意到了這點。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被齊骛無休止的窺探。在異變發生之前他差點兒因為對方的舉動而吓到發瘋,不過後來跟齊骛在末世中相互依偎着活到現在,謝希書還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齊骛的注視而神經過敏了。
可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比起之前,齊骛現在的凝望中似乎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每次對上對方的視線,謝希書都會感覺到汗毛倒豎,胸口緊繃。
偶爾……偶爾謝希書還會在因為噩夢而驟然驚醒的晚上,感覺到自己的床邊有一道人影久久伫立不動。
齊骛炙熱的目光黏着在他的臉上,身上,逡巡不去。
*
謝希書覺得齊骛有些地方變了。
而那種變化讓他覺得琢磨不透,精神也愈發緊張。
……
……
接下來幾個小時裏,齊骛帶着謝希書“打野”了三棟別墅。
雖然齊骛并沒有說,但謝希書大概能感覺到,這三棟別墅大概已經被男生好好清理過。
空氣中依舊殘留着些許難聞的臭味,是血液在高溫下腐化後難以避免的氣味。但在這三棟別墅裏,謝希書沒有遇見任何一只怪物,只有大理石地面殘留的深紅沁色,以及精美壁紙上飛濺的血跡與抓痕,隐約透露出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戰鬥。
如果不是非常清楚,齊骛本質上并不是那種有閑情逸致的類型,謝希書幾乎都要以為這一次出門搜尋物資,就是男生純粹為了給自己散心,而特意安排的一次郊游了。
但不管怎麽說,就算這就真的是“郊游”,對于謝希書來說也不算太輕松。
一方面是因為他确實太虛弱了一些,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在這裏找到的,能用得上的東西并不太多。
沒錯,這裏的別墅确實裝修豪華,陳設精美,但現在的謝希書,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那價格不菲從拍賣會上拍賣回來的古怪藝術品,也不是某間主卧衣帽間裏擺滿了牆的名牌包和鞋。
他需要的是水,食物,以及,如果可能的話……武器。
最後一項謝希書沒敢跟齊骛提,只是一直提着心暗自尋找的,可三棟別墅找下來,他一無所獲。
在一間寬敞明亮的廚房裏他倒是看到了房子的主人曾經儲備的豐富食材。只不過那些有機的蔬菜,水果以及肉禽蛋,都如今都化作了惡臭的深褐色濃漿,從早已斷電的雙開門冰箱中滴滴答答流淌出來。
謝希書在廚房前只站了一小會兒。
空氣中溢滿了令人窒息的臭氣,可他看着地上的腐敗液體中飄着的精美包裝袋,不受控制地走了一會兒神。
這些食物曾經也被人小心地挑選放進冰箱。
它們現在已經腐爛成汁液。
而當初購買它們的人,也有很大的概率早已成為了畸形的怪物,或者正無知無覺在外界游蕩,或者已經被齊骛殺死,成為了口糧……
謝希書忽然想起前來這裏的路上,齊骛曾經輕描淡寫地殺死了一只怪物。
看到那只怪物的時候,怪物口中正叼着一只尚未完全斷氣的野貓,它的形态依稀還保留人類的大部分特征,只是行動時已然開始四腳着地,動作怪異。
當然,這種怪物謝希書在異變開始後已經看了很多,很多……
不同的點在于,這次他看到的怪物身上還穿着一整套的西裝。盡管因為體表分泌的粘液,西裝的布料已經開始變得黏濕褪色,袖口和褲腿也早已被撕扯成破破爛爛的毛邊。
但那件西裝确實鮮明地昭顯出,這只可悲而畸形的怪物,曾經為人的事實。
*
然後齊骛便出手絞碎了那只怪物的身體。
大概是礙于謝希書在旁邊,齊骛并沒有當場“吃掉”那只怪物,然而,作為一只同樣已經異變的怪物,他動手時依舊難掩現場的血腥和殘暴。
曾經分泌出厚實粘液輕柔舔舐謝希書的“舌頭”這時只是在那只怪物的身上輕輕一掃,怪物便直接身首異處了。被舌頭上的倒刺劃過的地方直接被刮掉了大片的皮肉露出了內裏森森白骨,一些內髒的碎塊從肋骨的間隙中掉了出來。那只怪物發出了悲鳴。
而它體內尚未消化的獵物也随着胃囊的破裂汩汩流淌而出,散發出來的臭味和質地都跟現在謝希書看到的食材腐爛後形成的汁水別無兩樣……
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闖入了謝希書的腦海。
若是有朝一日齊骛真的把自己也吃了,他是否也會在那個人的胃袋裏,變成這幅模樣?
……
……
“喂,這裏臭成這樣了還站着幹什麽。走了。”
就在這時,伴随着不耐煩的低語,齊骛伸手探向了謝希書的肩頭。
“嗚——”
沉浸在思緒中的謝希書喉中猛地發出一聲悲鳴,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旁邊躲了過去。
他的肩膀直接撞到了廚房一側裝飾用的骨瓷盤裝飾櫃,一陣噼裏啪啦的碎瓷聲響起,然後便是一陣死寂。
……
……
……
齊骛保持着之前擡手的姿勢,定定看着臉色慘白的謝希書,片刻後才冷笑了一聲。
謝希書順着他的目光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緊緊地握着一把廚刀。
廚房的島臺上剛才就擺放着一個精美的刀架,只是謝希書之前研究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怎麽把刀取出來。
現在他倒是知道了——力氣大就可以了。
然而,他在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在這一刻看上去卻讓氣氛變得格外糟糕起來。
齊骛一直努力維持的活潑開朗在這一刻緩緩褪去,露出了內裏陰沉而偏執的本質來。
“……用不着這樣吧?謝同學。”
他說。
“啪”的一下,謝希書手一抖,那把嶄新鋒利的廚刀直接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謝希書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嗫嚅開口道歉。
“我不是……我沒有想做什麽,我剛才就是下意識——”
“下意識拿起了刀。”
沒等謝希書解釋說完,齊骛便直接打斷了他借口道。
“你害怕我。”
然後他看着謝希書,一字一句,無比篤定地給出了結論。
明明已經在第一時間道歉,但對方看上去卻比之前還要生氣。
不,不該說是生氣,那完全是暴怒。
“你他媽還是在害怕我。”
“不,不是,我就是……”
齊骛忽然往前走了兩步,一根觸須倏然探出直接卷起了地上的銀光閃爍的廚刀。
随後他反拿着那把刀,直接伸出手強行将廚刀的刀把重新塞回了謝希書的手裏。
“齊骛?”
謝希書被他這舉動弄得更加茫然無措。
齊骛朝着他露出了更多的觸須。
“來,動手吧,直接剁。這玩意兒其實挺軟跟鱿魚須差不多,只要我不反抗,你一用力就一定能剁下來。到時候要烤要蒸随你便——”
鮮紅的觸須在齊骛的控制下一動不動,只有頂端微微輕顫着。齊骛寬大的手掌環住了謝希書的手,強迫少年将廚刀擱在了自己的觸須上方。
“齊骛你在幹什麽?!我不要這樣!”
“可是你害怕我不是嗎?再怎麽道歉你還是沒法消去恐懼吧?!”
“不要,停下來!喂!”
“所以你就放開膽子直接把我這玩意剁了!之後我要是再失控你也這樣做就行了……”
……
謝希書這下徹底吓傻了。
就像是齊骛說的那樣,随着一股大力,廚刀的刀刃真的沒入了男生的觸肢。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齊骛的臉微微有些發白,神色卻一如既往強硬。
直到看到謝希書滿臉的眼淚,他才微微一怔。
“你膽子這麽小幹什麽?哭什麽哭,我都說了是我讓你剁的。我可是怪物,剁兩根手又不會死。”
“放開……”
“我……我真的不想讓你一直這樣,這樣害怕我。”
謝希書抽噎着,拼了命想要松開刀。
眼看着謝希書含淚的眼中驚恐愈發濃烈,男生沙啞的聲音漸漸變得暴躁。
“艹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這幾天你那副鬼樣子我伸根手指你都吓得跟鹌鹑一樣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這樣怕我那我以後怎麽跟你談戀愛——”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害怕我自己我懷疑我能吸引怪物——”
在激蕩的情緒中,兩個人的聲音交疊在了一起,同時響了起來。
然後,是安靜。
謝希書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一個不小心将自己心底壓抑許久的揣測脫口而出,讓他頭腦空白了一瞬。
這般又過了好久,他才終于騰出腦力去理解齊骛的那段話。
“談,談戀愛?”
他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
“你要跟誰戀愛?”
他望向齊骛,近乎呆滞地喃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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