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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從很早以前,只要發高燒,謝希書就必然會做噩夢。
這一次也不例外。
渾渾噩噩中,他又一次夢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夢境中的環境昏黃暗淡,他睜開眼睛環顧周圍,隐約想起來,這正是他還孩童時期,經常住的那間單人病房。
啊,沒錯,雖然關于幼年時的記憶已經相當模糊,可他也曾聽父母說過,那時候他的體質很弱,經常出入醫院,到了後面甚至都在那家醫院有了固定的床位。
謝希書轉過頭,看到被漆成乳黃色的床頭櫃上,還貼着幾枚斑駁的卡通貼紙。
貼紙上畫的是一些拟人的海底小動物,而現在它們正睜着一顆一顆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謝希書其實已經想不起這這些卡通人物究竟是來自于哪一部動畫,但此時陷在夢中他卻依稀想起來,當時自己一到晚上就非常害怕,只有貼上貼紙,假裝他身邊真的有一群勇敢聰明的動畫主角保護他,他才能勉強睡着。
啊,對了,晚上……
好像就是晚上……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來着……
謝希書扭頭望向了另一邊,病床旁的窗子外是一片漆黑。
光滑的玻璃倒映出了病床上謝希書的樣子。
可奇怪的是,謝希書發現自己看到的是,卻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小孩:年幼的孩童個看上去仿佛只有四五歲大,正常的孩子這個時候身上還殘存着嬰兒肥,可倒影中的他,雙頰卻已經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窩又深又黑,隔着薄薄的蠟黃皮膚幾乎都能看到頭骨的形狀。
此時此刻,他的身上還纏滿了各種各樣的管線,看上去是那麽瘦小,那麽單薄,仿佛一尊小小的木乃伊。
大量複雜沉重,亮着各種指示燈的機器緊緊地簇擁在他的病床前,仿佛随時都能将他徹底吞沒。
等等,自己小時候真的病得那麽嚴重嗎?
謝希書心底閃過一絲迷惑……
就在這時,随着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他的病房門忽然間被人推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的個子極高,五官俊秀,看得出來他曾非常英俊,但這種英俊現在卻被男人那肉眼可見的憔悴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
“小書。”
男人親昵地呼喚着謝希書,一步一步靠近,最後直接坐在了謝希書的病床旁。
他朝着謝希書伸出了手,看上去仿佛是想撫摸他,但在即将觸摸到他皮膚的最後一刻,卻像是顧忌着什麽一樣,猛然間收回了手。
“今天感覺怎麽樣?“
但他的表情依舊慈愛溫和。
刻意壓低的嗓音裏充滿了對謝希書的關切。
“我……很好。”
稚嫩的孩童聲音在孤寂病房裏響起。
謝希書恍惚地看着床邊的那個男人。
那是他的父親……年輕時的父親。
隔了這麽多年,其實父親的五官身形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然而,謝希書卻覺得夢中的這個男人,看上去陌生到令他緊張。
在他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像是夢中這樣對他充滿了憐憫和慈愛。事實上,從有清晰記憶開始,那對夫妻每次看向他的時候,眼底都綴着一抹濃到化不開的失望與厭惡。每次對上父母親那樣的眼神,謝希書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巨大的,無法抹去的污點。他錯誤且頑固地留在這個家庭中,而他的父母對此完全沒辦法,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他的存在。
*
在這個夢中,父親看他的眼神,卻慈愛到了極點。
“護士姐姐今天給我抽血了,我今天非常勇敢沒有哭……”
夢中的“謝希書”顯然也跟父親無比親昵,他滿懷欣喜地揚起了頭,盡可能地想要跟自己的父親多聊一會兒。
然而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麽虛弱。
虛弱到只不過幾個句子,他便氣喘籲籲,聲音更是微弱到宛若夢呓。
謝希書心頭不由微微一沉,但夢中那個男人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顯然早已對自己孩子的虛弱習以為常了。
“真乖,我們家小書就是勇敢。”
話音落下,病房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安靜。
男人就那樣坐在那裏,直勾勾盯着謝希書看了好一會兒。他的眼中隐隐有什麽東西微微一閃,謝希書可以感覺得到,男人在這一刻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麽。
而且,那肯定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不然,他的表情不會如此複雜,如此為難,
不過在短暫的猶豫之後,男人還是決然地拉開了自己腋下夾着的公文包,并且從中取出了一根玻璃試管。
“小書,看,爸爸給你帶來了什麽?”
男人将手伸到了小小的孩童版謝希書面前,他緩緩張開手掌。掌心中的試管裏,一些半流質的金紅色物體正在閃爍着明滅不定的微光。
謝希書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那怪異的東西吸引了。
“這是什麽?”
他那喃喃問道,心跳卻在此非常不争氣開始了加速。
“小書還記得爸爸是幹什麽的嗎?”
“記得,爸爸是地質學家!”孩童立即興奮地回答道,頓了頓又飛快地補充道,”……媽媽是生物學家!你們都是科學家!”
“對,沒錯。”
男人垂下眼簾回應道。
“小書真聰明……看,這就是爸爸和媽媽一起合作制造出來的成果。很美,不是嗎?”
當初那個病弱年幼的孩童當然察覺不到,男人此時的語氣和表情到底有多奇怪。
可作為這個夢境的觀察者,謝希書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制地汗毛倒立。
他感到了恐慌。
“……這是地球最中心的物質,是一種非常非常特殊的熔岩。平時你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它,只有最強烈,最毀天滅地的火山噴發才,有可能将它從地核中帶到地面上來。”
仿佛已經忘記了,以病床上孩童此刻的年齡是壓根兒聽不懂那些話的,男人貪婪地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試管就那樣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雖然将它稱呼為‘熔岩’,可它跟我們所知道的淺表熔岩完全不一樣。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物質,它具有非常高頻且強烈的能量。甚至可以說,地球最初的生命便是在它的催生下誕生出來的……“
“來,小書,好好拿着它。”
男人示意謝希書伸出手。
碰觸到試管的那一瞬間,年幼的謝希書瞬間被玻璃上滾燙的溫度燙得直想松手。
但他沒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的父親已經握着他的手,強行讓他握成拳頭,将試管死死抓在掌心。
“等等,沒事的,小書,這種物質可以讓它周圍的一切生物都快速進化。小書,堅持下去,只要有了它,你便能好好地活下去,你會變得更加健康,更加強大,你會擁有我和媽媽都想象不到的強大優勢,你會進化成整個地球上最高等的生命……”
“爸爸,好燙,好燙啊啊啊——疼!疼!”
而年輕的兒童此時已經因為驚恐哇哇大哭起來。
“噓——噓——”
父親飛快地将手按在了“謝希書”的嘴上,焦急地示意他停下哭泣。
“不可以放手,小書,這是多好的機會,你不能放棄,你必須要進化……”
“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小書。”
……
男人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格外模糊,而謝希書只覺得自己身下一空。
謝希書猛地抽了一口氣。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環境已經發生了巨變。
周圍閃爍着詭異的藍光。
而他正被父親抱在懷裏,站在母親辦公室的那口海水缸前。
海水缸裏,昔日璀璨多彩的珊瑚與白色沙礫已被一團蠕蠕而動的半透明軟肉所覆蓋。
那玩意兒乍一看就像是沒有觸須的水母,然而細看之下就會看到那半透明的表面綻放着無數細細的觸須,而它正随着海水的波動微微晃動不休。
“看,小書,它多美啊——”
父親從身後握着謝希書的手,迫使他将手掌貼在了海水缸的玻璃壁上。
本應該是冰冷的海水缸,摸上去竟然是溫熱的。
謝希書只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浸在了一團熱乎乎的,剛剛從體腔中拖拽出來的內髒中。
在察覺到有人靠近的瞬間,原本懶洋洋癱軟在玻璃缸裏的軟體生物陡然伸展開來,謝希書一眼便看到了它身體下方那密布細齒的口器。
而它半透明的軟質身體上倏然浮現出無數留豔麗的斑紋——
“砰——”
下一刻,那團軟體動物重重地撞在海水缸壁上。
甚至就連整口海水缸都因為這種撞擊而顫抖了一下,水波劇烈的晃動起來,有一些甚至飛濺出來,落在了謝希書的手背上。
而那水滴是鮮紅的,粘稠的,散發出了濃濃的,甜而腥的金屬味。
“不……不要……”
謝希書溢出一絲細細的嗚咽。
他也不知道,這個夢為什麽忽然間變得如此離奇詭異,但他确實感到了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看着面前正在海水缸壁後不斷擠壓着身體,不斷用觸肢瘋狂打着玻璃的軟體生物,他恐懼到完全無法動彈。
然而,聽着他的悲鳴,身後的“父親”聲音卻一如既往的高亢激動,歡欣鼓舞。
“別怕,小書。”
男人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
“它是不可能傷害你的。”
原本那麽簡陋迷你的海水缸,開始在謝希書眼前不斷膨脹擴大。
最後化作足有一層樓那麽高的透明玻璃壁。
那已經不是水族缸了,而是一個巨大到謝希書幾乎無法想象的培養槽。而現在,在培養槽裏,一團又一團完全無法描繪出具體形态的東西,正在不斷蠕動,不斷擠壓,不斷變幻自己形态。
有的時候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團被強行擠壓在一起的爛肉,而有的時候它們又變得類似于人類……只不過不是正常的人,而是殘缺的,畸形的人。
它們那畸形作嘔的臉正貼在玻璃牆的後側,貪婪地望着謝希書。
“不,不不不不——放開我,讓我走!”
對上它們那無比貪婪的,被欲求浸染得近乎癫狂的眼睛,謝希書控制不住地瘋狂掙紮起來。
然而,那桎梏着他的,原本屬于人類的雙臂,在這一刻變得像是橡膠一般柔軟而又強韌,它們死死地束縛在謝希書的四肢上,像是抓到了獵物的林蚺般開始逐漸絞緊。
“放開我——”
謝希書耳畔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看,他們多喜歡你啊……”
那真的是父親嗎?
“從一開始,它們的基因編碼中就已經烙下了指令,它們會愛你的,小書,它們會前所未有地愛你。”
謝希書用盡全力地偏過頭,卻已經完全無法看清楚身側那人的容貌——視野中浮現出來的東西不過就是一團亂糟糟無定型的柔軟肉塊。
無數細密的黑色小點,那些眼珠,正不斷在潮濕光滑的表面閃爍個不停。
除此之外還有,還有許許多多槽雜亂散布的裂口。
那些怪異的“小嘴”開開合合,每一張小嘴中都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它們愛你。”
“……我們愛你。”
“……我們将永遠愛你。”
*
謝希書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根本就是不是父親。
而是某種僞裝成了“父親”的東西。
似乎是意識到已經被看破了僞裝,那東西發出了吃吃的甜蜜笑聲。
軟肉在謝希書面前不斷變幻,有的時候他依稀看到了李老師猙獰的面孔,等下一秒,肉團又在濕潤的摩擦聲中化作了早已死去的成安。
到了最後,一張熟悉的臉浮現在了謝希書的面前。
是齊骛。
但那并不是謝希書可以接受的那個齊骛——
因為現在他面前的齊骛,沒有一絲一毫跟人類相似的模樣。
謝希書看到了一大團綻放輕顫的肉須,它們在他面前張揚舞爪地不斷晃動,半透明的皮膚下面是鮮紅色的肌肉正在不斷翻騰。
豔麗的斑紋在他的眼前不斷旋轉,
謝希書想吐,想尖叫,然而卻根本無法将視線從斑紋上挪開。
他是如此痛苦地抵抗着對方對自己的侵蝕,然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那些東西已經緊緊地攀在了他的身上。
一些東西侵入了他的體內,謝希書身體重重抽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即将溺斃于濕漉漉的潮熱肉海之中。
*
淩晨兩點。
卧室外的陽臺上,一個高大的男生正垂着雙腿,神色恍惚地坐在欄杆邊緣。
男生修長的指尖夾着一根卷煙——當然對于嗅覺敏感的他來說,這不可能是真正的香煙。
真正的香煙所散發出來的濃烈氣味,對于齊骛來說無異于對鼻子的酷刑。
所以,他手中夾着的“香煙”,實際上是用複印紙非常小心地裁剪成長條狀,并且包裹上一小段謝希書貼身衣物所用的布料,而制成的長條卷狀物。
當然它起到的作用跟香煙差別不大,都是用來在焦躁時穩定情緒的存在。
齊骛沒告訴過謝希書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多少稱得上變态,但把謝希書的衣服“拿”走時,他其實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他人都變成怪物了,用點特殊手段來保持冷靜也無可厚非。
那幫子減肥的人,偶爾還會買一點炸雞擱在黃瓜面前聞聞解饞不是嗎?而他拿的也不是謝希書的內衣,就人家的平時穿的t恤……
所以,這實在算不上什麽太大的問題。
至少在今晚之前,齊骛确實就是這麽想的。
可現在,“香煙”還是平時的“香煙”,紙張中逸散出來的香氣也依舊甜美誘人……卻并不能讓齊骛跟平時一樣冷靜下來,反而讓他更加的心亂如麻。
*
所以,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在那麽混亂的情況下,會莫名其妙把嘴貼到別的男生的臉上去呢?
齊骛在心底嚴厲地叩問着自己。
在謝希書面前他确實表示那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了,但他心裏也很清楚,在那個時候,他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謝希書的臉頰,而是……
“艹——”
齊骛罵了一聲髒話,不受控制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太奇怪了。
他想。
雖然說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大團蠕動的觸手,身上還長滿了奇怪的器官,但是再怎麽變,也沒有哪種異變病毒能讓他變男同吧。
啧。
不對。不應該。不可能。
随即他心裏有個聲音果斷地否認了這個可能。
他齊骛就算是異變成怪物了,也不可能對男的下手……
但話又說回來,謝希書跟他認知中那些臭烘烘亂糟糟的男生,本來也是不同的。
其實早在異變之前,齊骛便已經注意到那烏煙瘴氣的學校裏,有這麽一個奇葩的存在了。
看着極瘦,弱不禁風,每天就只曉得埋着頭在座位上寫着那天書一般的卷子。
背脊挺直。
跟周圍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卻依然一臉淡定,仿佛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當時齊骛對謝希書倒也沒有什麽興趣,就覺得那人确實很安靜。
……
等後來異變後嗅到那人身上的香氣,齊骛難免對他的關注更多了。
少年的味道永遠是幹淨清冽的,讓人很舒服,
雖然膽子小且沒用,但哭起來的時候,反而會跟平時那種冷冷清清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以至于變得相當惹人憐愛。
而且,平時雖然是一幅聰明像,實際上卻一點防備心都沒有,自己剛才好歹也是差點跟他親了個嘴的人,結果下一秒,那人竟然還能安安穩穩當着自己的面就睡了過去。
心大得令人焦慮。
齊骛都不敢想,謝希書要是落到別的變異怪物手中會遭遇到什麽。
那還不如現在就被自己……
…
靠靠靠他現在到底又在想什麽?!
齊骛倏然一驚,意識到自己跑偏的思緒最後的落點,身上頓時冒出了好幾根觸須,每根繃得挺直立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齊骛(變成軟乎乎長滿觸手的怪物):……事情似乎本來就該如此。
還是齊骛(發現自己想親小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崩潰摳頭撞牆內心崩塌整個人都快碎了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是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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