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边,微风习习。
六个人排坐在木墩上,人手一只馍饼,一根鱼竿。
狐狸精没有鱼竿,也不感兴趣。
它卧在李莲花脚边,头顶一片挖了洞的荷叶,耳朵立在洞外。
硕大荷叶的遮挡下,它吃着馍。
先用嘴筒子撅开,把里面的肉舔干净,才啃起滋味匮乏的馍来。
至于莲花池,是邱无涯的莲花池。
武林大会的时候,防着人不让钓鱼。
现在,想怎么钓,就怎么钓。
木墩是客栈倒折下来的梁木,被劈成一段一段的。
鱼竿是林子里削的木条。
方多病用简单的材料,拼了收放长线的的小机关,装在竿上。
“好累啊。”他恹恹地叫。
“为什么睡了两觉,还是好累。”
这两觉,一觉是第二日破晓时分睡的,一觉是第三日夜里。
他们忙碌了一天一夜,才大致把伤员安排妥当。
如此方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换洗干净的衣物。
中途草草吃的东西,是城里运上来的,包子馒头馍之类的面食,还有稀饭。
然后席地冷冷睡了一觉,因为听风楼没什么床,也没什么被子。
后来有了些,上邱无涯的护卫房和弟子房搬来的。
但多数床,都分配给伤员睡了。
就这样硌腰硌背地,躺了一两个时辰。
醒来后,又给伤员换药,弄吃的。
到第三天的傍晚,有稍近点的,收到信息赶来的,各门派留守的弟子帮忙,他们方有了轮换休息的时间。
总算,可以长久地睡上一觉了。
等第二觉醒来,已是第四日巳时过半。
在李莲花的提议下,他们悠悠晃荡着,跑莲花池钓鱼来了。
“我也好累。”李相夷有气无力地接话。
“好像从来没这么累过。”
“等以后,”笛飞声侧目,一掀嘴角,“有得你累的。”
看李莲花就知道了。
想当年四顾门忙上忙下,他的挑战书送了一封又一封,悉被拒了。
直到被人摆了一道,激起东海大战,才有机会与李相夷一较高下。
结果那一战,竟是被迫的胜之不武。
而现在的劳累,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以后,”李相夷好笑道,“说得你知道我以后似的。”
该说不说,现场有三个人知道。
打盹的李莲花,醒了一醒,“阿飞也就是瞎说。”
“这以后累不累的,哪里能知道。”
“反正现在是挺累的。”南宫弦月垂着四肢。
“累得手酸腿酸浑身都酸。”
说着,他软软往后一靠。
梆——
连人带墩,仰后摔砸在地。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墩子,不是椅子。”李相夷顿时精神多了。
李莲花偏头,抵着下巴一笑。
方多病乐得开怀。
两个笛飞声,嘴角也溢出笑来。
他们不但笑,还袖手旁观。
南宫弦月尴尬地爬起来,拍拍衣服。
“笑什么笑,也不扶我一把。”
话音刚落,身边环了团黄白毛发。
他一喜,“狐狸精,你是来关心我的吗?”
“你想多了。”小笛飞声咬口馍。
果然,狐狸精看也不看人,张嘴一叼,把弄掉在地上的馍叼走了,趴回李莲花脚边。
南宫弦月:“……”
他一屁股坐回墩子上。
李莲花拍拍狐狸精脑袋瓜子,“你倒是会捡漏。”
忽地,他握手里的木杆一沉。
“有鱼上钩了。”
慢慢收拉鱼线,扬出水面的那一刻,果是条鳞片金黄的大鲤鱼。
在亭亭玉立的荷叶上,甩着水珠。
剩下的五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怎么这第一条鱼,偏偏就选你了呢?”
李相夷不理解。
李莲花每次钓鱼,好像都有神仙婆婆保佑。
李莲花往后移竿子,而后抓住挣扎的鱼,拔掉签子,放木桶里。
放完,瞥眼人。
“你掰那么大坨饵料,生怕鱼咬上钩是吧。”
他们弄了几个无馅馍,来当饵料。
李相夷一掰,就是一大块。
“我不就想着,饵料越多,对鱼的诱惑就越大么。”他刮鼻子解释。
李莲花掰了块不大不小的馍,重新挂钩上,而后抛远去。
“你这样,鱼一下吞不进去。”
“都凑在旁边吃,谁还上你的钩。”
要上钩,估计得等到,饵料只剩一小点去。
李相夷哑然。
其余四个人,生了点幸灾乐祸。
下一秒,李莲花道,“还有你们几个……”
两个笛飞声,老蓄着内力,往池里丢石子,妄图把鱼赶到自己那边来。
可鱼一惊,都躲得远远的。
正便宜了,离他俩远远的李莲花。
还有方多病和南宫弦月,一刻钟,要把钩扬起来看十次。
并真诚地发问,“怎么还不上钩啊?”
大的小的,都没耐性又毛手毛脚。
李莲花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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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在他的叹息声中,默默改了。
李相夷把钩拿回来,重新上饵。
“现在好了。”
顿了下,他对李莲花道,“我要钓得比你多。”
“那比赛好了,”方多病提议,“看谁钓得多。”
他把竿踩脚下,环抱着自己手,免得手痒。
“加个赌注吧。”南宫弦月也把竿放地上,用石头压住。
“谁钓得最少,鱼就谁做。”
“这有何难。”笛飞声往石子里,注入了更强劲的内力。
足以把鱼炸出水面的内力。
小笛飞声快他一步,已经把石子投出去了。
莲花池炸起巨大的水波,数条鱼冲天而起。
刚好有一条,落他水桶里。
还有一条掉岸边,他起身,去捡起来。
“两条,”他挑眉,“暂居第一。”
而池面涌动不已,莲花倒伏了不小一片。
狐狸精惊得“嗷”了一声,耳朵向后折起。
更有水花飞溅上岸,洒在几个人身上。
几个人怒目视之,包括打算这么干的笛飞声。
“不是我说小笛,”李莲花撂竿,拂起衣裳来,“这是钓鱼。”
“不是炸鱼。”李相夷无语地甩着水。
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双双抹了把脸。
“加一条规则,禁用内力。”
以前在杨柳溪也是,大的小的笛飞声,总是忍不住暴力捕鱼。
还有没来到这个时空前,大笛飞声也老这样。
“我刚可没用。”他摘掉自己。
“是啊,”李莲花凉声道,“马上就快了。”
别以为没人看见,那粗犷的大手里,已握住了一颗蓄势待发的石子。
笛飞声闻言,暗暗丢了石子。
几个人总归公公平平,钓起了鱼。
柳荫下的人连成一排,时而安静,时而吵闹。
晴好的日光,从枝叶的罅隙漏下来。
光斑被轻柔的风,推秋千一样推着,来回摇晃。
迎面的碧绿莲池,偶有鱼飞至空中。
金灿灿的鱼尾甩动,水珠落至莲叶上,圆润地滚动着。
谁的桶多了条鱼,狐狸精就跑过去瞅。
伸着爪子,在里头勾勾挠挠。
鱼被碰就惊,在桶里乱舞,它吓得缩回来。
过一会,又好奇地继续勾挠。
上嘴咬的话,六个人就薅它,“别咬死了。”
“死鱼不好吃。”
尽管要吃的,一定是死鱼。
“哎李莲花。”钓着钓着,方多病想起什么道。
“这几天可没少听说,那些人管你叫什么‘刀神’。”
李莲花摆摆手,牙疼道,“乱七八糟的虚名罢了。”
“这里还坐着三个用刀的,要安,也是安他们头上呀。”
“不是挺实至名归的。”笛飞声翘下眉梢。
小笛飞声抱臂牵唇,“虚名。”
“我们可都看见了。”
南宫弦月发酸地举手,“我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方多病遗憾道。
他们两个炸雷火库去了,百年难遇的惊心动魄都完美错过。
之后,两个人盯着李莲花,发出请求。
“我们要看。”
李莲花太阳穴突突的,一指他们鱼竿。
“你们那竿动了一下,有鱼上钩了啊。”
“我们要看。”两个人不为所动地重复。
“我们三个,”李相夷指指自己,还有两个笛飞声,“不介意再看一次。”
李莲花:“……”
他是草台班子吗?说要看就给演。
他长长梗了口气,“前不久一个个都在喊累。”
“我不累是吧?”
他现在的筋骨,哪哪都酸疼酸疼的。
穿了整天整夜的湿衣服,因碧茶十年的摧折,还泛着点比常人要低的冷意。
于是,自然而然地染风寒了。
他一哆嗦,又打了个喷嚏。
几个人不起哄了,显露出十足的良心。
“那等你不累了,病好了再说吧。”
“再说吧”的意思,等于,晚点的事。
我们有耐心等。
李莲花算是看明白了,道,“等不累了,该种萝卜了。”
“那总有种完的时候吧。”李相夷代表发言。
李莲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语有倦意。
“等种完了,就累了啊。”
“休息好,就该给萝卜浇水施肥,熟了以后还得收萝卜。”
“收了得卖得腌,我不就又累了。”
“再然后,就该种下一轮萝卜了。”
“很忙的。”他重重强调。
几个人无语凝噎。
噎了会,笛飞声刻意扫方多病和南宫弦月一眼。
“可惜了。”
“某些人无缘了。”小笛飞声优越道。
李莲花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动武了。
要是他们拆莲花楼的话,兴许人会通些拳脚。
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先后“切”了一声。
“看见了又如何,他又不跟你们打架。”
此话正中靶心。
两个笛飞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冰冻下去。
李相夷也是一丧。
是啊,李莲花向来只知道种萝卜。
若无事发生的话。
此念头一至,咻——
一枚飞镖刺破长空,钉在他们附近的一棵柳树上。
他们当即警戒,都站了起来,一副备战的姿态。
然再无镖射出,远处林间一晃,投镖之人已掠远而去。
“我去追。”李相夷提起少师,拔步即走。
李莲花拖住他,目光凝在镖上,“先别追了。”
“来者或许并无杀意。”
只见镖下,钉着一封信。
正面朝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
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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