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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章 雷火库
    “你确定是走这边吗?”

    两人举着火折,走在阴森的丛林里。

    孱弱的火苗,瑟缩在方圆几米内,穿不透广袤而深厚的黑暗。

    方多病用手盖了下,免得被雨水浇灭。

    “当然。”南宫弦月来过一回,在前面引路。

    “姓邱的把武器库,设在了丛林雾障里。”

    “跟监牢一样。”

    “而且,”他抬手刮了把雨水,看方多病,“我又不路痴。”

    “谁告诉你我路痴了?”方多病抵死不认。

    “你师父啊。”南宫弦月挑下眉。

    “你”自是指李相夷。

    方多病脸色一拉,“他不是我师父。”

    “你见过哪家师父比徒弟小的?”

    “你们家不就见着了。”南宫弦月含笑道。

    方多病不跟他辩了。

    每次争论这个话题,他总是铩羽而归。

    他们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李相夷就是他师父。

    虽然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年龄一倒置,心情实在是有点复杂。

    现在的李相夷,完全是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啊。

    他甚至还可以跟远房表舅爷那样,对他说。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算起来,有两三次。

    不止五年多前,京城永福灯会那次。

    过了会,漆黑的松林里,浮出丝丝缕缕的白雾来。

    “到雾障了,”南宫弦月目光一紧,“跟紧我。”

    “万一你迷路失踪了,我没法跟你师父交代。”

    “云隐山第三代,后继无人了怎么办?”

    方多病:“……”

    有完没完了。

    不过,就算他不在这个世界,好像也不并会后继无人。

    他们天机堂,还有个话说不圆的小豆子,要不了几年,估计就会追着李相夷跑了。

    等等,他警铃大作。

    那小子不会抢他师父吧……

    思绪间,南宫弦月的话把他拉回了神。

    “把迎香穴封了别闻,里面有毒气。”

    方多病感受到,湿漉漉的松香味淡了下来。

    当即封好穴,紧跟着南宫弦月的步伐。

    约两盏茶后,他们来到了武器库外面,蹲在草丛里观察。

    厚重石块铸成的屋子,坚不可摧。

    它笼在深不见底的雾气中,到近前才隐约可觅踪迹。

    守在这里的护卫,身影亦是朦胧。

    那层叠的黑影,把雾气的色泽衬得很重,可见数量之多。

    他们咽了毒雾解药,是故并不畏惧,长时间地守在雾里。

    “你这边我这边,各对付一半。”

    方多病轻轻拨开一点草叶,指头指了指。

    “行。”南宫弦月点头。

    两人翻身散开,没在雾气里,行若影动而悄无声息。

    这毒物,是一种防御,也是一种遮掩。

    梆梆——

    两头各响起,几道身体倒地的闷响。

    “有偷袭!”

    守卫这才惊觉,不由得慌乱防备。

    战火一触即发,两拨人,似被石子惊巢的蜂子一样,皆一窝蜂扑出来。

    刀兵纷乱。

    雾气里,眼睛不大受用。

    但方多病和南宫弦月的听声辨位,都练得很不错。

    他们听着声音,一端剑出如龙,一端刀破苍穹。

    不出多少功夫,地上已是横尸遍野。

    武器库周围,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他们踩着血水,汇到石门边。

    “你没事吧?”方多病打量下旁边,那身血淋淋的锦衣。

    “又不是我的血。”南宫弦月道。

    随后,瞄瞄方多病,“你看起来,也跟被人砍了一样。”

    方多病一身浅色袍子,满身血的样子,看起来比他更可怖。

    “也不是我的血。”他道。

    其实两人都有点自己的血,人太多有时一下忙不过来,被砍了点小伤。

    “你这机关术,从哪里学的?”

    南宫弦月倚着墙,等人开机关锁。

    方多病俯身凑着耳朵听锁,十指麻溜地转来捣去。

    “本少爷乃天纵奇才,自学成才!”

    “你老是本少爷本少爷的,家里想必很有钱。”南宫弦月滴溜了一下眼珠。

    “怎么跟李大哥和阿飞哥一样,混得这么穷?”

    方多病被一把无形的小刀,扎得心痛。

    他顿了下诌道,“实不相瞒。”

    “我家里人不让我闯江湖,说我要是敢往外跑,就打断我的腿。”

    “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自然断了我的银钱,逼我就范。”

    “不过本少爷,怎会那么容易屈服,自然是迎难而上了。”

    “至于李莲花和阿飞,确实长穷长新。”

    “原来是这样。”南宫弦月深为同情,又以其为励志。

    停了几秒,他安慰道,“没关系。”

    “俗话说得好,在外靠朋友。”

    “我们家有钱。”

    “你们家年前,”方多病认认真真地提醒,“又倒了三家铺子。”

    南宫弦月封了嘴,“……”

    他确实不大会管家。

    年关回去时,心血来潮说要试着管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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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算错了一堆账,又决错策,造成了不小亏损。

    然后……手心被袁老头打开了花。

    还喜提术数功课一份。

    去找李相夷和小笛飞声帮算,人搁旁边闲吃热闹。

    说好的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呢?

    沉默间,方多病已撬开了锁。

    石门打开,他们跨步进去。

    “这么多弓箭雷火。”南宫弦月环顾诧道。

    只见石室垒满了大木箱,随便揭开哪一个,都是满满当当。

    弓、箭矢、碗大的雷火、婴儿拳头大的雷火,比比皆是。

    还有十几架投石车,显目地摆在中间。

    有个地方缺了角,应该是第一批弓箭雷火,被运下山了的缘故。

    “还好只运了一批。”方多病庆幸道。

    “这要是全运下去,怕是没一个人有活路的。”

    “那我们赶紧炸了。”南宫弦月说。

    “不急这一时片刻。”方多病抓了枚小型雷火弹,抛了抛。

    “这种好带,我们顺一点。”

    “好主意。”南宫弦月笑道。

    于是,他们翻了两个麻袋出来,各装了大半袋。

    装完,出到门口好几米外,侧背着门。

    “我数到三,往里一丢火折,我们就跑。”

    方多病有些紧张地捏着火折。

    这一炸,威力可非同一般,也不知会波及多远之外。

    南宫弦月抻指头堵耳朵,“你直接丢吧。”

    方多病一咬唇,手大力一甩。

    火折腾空飞去,在雨中甩出几粒火星来。

    两人运着轻功,拔腿狂奔。

    松木左一棵右一棵,飞速撞在面前,每次到面前又死撞不上来。

    跑出十几米外时,第一声爆炸,在身后响起。

    轰隆,轰隆——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连接得紧密,到最后,密集成分也分不清的一片。

    火光壮大地烧起来,烧得比松树还要高。

    滚滚硝烟,把雾障都冲碎了。

    耳膜充斥着巨大的鸣响,似要即刻迸裂。

    他们感受到了,熔岩般的气息,撵着他们的脚步,急追而来。

    还有强烈的震感,摇得松林天旋地转,晃得雨水从下往上滴。

    什么的碎片,砸得后背一痛又一痛。

    “卧倒!”方多病大喊。

    “你说什么?”南宫弦月完全听不见。

    “我说卧倒!”方多病嚎道。

    他话没说完,南宫弦月已经抱头,卧倒在草丛里。

    “你快卧倒!”

    方多病梆得倒他旁边,“你说什么?!”

    南宫弦月侧目,“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了。

    两人趴在地上,小型雷火弹埋在身下,免得被火星溅到。

    因为已经有火星,弹在了后背上。

    “为什么这火星,会往肉里钻?”

    南宫弦月感觉,后背不止是烫,还刺痛刺痛的。

    方多病感同身受,“这雷火,应该是参考了火蒺藜。”

    他腾出只手,在背上摸了摸,“是铁屑。”

    “姓邱的果然是个黑心佬。”南宫弦月骂道。

    “你说得对。”方多病认同。

    地底下那个角丽谯,都没在雷火里搞这玩意。

    她更喜欢搞毒弹,也没好到哪去。

    爆炸的最高峰值过去,火星的辐射向后削减。

    他们抬眸往后眺去,一片平地的废墟,还有焦黑倒折的林木。

    爬起来,继续往松林外窜。

    “我们直接下山吗,”南宫弦月扛着麻袋,“还是……”

    方多病把黏脸上的湿马尾,扔到后面去。

    “省得邱无涯派人去毁水蛭,我们先去监牢弄点。”

    “你不是知道监牢的路吗?”

    “也是,”南宫弦月掉了方向,“我们先去趟监牢。”

    监牢里,正发出一阵哐哐的响声。

    有人在武力破门。

    只三两掌,大门便应声碎裂。

    距门最远的角落里,缩着个昳丽的姑娘。

    鹿皮靴,白裙内衬外套枣红坎肩,一头卷发散着。

    一个喀兰的姑娘。

    但眉眼,又不比喀兰人深邃,似带着点汉人血统。

    她看起来不大好。

    十指还像几个时辰前一样,没有指甲,血肉模糊地微颤着。

    身上也有些开裂的血痕,长长一道,似是鞭伤。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涸,没有半点血色。

    整个人像枯萎的草,凋零的黄叶,要腐朽进大地里一样。

    听见响动,她惊恐地抱住膝盖,缩得更深了。

    直到大门消散,她用余光,往外打量了一下。

    而后讶了讶,视线继续抬高。

    泛起点神彩来。

    “窟颜达。”

    她张开口,可虚弱得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挣着气力,想要站起来,可起到一半,整个人往前扑去。

    窟颜达身形一闪,伸手刚好接住她。

    “吉娜。”

    他喉咙像是吞着钝刀,又哑又剌。

    屠岸吉娜撑在他身上,缓缓抬起眼。

    嘴角漫着点回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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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咳咳——”

    她扭开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几乎都要咳穿。

    窟颜达给她拍着背,但无力地听着,心头一绞又一绞。

    屠岸吉娜在自己渐缓的咳嗽声里,聆听到了哽咽声。

    她手攀上一张,偏开她的脸。

    抹掉锐利眼角,掉出来的湿意。

    “这个时候,”她开玩笑说,“除了神山,草原上的雪都化了。”

    “你的眼睛,怎么现在才化。”

    窟颜达眼角冰封的雪,化得更快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把面具摘了。

    “对不起,”他说,“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来带你回家了。”

    屠案吉娜听到“回家”两个字,滞了一滞。

    随后展颜笑着,捏了下他苦着的脸。

    “那我们回家,你不要哭了。”

    窟颜达仰了仰头,竭力让外面的液体回流。

    发现流不回去,只好“嗯”了声。

    他打横抱起屠岸吉娜,向监牢外大踏步走去。

    刚到门口,就撞上两个人。

    两个急冲冲往里冲的人,刹停步子,好悬没撞上去。

    “这谁啊?”

    方多病望着眼前,锋利的异域面孔。

    还有歪靠着,只能看见半张的清丽面庞,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南宫弦月微摇头。

    随后,对那身缁色衣裳有些熟悉。

    再往下,是腰间挂的狼牙面具。

    他们明白了。

    “这,”方多病有些迟疑,“我们打不打?”

    这人的天下第一,可比浮屠三圣实心多了。

    尽管又练了五年功夫,也不清楚打不打得过。

    “不,不打吧。”南宫弦月也是踌躇。

    他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师父,也许跟他说了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摸来了。”

    他们三个小的,在监牢里发现那姑娘时,就觉得血域天魔,可能被捏了把柄之类的。

    他暗暗扒了扒方多病,两人撤步退到一边。

    “我们,我们让你们走了。”

    绝不是打不过。

    窟颜达抱着人,刚好也把步子撤到另一边。

    “多谢。”

    言罢,身影便疾掠远去了。

    “他刚说什么?”南宫弦月辨不出,那烂烂的汉话。

    “好像是说,”方多病眼睛一弯,“等下次见面,他要揍你。”

    南宫弦月瞪他一眼。

    “明明是两个字好吗。”

    “揍你,不就是两个字。”

    “……”

    两人下监牢底去,又翻了只大瓮出来装水蛭。

    还好他们有先见之明。

    刚松林阵里,就碰见几个镜天宗的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想来,是来毁水蛭的。

    被他们丢了几枚小型雷火,炸死了。

    装罢水蛭,两人就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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