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习惯了?他们也这样说你?”
“偶尔,惊叹打趣!学习这么累,这么苦,从早到晚,大家全忙得很,也有极个别人破罐破摔!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你倒是真泼辣直接,我妈在,又该说我了!”
“淑英,我去了塌河谷地,却没有找到你的家人!”
“你要是能找到就怪了!这傻气冒的,滋溜滋溜响!”打开宿舍门,八张高低床。
“你们宿舍这么多人?”
“十几个,我的衣服全在箱子里,你自己挑!换下的我穿!我要出去吗?不让我看看你一身好肉?”
“爱看不看!”
“那我就替我二哥看看,肉好不好?闻闻香不香?”黄淑英住上头,箱子在下面,就坐下面人床沿上,弯着腰,把自己箱拎来,打开。
解了渴,去了饿。
两个人走出食堂,依旧牵着手。一直到楼下,“走,给你找我二哥地址去,至于你说的塌河谷地,我没有去过,你要真想去,你必须到黄花甸子上去学校找史凤扬校长,听大姐说:他去过塌河谷地,很不好找!你究竟是找我二哥还是找我妈?”
“都找!”
“心可够贪的,下雨天都憋不住!活该你吃这么多苦!”
两人和门卫客气一下,就一路拉马而走!
“坐过马吗?”
“我没有!要不这样,把马放回去!不对!我租车,你骑马!”
“行!”
一晃就是半天,从顾一凡住的地方出来,心就一下子趟平了,“他怎么会有你二哥电话,你为什么没有?他是你二哥领导?”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这样的!”
“那你二哥身份就十分可疑!他是什么党?红党?国民党?还是平板车党(档)?”
“二嫂你可真逗!平板车党是什么党?你懂这个吗?”
“听人说着怪好玩!”
“掉脑袋事,还好玩!”
“我真要跑到黄花甸子,才能最终找到你妈?黄淑英,你说说:你二哥是不是个混蛋?就咱这样貌,就咱这魔鬼一流身材,他凭什么就把咱放这儿几个月,不理不睬,就不怕咱跟人跑了?他心真大!大到可以跑马,咱虽读过‘三从四德’,也架不住恁长时间,别人对你不理不睬,我要是个物件,不早转几个人手了?能出省,更能出国!他就不怕后悔拍腚?”
“二嫂,你真逗!难怪二哥如吸盘吸住你!你这么古灵精怪!我爸眼光一流!”
“玩洋!你究竟管黄兴忠叫羍还叫爸?”
“都一样!噢,想起来,我九姐家就在北门河,你到那儿门‘北风’也能问到,我那个干姐夫北震声应当也知道!他在家!”
“那不早说?黄花甸子没准哪天我一高兴,也能去溜一圈,淑英,谢谢你,我这马今天多亏你,要不它得饿着,二妹的好,嫂子我记下了!”
“得想着还!”
“我可是会翻眼不认人的!”
“你是能干出来的,你去吧,我上学了!”
“我机灵吧,要不然,这一天就瞎了!那心该有多拧巴?晚上,我就能听到你二哥声音啦!”
“别做梦想屁干吃,尽想好事!这里是敌占区,他那里是大后方!”
“也不一定,试试看,说不一定,我有信心!实在不行,我找着去!”
“学孟姜女千里寻夫?”
“想来也是有可能的,我有大把时间,不像你们,天天忙得四脚朝天,我要为自己活着!”
“有志气!”黄淑英竖起大姆指,夸我还是损我呢?”
“皆有可能!呀,雨居然不下了!老天捉弄了你!”
“我喜欢被捉弄,可惜了你一身好武艺!不如加入我们!”
“你们是哪一门?和你二哥一家亲?”
“不是!”
“别欲盖弥彰了,越描会越黑!”
“没有!我不是他们当中一员!我很青涩,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学生!”
“我咋那么不信呢?就算是,我也不出卖你!你羍是不是?”
“他就更不是了!”
“你带我去的梅家山家呢?是不是你联络点?我的马可是让他喂撑了?那位梅小姐是你同学吧?”
“是!我承认!二嫂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第4章:
1
“必须的!”一踩马鞍,一甩腿,就骑上去了,“二妹,再见!”嗒,嗒嗒……一抖缰绳,扬长而去。
“侠女!有侠盗之风!”摇摇头,拦了一辆三轮车,坐上,返回学校。
林茜云好像在等她一样,就堵在楼梯口,“恁么长时间,你都去哪儿了?”
“一直和我二嫂在一起,在顾一凡那儿找二哥电话,许是她寂寞太久了,急需要知道二哥情况,所以……又去了梅家,她的马经过长途奔袭,体力不支,所以……”
“黄淑英,你至少犯了两个错误:1、窥视你二哥秘密。2、向陌生人泄漏顾书记住址,这是极端不对的!”
“林茜云老师,你的批评无厘头,告诉我:是不是吃我未来二嫂的醋了!”
“我没有那么幽默!这是组织原则问题,我给告诉有关同志!”
“组织委员尹红梅,可以!如果她要批评我,我虚心接受!”摇摇晃晃进了课堂。
“你回来!我还没有说完!”
她向旁边摆摆手,“林老师,那就找个时间再说!”
山口中直从煤矿底层,坐升降梯上到地面,才抹下头盔,一脸都是煤灰,一天总要四五次下井,很是有些厌烦,吐出一口气,井下大多还是中国人,这些人并不老实干活,在设备没有大量运进来之前,只能保持这种蜗牛速度,机器进来之后,仅培训这些良莠不齐的工人,就是一件头疼事,小岛政休和美津前三郎也只是象征性干一下,纯粹熬时间,他也心知肚明,放他们在这里三个月,就是要磨他们的性子,有他们在,中国人不敢大偷懒,他们会对中国工人谩骂,甚至是嘲笑,笑他们是支那的猪,只配在井下挖煤,像狗一样使自己,你们跟老子不一样,还有多少多少天,老子就回黑龙会了!”
有人只能哀声叹气,有人就跟日本人急,好在他们人少,也只在语言上占尽便宜,真要闹事,怕服役时间会加长,这两个莽夫天生的优越感,令他们手足舞蹈,天生的优越感,让他们挤眼打啪吹口哨,很多虽生气,也只能安于现状,身逢乱世,这些普通的生命,不是去斗争,而是安于现状,日本人虽豪横,但给的工钱比齐泊年时稍高,就冲这个,许多人忍气吞声,家里等米下锅,哪有心思想别的,只要他们能挣命干一天,家里的小灶就不能断炊,管他什么人了,过去很长时间,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模式,只要有的吃,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就会守家并健康成长,苦了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很多人家还有老人要赡养,不得不选择这个职业,生意不会做,又没有别的生活技能,怎么办?活着法则。
所以即使受到侮辱,也不会节外生枝,好像摸透了中国人习性,骂我不恼,羞辱我不急,跟日本人斗,虽胜犹败,齐家这么有钱,不还是把个矿拱手相让?为这事,柳明楼搭上一小鲜活的生活,太不值得,生命与顺从相比,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好死哪如赖活着,愿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
这就是当时煤矿工人的境界,没有办法更高尚,数以万计的工人忍辱挨打挨骂,就是为了口吃的,他们有家要养,有孩子要抚育,不得不,至于斗争之事,在他们看来,十分遥远,他们无法承载失败的结果。
山口中直对高桥智雄有十二分不满,只能憋着,无法发泄,浅仓真的不管他了,曾经的推荐无果之后,就再也不与他联系了,人情冷暖,让山口倍感压抑,虽不劳动,这上上下下折腾还不够呛,一名出宜是满铁分支机构,但自然条件比满铁差远了,至少运煤有小火轮,这个地方一色的人工,又慢又废事,当初的齐家靠什么赚钱?他实在想不明白,裂凉山到底有没有金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下的要是一座荒山,得让多少人眼珠子掉地上?德田俊声迟迟不来,他来了之后,是要与人算账,还是大张齐鼓开采,这又会搅起怎样的不安?浅仓次郎啊,你就等着清算吧,这样一想,他该有多么幸运?
到了地面上,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有太阳,有新鲜空气,这就足够了,寂寞永远如西北利亚的寒流,嗡嗡作响,白天纷繁凌乱,什么也不想,只有宁静夜晚,在微弱的灯影里,瘫坐如泥在床上,相思才会如被拨动的琴弦,乍长乍短的音符,才会如拉大锯,锯蚀自己的心,他原本是东京一所小学的地理老师,如果不是该死的战争,把他拖进这烂泥潭里,也许他会一生生活在奥多摩町那偏僻的地方,当时他和伊藤铃子正在热恋之中,好事即将临近,而根据《战时兵役法》之规定,他必须投笔从戎,所以他走的那一天,她哭成泪人,战争的苦果不仅中国人尝到了,那些普通的日本民群也体验到了,战争机器宠大,碾压过地方,是不分国家和种族的,对于这场矿日持久的战争,它的策划者、鼓吹者是否尝到甜头?战争是扭曲了他们的初衷?大量的精力物力和人,每天以数以成计在消耗,这能支撑多久?靠掠夺来的资源,究竟有多大作用?这样一想:它惶恐起来,等到战争结束那一天,日本还会留下什么?
总有人在高唱赞歌,只有实地体验过,就没有那么高论调了。
还好每周只少有一封信,在他们之间飘来飘去,这根时断时连的信,就像飘在云层中的风筝,稍不留神,就跑偏飞远,他不知道像他这样焦虑的人还有多少?哎~,他叹了一口气,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他除过望洋兴叹,只能屈忍自抠,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悲悯情怀?
看见汽车队拉着满满一车车煤,正杭育杭育往漕帮码头去了,心里竟然有一丝丝愧疚感:可怜的中国人哟,这是你们的地下东西,却要千里漂袭,从满铁去日本,他没有战胜者的优越感。
仕途无望,只能随遇而安,像个小工头一样,天天下到井下,既给他们讲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又要检查各种生产隐患,防止事故发生,这种无休无止的生活,让他厌烦,有时他会把这种情绪上的无名火往工人身上撒,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撵这个时候,挑战他的底线,他如暴跳如雷,如野兽般发作,等到情绪平复时,他会给人道歉,态度诚恳到让人受宠若惊。
四月的阳光太暖了,让人想蹦要跳,不再瑟缩发抖地冷,他会如土拨鼠在地上撒欢,拾起地上滚落的炭蛋子,往下面深沟里扔,那咚咚的声音,会刺激他浅尝不辄止,他如孩子一般浪漫。
听着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叫着,他会站站高高炭堆上,双手如喇叭大叫,“你们死啦死啦地!统统地!”
正在清理煤堆的中国人,会一愣一愣的,山口中直的行为他们理解不了,就只有摇摇头:他哪根神经一定接错了,要不然不可能发癫失疯!
巩德明他们就伏在一丛茅草之后,低下头,“怎么办?有十足的把握吗?再炸龙裂大桥,就要从基础炸起,让他们短时间无法修复,关键是要找到足够的炸药!矿上虽有,可是偷不出来,去西凉城卖,风险系数太大,这个问题不好克服!”
“我建议:与其炸这个,不如摸上船去,炸运输船,曹修德之所以有持无恐,就是仗着有日本人撑腰,所以才恒定决心,当这铁杆汉奸!”顾天成这样说,“我们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功!也该到了给他一点教训的时刻了。”
“有理!听你的!不过漕帮防守并不松驰,除过鹰嘴岩那些女魔头,还有王快刀一帮刀客,力量同样不容小觑!我们能想到的,日本人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