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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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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0章 第 70 章

    頭幾天, 聞亭麗覺得極不适應,她常常覺得自己的雙足不是踏踏實實地踩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一陣大風就會将她面前的掌聲和鮮花全部刮走。

    然而,每天早上一睜眼,周遭的一切就提醒她這絕非是一場夢。

    床頭櫃上擱着一份《滬上明星》,每日她一進卧室就能看到雜志封面上自己的笑臉。這份從前被她當作睡前讀物的大周刊,剛将她評為“本年度最受關注的電影新星”。

    客廳的八鬥櫃上擺着一張張新洗出來的照片, 那是她上禮拜應邀去新雨軒大飯店剪彩時留下來的, 活動結束後, 大名鼎鼎的新世紀照相館的老板特地幫她洗好送來。

    不僅本埠, 外地也頻頻向她發出活動邀約。

    杭州的金城大影院開業,公映的第一支片子就是《南國佳人》, 為此,劇院經理特請全體劇組前去觀禮,在杭州的那幾日,她體會到了衆星捧月的滋味, 酒店門口堆滿了當地影迷送的果籃和鮮花, 每天都有大量報社記者前來做訪問, 無論她走到何處,都有熱烈的掌聲和目光追随。

    某一日,小桃子跟周嫂上街,被櫥窗裏的巨型海報所震懾,回來便激動地直喊“姐姐在玻璃窗裏”、“就像大明星一樣。”

    這些都是從前聞亭麗做夢都沒有想過的場景。

    本來她料定這是一陣風的事, 誰知影片在上映半月後, 就打破了近年來上座率最高記錄,各方面的邀請非但沒有變少, 反而越來越多。

    黃遠山高興之餘,不忘提醒聞亭麗:“你要當心。人們都喜歡湊熱鬧,風向對時,人人都捧你,風向一不對,這些浮誇的贊美,立刻會變成惡毒的攻讦,不管外界對你是毀謗還是吹捧,你都別當真,你只管兢兢業業把份內之事做好。還有,上海的電影市場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一紅,別人的機會就少了,當心有人為了利益在背後害你,這段時間務必給我謹言慎行,切莫被人抓住把柄。”

    在影藝這一塊,聞亭麗一向将黃遠山的話奉為圭臬,自是點頭如搗蒜。

    正說着,劉夢麟推門進來,他對聞亭麗露出個熱絡而不失威嚴的笑容:“南市的國貨市場明天開業,想邀你前去剪彩,我替你應承下來了。”

    不等聞亭麗應答,又笑道:“聽說他們本想找玉佩玲去剪彩,誰知半路殺出了《南國佳人》這匹黑馬,老板二話不說就換了人,生意人嘛,向來如此。”

    黃遠山愣了愣:“歷來只有陳茂青幫玉佩玲搶別人機會的,這回被人橫插一腳,姓陳的豈不氣得吐血?”

    “管他呢。這兩年玉佩玲還不夠風光嗎,華美電影也賺到了不少,該讓道的時候就得讓道。”劉夢麟轉臉繼續對聞亭麗說,“對了,禮拜六也有安排,最近南方發水災,影劇協會打算在百樂門搞一出赈災籌款晚會,公司決定派你做代表,幹脆就表演《南國佳人》的片中曲好了,順便也給外地來的貴賓宣傳宣傳我們這部戲。”

    聞亭麗心知劉夢麟在打造明星時,最信奉“趁熱打鐵” 的原則,他認為觀衆的喜好是最無常的,再紅極一時的演員也是說過氣就過氣,聰明的演員,就該趁自己當紅的時候多替公司掙些錢,省得日後想露面也沒人買賬。秉承着這一原則,這段時日他恨不得把她當作驢來使喚。

    算起來,這一個月她每天只能睡四個鐘頭,即便有一副鐵打的身軀,也有點受不了了。

    可是她也心裏很明白,她不接,有的是人接。她不做,以後便輪不到她來做。

    “好。”

    她答應得如此痛快,劉夢麟自是欣喜不已,點了點手中的雪茄,對黃遠山說道:“聞小姐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換作別人,一下子紅透半邊天,免不了搞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要麽處處跟公司唱反調,要麽擺臉色得罪觀衆,最可恨的是這類人的本性一開始也瞧不出來,非得紅了之後才露出真面目,好在這回公司沒有捧錯人,聞小姐倒是敬業。”

    聞亭麗又道:“不過我得提前跟您打個招呼,禮拜五我有一點私事,那天您不許給我安排任何活動。”

    劉夢麟剛誇完聞亭麗敬業,自是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只得讪讪應了。

    出來時,黃遠山忍着笑意對聞亭麗說:“公司這麽多年輕演員,也就你能反過來拿捏他一把了。近來你也累壞了,禮拜五幹脆在家好好休整一天。”

    聞亭麗卻拿出一張請帖遞給黃遠山:“其實那天我早有安排,就不知黃姐肯不肯賞光。”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犒勞朋友們一回,前一陣合約的事虧她們幫着忙前忙後。

    禮拜五這一天,聞亭麗早早安排周嫂去買水果和糕點,自己則打電話給飯店預訂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九點鐘時,她提着禮盒去拜訪鄒校長。

    出門前,特地用圍巾和西洋墨鏡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從前她看報紙,老覺得那些明星太誇張,現在輪到她了,方知這樣做可以省卻多少麻煩。

    汽車還沒有駛到鄒公館,聞亭麗就有意無意往外張望,鄒家大門外空蕩蕩的,并沒有停着那幾輛熟悉的羅爾斯·羅伊斯。

    門鈴一響,鄒校長親自過來開門:“快請進。”

    進屋之後聞亭麗摘下臉上的墨鏡:“請恕學生失禮。”

    鄒校長朗笑道:“不必說,我都明白的,別看我年紀大,平日我也愛看一些電影小報,你現在是大明星了,出門一趟是不是很麻煩?”

    聞亭麗上前擁抱鄒校長。

    “上回我着急籌錢,您二話不說令人送來三千大洋,您對學生們的種種愛護之舉,讓人無比動容,我想,我總得親自将錢送回,方能體現我對您的感激和敬意,您真是一位好校長。”

    鄒校長拉着聞亭麗在客廳裏坐下,關切地問長問短:“滬江大學什麽時候開學,新學期還會拍戲嗎?”

    “忙是很忙,新戲麽,由于我沒有跟公司簽訂長期合約,所以得看看公司的下一步安排。”

    鄒校長感慨道:“從前我老替你發愁四年大學的學費從何而來,沒想到才這麽短時日,就再也不必為你擔心經濟問題了,校長真替你高興。”

    這話勾起了聞亭麗關于父親重病的那段痛苦回憶,她鼻根一酸,只是笑:“鄒校長。”

    鄒校長真誠地說:“現在總算是苦盡甘來了。校長不太了解你們這個行當,但明星面臨的誘惑是極大的,我希望你能堅持完成大學的課業。一來,學校的課程對你提高演員的修養是很有好處的。二來,容校長說句不好聽的話:花無百日紅。你有大學學位傍身,将來不管遇到什麽變故,也不會完全沒有退路……不怪鄒校長唐突吧?”

    “怎麽會?!這些都是您的肺腑之言,您放心,當初我去拍戲,也是為了籌集大學學費,我從不曾忘記自己的初衷。”

    這時,一位名叫阿喜的中年女傭出來送茶,她俨然對聞亭麗充滿了好奇,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聞亭麗身上。

    鄒校長無奈苦笑:“阿喜很喜歡看電影,我猜她是認出你來了,別管她,快嘗嘗這點心。”

    聞亭麗一嘗之下,眼睛不禁一亮。這點心是朱古力餡兒的,這要是小桃子吃到了,不知會喜歡成什麽樣,忙問:“這在何處買的?”

    鄒校長一臉茫然,阿喜熱情接話:“這都是陸小先生前幾日令人買來送的,回頭我幫您問問陸小先生。”

    聞亭麗立刻不說話了。鄒校長想了想,起身走到電話機旁:“我幫你問問他。”

    聞亭麗急忙上前制止:“我只是随便問一問,您不必——”

    鄒校長笑着搖搖頭:“正好我還有別的事要問他。”

    電話很快接通了,就聽鄒校長對着那頭說:“您好,我是鄒哲平,我找世澄。他在麗景大酒店招标?好好,麻煩您把他的私人房間電話告訴我……8-0-5,嗯嗯。”

    第二通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話筒裏傳出嗡嗡雜音。聞亭麗脊背忽然像是蹿過一股電流,微微發麻。直覺告訴她,那正是陸世澄。

    果不其然,就聽鄒校長笑道:“世澄,沒有打攪你工作吧?那我就直說了。是這樣,南方最近鬧災,我想聯合滬上各大中學做一次義捐活動,明天我會令人把活動細則送給你過目,倘若你沒有異議,就抽空來學校簽個字。”

    也不知陸世澄在那頭說了句什麽,鄒校長臉上笑意擴大。

    “你這孩子,總是處處替人着想,那麽文件我先不送,等你明早直接過來一趟。”

    聞亭麗正豎着耳朵聽,阿喜走過來悄聲對她說:“聞小姐,您最近這樣紅,一定認識許多你們行當裏的人,不知您知不知道一個四十多歲的電影經理?個頭矮矮的。”

    這範圍太過寬泛,聞亭麗一時間沒有頭緒,笑着搖搖頭。

    阿喜卻滔滔不絕說道:“您說怪不怪,前日我出去買菜,被這個男人無故攔住了,他先是對我說了一大堆恭維話,然後問我認不認識陸小先生,末了還塞給我一把鈔票和一個電話號碼,他說只要陸小先生來鄒校長家,就立即給他打電話,還說事成之後另有犒勞。我哪敢收他的錢,回來同鄒校長說了這事,她叫我千萬別理會,奇怪的是連鄒校長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聞亭麗面露思索:“我想這人未必是什麽電影經理,興許只是想搭着陸家做些生意,您不理他是對的。”

    阿喜如同一個受了表揚的孩子,樂陶陶地說:“放心,我不會理他的。聞小姐,您的戲演得真好,那日我在電影院哭了五六回。”

    聞亭麗一樂,回身從皮包裏取出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後面有自己的簽名,她準備了數十張,方便随時随地回饋新影迷,這是公司的老前輩溫冠華教她的法子。

    她鄭重将照片遞給阿喜。

    “謝謝您的厚愛。”

    阿喜愈發語無倫次:“聞小姐,您真好,實不相瞞,我的票還是陸家的許管事送的,左右那天無事,我就拉着幾個老姐妹一起去看了,你猜怎麽樣,沒幾天,我們又自發買票去看了第二場、第三場!您是我見過的最會演哭戲的女演員,現在我們這幫老姐妹全成了聞小姐的影迷。”

    “許管事?”

    “是啊。”阿喜點頭,“上映第一天許管事就給鄒校長送了兩張票,鄒校長一開始也有點擔心票房成績,老早就說要多帶些朋友去捧場,估計他們也沒想到片子一上映就會火到這地步。”

    就聽鄒校長在那邊說:“前兩日你讓人送來的點心很不錯,我一個學生想問是在哪家商鋪買的。”

    聞亭麗忙低下頭喝茶。

    “那就勞煩你幫忙問一問王經理。”

    不一會,王經理打電話過來,鄒校長聽了幾句,含笑對聞亭麗說:“是在大興百貨一樓買的。”

    等到鄒校長挂了電話走過來,聞亭麗讪讪起身說:“只是随口一問,竟勞煩校長專門找人詢問。”

    “這有什麽,世澄這個人性情最是随和,不會覺得麻煩的。”鄒校長突然奇怪地看了聞亭麗兩眼,“噫,你早知道世澄的啞疾之好了?剛才我跟他講了這麽久的話,倒沒見你覺得驚訝似的。”

    聞亭麗含糊其辭:“前幾日湊巧碰見邝先生,聽他說過陸小先生啞疾康複的事。”

    這一回,鄒校長的目光在聞亭麗臉上停留得格外長,但她大約看出聞亭麗并不想讨論這個話題,困惑歸困惑,卻并沒有仗着長輩的身份往下追問,又聊幾句,聞亭麗便要告辭,阿喜興沖沖從裏面端出幾瓶果汁,獻寶似地說:“這也是頭些天陸小先生令人送來的,聞小姐您嘗嘗再走。”

    聞亭麗本不欲接,定睛一看,瓶身上赫然印着“喜俪梨汁。”

    鄒校長笑着一拍腦門:“忘了還有這個。這果汁是用新鮮香梨攪碎之後做的,味道很清甜,你多拿幾瓶回去。邝志林說這是陸家名下的糖果廠新做的産品,拟于下月上市,最近正準備找明星登廣告呢。”

    聞亭麗裝作不經意發問:“邝先生有沒有說要找誰登廣告?”

    “這我就不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聞亭麗越想越疑惑,幹脆讓司機老黃停車,下車買了兩份報紙來看。

    副刊上登滿了各大明星的廣告,光是玉佩玲一個人就有三條:國光蜂蜜皂、大路租車行、真美麗雪花膏。

    她拍的鴛夢牌腳踏車廣告也登在很顯眼的位置。看來看去,并沒有看到喜俪梨汁的廣告。

    回到家,一進門就聽趙青蘿笑罵:“你這人實在不像話,把我們請到家裏,自己倒跑出去了!”

    聞亭麗忙進廚房幫着周嫂端菜,順手将幾瓶喜俪梨汁依次放在客人手邊。月照雲坐在上首,好奇拿起瓶子看:“這洋汽水以前沒見過,你在哪兒買的?”

    “鄒校長給我的。”

    董沁芳在旁說:“這可不是洋汽水,這是正宗的國貨,陸家做的,目标是跟洋汽水搶奪市場,現在各地都在抵制洋貨,這梨汁味道既好,還能潤肺,将來廣告打出去,不愁沒有銷量。”

    “沁芳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她可是實業家,滬上這些大實業家的動向就沒有她不清楚的。诶,等等,我怎麽聽說陸家有意要找玉佩玲打廣告,陳茂青正到處宣揚此事呢。”

    高筱文率先舉起手中的酒杯:“管他什麽陳茂青張茂青,別忘了今天我們是來慶賀聞亭麗的成功的!聞亭麗,你最好給我一直紅下去!””

    大夥發出興奮的叫聲:“一直紅下去!”

    這頓充滿情誼的午飯,一直吃到夜裏才散。次日早上醒來,聞亭麗身體裏仍有些殘存的酒意,公司打電話催她出門,說是有一家大商行有意請她拍廣告。

    聞亭麗心中一動。

    大商行,廣告!

    她下床在床底下的皮箱翻出一份合同,用最快的速度梳妝出門。

    好不容易趕到公司,反倒不急了,慢悠悠上樓去找劉夢麟,在腹內醞釀見到那位“大商行”的老板第一句話要說什麽,一路上拿盡了腔調,慢條斯理推開門,臉上的笑意凝住了。

    “這位就是聞亭麗小姐。”劉夢麟沖聞亭麗招手,“這是美誠公司的常經理,小聞,常經理想找你給他們公司新上市的養生湯做廣告。”

    常經理兩眼不由自主綻放異彩:“聞小姐比熒幕上還要漂亮。幸會,幸會。”

    聞亭麗只得露出笑容上前握手:“久仰,久仰。”

    雙方暢談了半個鐘頭,劉夢麟親自送常經理下樓,回來卻撞見聞亭麗在翻他的辦公桌。“你在找什麽?”

    “除了美誠公司,這兩日就沒有別的商行找我拍廣告?”

    “若有,剛才不就一并告訴你了嗎?去去,亂翻什麽。”劉夢麟将聞亭麗攆到一旁,忽道,“等等,你是不是想打聽陸家那條廣告?”

    聞亭麗不響。

    劉夢麟臉上堆起笑意:“昨日我一聽說此事,我就打電話向陸公子推薦你。他是我們公司的長期合作夥伴,既要拍廣告,理應優先考慮我們的明星。誰知昨天接電話的是那位邝先生,邝先生聽說你的名字,只推說此事還未正式啓動,我信以為真,也就沒再接着跟他談。不曾想後來聽說他們準備定下玉佩玲了?我猜陳茂青這會兒已經樂壞了,陸家財雄勢大,合同一簽就是好幾年,玉佩玲不愁不能在公衆面前保持曝光度,據說這事還是陸公子親自點頭的,”

    聞亭麗沒等聽完就下樓了,隔一個鐘頭,劉夢麟派人來找她,說是邝志林來了,有要事請她上樓洽談。

    劉夢麟居然專門幫邝志林安排了一間單獨的會客室,推門進去,就見邝志林一個人坐在裏頭。

    聞亭麗笑容自然:“邝先生,好久不見。”

    邝志林起身跟她握手:“恭喜聞小姐,第一部電影就取得如此佳績,當真是可喜可賀!”

    聞亭麗暗暗欽服,同邝志林打過這麽多次交道,從未見過他說過一句失禮的話,而且盡管他是如此防備他,這句祝賀卻沒有半點摻假的意味,她便也親切地說了句:“謝謝邝先生。”

    轉頭瞄,就見茶幾上放着一疊紙質合約,她佯裝不知他的來意,坐在沙發上首靜等着對方開腔。社交場合就是如此,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分量,既然邝志林是求合作的一方,主動權和話語權就掌握在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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