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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第 30 章
這一晚, 聞亭麗睡得極香。
翌晨起床,只覺渾身輕松。
大考結束了,悠閑的暑期正式開始, 即日起她既不必上學也不必溫書,只需耐心等待分數公布即可,這天早上吃過飯,她高高興興帶小桃子去醫院附近的公園玩了一上午,接下來的幾天, 也都過得很清閑。
但聞亭麗心裏依舊靜不下來, 喬家這一耍賴, 醫藥費便如一座大山壓到了她一個人的肩上, 黃遠山的《南國佳人》劇組要到下月才籌備完畢,片酬更要等拍完後再支付給她, 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最近她每天醒來腦子裏第一個念頭就是賺錢。
選美比賽她原本不大想去的,這回也不猶豫了,某日在報紙上看到欣欣百貨和逸菲林百貨重新将比賽的事提上日程, 便火速跑去欣欣百貨報名。
黃遠山卻強烈反對聞亭麗參加選美比賽, 因為怕撞上新戲開拍。
“黃姐, 這可不是尋常的比賽。”聞亭麗把近期的報紙一股腦堆到黃遠山面前,“打擂臺的這兩位一個是老牌百貨公司的女公子董沁芳,一個是新涉足百貨行業的高家大公子,現在坊間一半人都等着看這兩家的熱鬧,假如我能在這場萬衆矚目的比賽裏脫穎而出, 将來準會吸引更多人來關注我主演的電影, 這不比你日後花大筆錢賣力宣傳來得省事?”
黃遠山眨眨眼,這話倒也有點道理, 再說她也知道聞亭麗眼下正忙着弄錢,她自己呢,因為同時籌拍兩部戲壓了大筆資金也幫不上什麽忙,琢磨了半天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阻攔聞亭麗,只好随她去了。
忙亂了好幾日,周末這日,聞亭麗剛起來就到電話局給鄒校長和厲成英打電話。
她得把那張法郎還給鄒校長。另外,當初要不是厲成英在背地裏操作,黃遠山不會想到幫她和曙光律師事務所牽線搭橋,那晚黃遠山能那麽快找到劉亞喬律師,也少不了厲成英的暗中襄助,沖着這個她也得向厲成英當面致謝,何況,她也深深牽挂着鄧院長的近況。
第一通電話打過去,鄒校長不在家中,校工在電話裏告訴聞亭麗:校長忙着招待一位從天津來的故舊,吃過晚飯以後才能回來。
聞亭麗忙又聯絡厲成英,接電話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一聽到聞亭麗開腔,那邊冷冰冰地說:“我都說了我不訂牛乳,別再打來了!”“啪”地挂斷了電話。
聞亭麗一驚,在電話局裏呆坐片刻,急匆匆跑回病房向劉護士長打聽情況。
怎知劉護士長一大早就請了病假,聞亭麗心裏七上八下,多半是遇到了什麽緊急狀況,否則不會兩個人都聯系不上。
她急忙給曙光律師事務所打電話。
“包律師去外地辦事了,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劉亞喬在電話裏說,“亭麗,你有什麽急事嗎?”
聞亭麗握着話筒怔松,終究因為無法确定劉亞喬是不是知道厲成英的存在,沒能如實相告,只笑着說:“沒什麽,就是想找包律師打聽一點合同上的事,亞喬姐,你忙吧。”
挂掉電話,聞亭麗心裏愈發亂糟糟的,從前還不覺得,這一刻因為聯絡不上厲成英,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像只一只斷了線的風筝,搖搖曳曳找不到方向。
走出電話局,她茫然地看着街頭,現在絕不能去找厲成英,假如那邊出了事,這樣做只會暴露自己,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那邊主動聯系她。
就這樣心事重重待了一上午,中午吃過飯,趙青蘿和燕珍珍跑來找她了。她們給聞家送來了一大堆吃的,又在病房裏陪小桃子玩了一會,眼看時辰還早,便提議出去逛街買書。
這是暑假以來夥伴們第一次約會,聞亭麗開心地應了,小桃子纏着姐姐要去,三人帶着小桃子搭車去滬江大學,那附近不但有間藏書頗富的大業書局,還有一家味道很好的咖啡館。
挑完書已是下午四點多,她們在咖啡店坐下,一邊吃點心一邊打量窗外。街對面就是滬江大學。
“真希望明天分數就出來。”趙青蘿緊張地長籲一口氣,“我也不挑了,滬江也好、聖約翰也罷,哪家願意錄取我我就去哪家。”
“是是是,你可真夠不挑的,一開口就是滬江聖約翰。”燕珍珍忙着幫小桃子擰汽水,“喂,聞亭麗你在看什麽呢。”
聞亭麗心裏正擔心厲成英的事,翻了一晌報紙,慶幸沒有看到暗殺刺殺之類的新聞,聞言,心不在焉地說:“我瞧瞧有沒有小時工和家庭教師之類的招聘廣告。”
“你要謀事做?選美比賽不是馬上要開始了嗎?”
“獎金要等到比賽結束才發放,再說我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會獲得名次,家裏的積蓄支撐不了多久,我總得留點錢用做大學學費吧。”
趙青蘿怔了怔:“你看你,都難成這樣了,偏這麽有骨氣,我們倆要借你錢,你死活都不肯。”
突然有人朗聲笑道:“聞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一擡頭,卻見兩位衣着光鮮的男女走了進來,男人是逸菲林百貨公司的高大公子高庭新,另一位卻是高筱文。
“上回在陸公館,高某力邀聞小姐參加我們逸菲林的選美比賽,聞小姐硬是不答應,高某只當董沁芳那邊許了你大價錢,聽這意思竟是沒有。”高庭新大剌剌在鄰座坐下,“高某一向比旁人爽快,只要聞小姐肯來逸菲林參賽,我提前給你支付一大筆款子如何?”
高筱文一嗤:“是我不讓聞亭麗報你那邊的。沁芳姐那邊的‘滬上之花’比賽不但主張提高婦女地位,還許諾賽後拿出一大筆錢來做慈善,哪像大哥你,就知道‘美人’‘美人’的。再說了,滬上的漂亮姑娘麽多,老幹嗎總盯着聞亭麗?”
“沖她的‘務實女子中學校花’的名頭行不行?”高庭新嫌棄地瞥着妹妹,“假如一場比賽如能搜羅到滬上各大名校的校花來參賽,準能吸引大票公子富紳前來捧場,男人的心思你不懂。”
“我不懂。”高筱文笑着對聞亭麗等人擠眼睛,“我們也不屑于懂。我只知道,這兩場比賽,大部分女學生都跑去了欣欣,今早我看新聞,滬上那些雪花膏公司、牛乳廠、成衣行都預備到欣欣投廣告,大哥,還沒開戰你已經輸了。”
高庭新倒也不惱,只哼笑着彈了彈妹妹的額頭:“你氣不過父親不分你逸菲林的股份,一心想要大哥輸,可惜我這邊可早有了現成的參賽人選,光是新來的某位大美人,就足以壓過一大票校花了,比賽還沒開始呢,我們走着瞧。”
大夥正好奇他說的這位“大美人”是誰,高庭新陡然像是瞧見了什麽人,起身道:“諸位小姐,失陪了,這頓我請客。”
從衣兜裏翻出一張票子扔到桌上,匆匆出去了。
只見一行人從滬江大學的校門裏走出來,聞亭麗一眼就看到出了人群中的陸世澄。他像是來滬江辦什麽事,身旁還圍着好些長者。
燕珍珍訝道:“陸公子到滬江來做什麽?”
“你們不知道?滬江本就是陸世澄的半個母校。”高筱文對上幾人驚訝的目光,“哎喲,就算你們兩耳不聞窗外事,好歹也該知道大校董的履歷吧,陸世澄最後一年大學可是在滬江的經濟系念的。”
聞亭麗悶聲不響喝汽水,作為學生,她們哪敢随便打聽校董的事。
“一個比一個膽小,想知道什麽問我不就成了,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當初他為何來滬江念書,跟你們說個故事就知道了,陸世澄四歲的時候——”
那一年,陸家來了幾位客人,其中一位是南洋公立大學的經濟系教授,叫伍星雲,此人在當地學術界和金融界極富盛名,他聽說陸世澄聰明過人,只當是當地人為了奉承陸家才如此說,誰知有一回在陸家,小陸世澄抱着一個小棋盤來找他下棋,開頭伍星雲敷衍了事,沒想到陸世澄下起棋來居然有模有樣,差一點他就沒能占着上風。
他認為陸世澄是可造之材,當場表示要收他當弟子,這在旁人眼裏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畢竟伍星雲那一肚子的學識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陸世澄卻搖着小腦袋說“不要不要不要。”
陸太太問兒子緣由,陸世澄一開口,客人們全笑了,原來陸世澄還在氣伍星雲一開始瞧不上自己呢。
“這是陸家當年很出名的一樁轶聞。”高筱文慢吞吞喝了口咖啡,“現在去南洋一帶打聽,估計還有不少人有印象,可惜陸老太爺跟長房不大親近,陸世澄拜師那天,陸老太爺也沒露面,不然場面會更熱鬧。”
“為何不親近?就因為那位南洋姨太太的緣故?”
“這是其一。”高筱文低聲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陸老太爺不大喜歡陸世澄的母親,他覺得這個大兒媳太要強太不安分,明明已經嫁入了陸家,卻還心心念念回國辦藥廠。後來一家三口在荷屬葛羅吧埠被綁架,陸老先生也堅持認為,是陸太太非要去荷屬的外國藥廠參觀學習才會引起這場悲劇,他深恨自己這個大兒媳,恨到險些不肯讓她的棺椁埋在陸家陵園。還有,你們看陸世澄是不是生得比一般男子都漂亮?這是因為他長得極像自己母親的緣故,據說陸老先生一看到長孫就想起那位自己厭憎的兒媳,連帶着祖孫倆的關系就不冷不熱的。”
不,不對,聞亭麗暗暗回想當日在陸公館那位劉媽所說的話,這其中一定少不了陸二爺和陸三爺的挑撥,畢竟陸家大爺一死,長房唯一有資格他們搶奪龐大家産的就是陸世澄了,倘若陸世澄不變成“啞巴”,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難講。
“出事後,那位伍星雲教授經常以師父的身份來陸家探望陸世澄,幾年後,又開始手把手教陸世澄數學,他的門生個個都能提前考入大學,陸世澄也不例外,十五歲時就考進了南洋公立大學讀經濟系,聽說在系裏名列前茅,念了三年之後,陸世澄因為‘某些緣故’來了上海,伍星雲就幫他聯絡了自己的母校滬江大學,陸世澄便轉到這邊來念書了,一邊念書一邊主理這邊的業務,一年前正式畢業。”
末了高筱文慢條斯理說:“我大哥他們經常開玩笑,陸世澄光是用人的本事就令人稱道——南洋的伍星雲、上海的邝志林,這兩位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經商奇才,邝志林也就罷了,他本就是陸大爺生前的心腹,伍星雲可是陸世澄自己籠絡的,他當時才多大,竟能驅使這樣的怪才為自己所用,那麽兩年前,他能不聲不響奪回陸家的主事權也就不足為奇了——欸?”
她驚奇地瞪着窗外:“你們瞧,陸世澄不會同意跟我大哥吃晚飯了吧?不行不行,我得出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你們還記得那晚在仙樂絲我說過要創辦一家香粉公司吧,文書我都做好了,就是還得拉些股東才行,你們在這等我的好消息。”
“等等,你大哥究竟要找陸先生做什麽?”
“還不是為了逸菲林名下要新開一家游樂場的事,他已經說動孟麒光入股,又試圖說服陸世澄出資,可因為陸世澄不同意自己只占兩股沒能說成,說來奇怪,白龍幫好像也對游樂場這個計劃很感興趣,前一陣,曹幫主突然找我大哥說要入股,以往白龍幫插手別人的買賣時從來只簽空頭支票,這次曹幫主竟主動帶來了一大箱現金。我大哥不願意跟白龍幫攪在一起,自是不肯收這筆錢,可他又怕白龍幫惦記剩下的股份,于是急三火四去游說陸世澄。”
聞亭麗心中一動,那日邱淩雲帶人來仙樂絲鬧事時,曾聲稱他們幫主要招待一位北平來的貴客。
這位北平貴客,會不會就是這次的出資人?這人究竟什麽來頭,能一下拿出這麽多錢,關鍵還如此神秘。
說話這工夫,高筱文已經風風火火朝外面走了,因為走得太急,不小心跟一位進店的老太太撞了一下。
說來奇怪,西式咖啡館的顧客向來以年輕人居多,鮮少見到老人光顧,老太太躬身慢慢走着,似在找尋什麽人。
路過這桌時,聞亭麗只覺腳踝邊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一低頭,就看見腳下落着一個不起眼的糖紙紙團,心知有異,趁人不主意把那張糖紙撿起。
【3895-893,平。】
聞亭麗胸膛一陣狂跳,“平”是厲成英的暗號。再擡頭,老太太已經轉身出了店。
聞亭麗四下一顧,前臺就有電話,讓燕珍珍和趙青蘿幫忙照看小桃子,起身去剛打電話。”
撥過去,果然通了:“喂,我是——”
“小聞,你別說話,聽我說。”那正是厲成英的聲音,“陸三爺來上海了,前兩天連同白龍幫的人派人刺傷了我們兩名同伴。”
聞亭麗的心一瞬間跳到了嗓子眼裏。
“白龍幫一直想搭着陸家做南洋一地的生意,但陸家嚴禁自家子弟跟幫派攪在一起,陸克儉大約是想重新奪回陸家的大權,所以才會違背祖訓跟曹振元聯手,他二人一聯手,對我們形勢會極其不利,眼下只有一個人能破這個局,就是陸世澄,而欣欣百貨和逸菲林的這場博弈,就是最好的機會。”
聞亭麗忍着發問的沖動。
“陸世澄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三叔的弱點,我們與其日夜防備白龍幫和陸克儉,不如直接借助陸世澄的手瓦解他二人的聯盟。”
接下來,厲成英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陸三爺和曹振元既看中了高家的買賣,勢必會通過支持逸菲林的比賽來向高庭新賣好,高庭新未必願意受白龍幫的桎梏,故而急着來找陸世澄。
陸世澄得知他三叔參與其中,定會想辦法離間曹振元和陸克儉,曹振元為人陰險多疑,一旦生出嫌隙,絕不會再全心全意任由陸三爺差遣。
如此一來,白龍幫和陸三爺的所謂“聯盟”自然會土崩瓦解,厲成英便可以趁機在陸克儉和白龍幫兩邊各自安排埋伏。
現在問題是,厲成英無法預估陸世澄會怎樣做,而以陸三爺往日的作風,計劃一失敗馬上就會從上海撤離,此人的勢力目前全在北平,他一撤走,她們這邊就不好布局了,所以留給厲成英的時間和機會不多……
聽完全盤布局,聞亭麗下意識轉頭望向對街那個人影,她已經聽明白了:在這件事上,她跟陸世澄的立場其實是一致的。
只不過他在明,她在暗。
兩方共同的敵人都是陸三爺和白龍幫。
這讓她的內心不再像上次那樣糾結。
何況,厲成英過來找她時,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本來面目。她猜她要麽受了傷,要麽必須用這種方式甩掉自己身後的耳目。
偏偏厲成英對自己的境況一字不提,可見并不想通過這些事來左右她的決定。
時至今日,聞亭麗早已明白為何鄧院長會将厲成英視作心腹,也清楚為何連包亞明那樣的知名律師也甘願做厲成英的“下屬”,厲成英不僅能力超群,還有一份體恤人的寬廣胸襟。
可這樣一位出色的接班人,如今也面臨着鄧院長當初的困境,聞亭麗心中一緊,毫不猶豫地說:“嗯。”
她緊緊攥住話筒,仿佛這樣做能讓厲成英感受到她的堅定。
厲成英在那頭沉默良久:“還有一件事你需提前警惕,據天津的同伴說,曹振元前幾天突然親自去了一趟天津,估計是有什麽安排——結合最近逸菲林大肆宣傳的選美比賽,你最好多留意近日從天津來的女子,白龍幫脅迫起人來自有一套,根據曹振元以往的作派,他很可能會派人去接近陸世澄。”
“您是說,這女子也會來參加選美比賽嗎?”聞亭麗捂住話筒小聲說。
“具體的情況我們暫未查明,你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立場的前提下提醒陸世澄當心,不能再多說了,有事給這個號碼打電話……”
聞亭麗惴惴回到桌邊,高筱文踩着高跟鞋回來了。
“陸世澄答應跟我大哥吃飯了,我也得趁這機會推薦我的香粉公司,你們要不要一起?”
聞亭麗忙說:“好。我想,陸小先生是滬江大學畢業的,也算是知名校友,待會如果他心情好,不知能不能幫我們寫幾封推薦信?”
燕珍珍正忙于跟小桃子搶奪一塊圓形巧克力糖球,聞言一拍桌子:“要說還是你機靈!萬一我們的分數只是剛夠上線,有了知名校友的推薦信,多多少少能增加一點印象分,就不知陸小先生肯不肯幫忙。”
幾個人興沖沖出去。高筱文拉着聞亭麗幾個上前打招呼,“這是我同學,陸先生應該見過。”
陸世澄望着聞亭麗好一陣沒反應。
他在思索為何自己總能遇見聞亭麗。
聞亭麗卻是一臉開心:“這麽巧,陸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陸世澄一低眸,注意到她手裏還牽着一個小女孩。
這孩子最多三歲,活脫脫就是個小冬瓜。
“噢,忘介紹了,這是我妹妹小桃子。小桃子快說:陸先生好,高先生好。”聞亭麗說。
小桃子躲在姐姐身後,一臉戒備看看高庭新,又看看陸世澄,大約覺得陸世澄面善些,于是像模像樣對陸世澄欠了欠身:“陸先生好。”
高庭新怪叫一聲:“喂,小朋友,你怎麽不叫我呢?我是比他少只眼睛,還是少只耳朵了?”
大夥都笑了。
陸世澄蹲下來,煞有介事跟小桃子握了握手,這才重新起身。
小桃子甚少遇到把她當作大人一樣打招呼的人,當即興奮地仰頭望向自己的姐姐,用手一指陸世澄。
聞亭麗笑着對把妹妹的手按回去:“陸先生是很有禮貌的,我們小桃子也要待人客客氣氣,快,叫高先生好。”
“dao先生好。”小桃子稚聲稚氣地把“高”叫成了“刀”,一班人又笑了。
“既然幾位女士有興趣一起去,我們這就出發吧。”高庭新意氣風發地說,“地方不遠,就在富春大飯店。”
忽一愣:“筱文,你的車呢?”
“沒開,今天我可是坐你的車出來的。”
“這——”高庭新犯起了難,筱文一共帶來了三位同學,不,加上小桃子一共是四位女士,一輛車裝不下這麽多人,臨時從車行調車呢,沒準要耽誤半個鐘頭,陸世澄是他好不容易才請到的貴客,總不能讓人家在路邊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倘若丢下兩位女士在路邊等出租車——問題倒是解決了,可這也太不紳士了。
高筱文早就蠢蠢欲動了,忙拉住聞亭麗的手:“要不我們幾個坐陸先生的車吧,就不知會不會打攪陸先生?”她用一種淑女化的口吻矜持地詢問陸世澄。
陸世澄正待上車,回頭看見這情形,毫無難色點點頭。
“我就知道,我就沒見過比陸先生更随和的人。”高筱文高興地拉着聞亭麗過去上車,高庭新一看就知道妹妹和她同學在打什麽主意,無非是想趁單獨相處的機會游說陸世澄投資她自己的香粉公司。
這個聞亭麗,倒挺能幫妹妹制造機會,他閃身擋在前頭:“欸,你坐大哥的車,路上我有話要跟你說。”
不由分說把高筱文拽到自己的車上去了,又過來強行“邀請”聞亭麗,不提防看見小桃子滿手的巧克力醬,頓時縮回了手。
他那輛車可是新買的,嶄新的杏白色皮子怎經得起小孩子這樣揉雜。
可他又不好公然露出嫌棄的表情,只好假裝成自己的目标是燕珍珍和趙青蘿,改邀她們上了車。
聞亭麗知趣地留在路邊:“高先生你們先走,我和小桃子在這裏等車行的車就可以了。”
一邊說,一邊彎腰用帕子幫妹妹擦手。
陸世澄看見這情形,下車打開這邊的車門,示意聞亭麗上車。
聞亭麗忙擺手:“謝謝陸先生,我們等一等就好了,我怕小桃子身上的零食弄髒陸先生的車。”
說完這話故意等了一等,卻半天沒等來陸世澄的回應,一擡眸,就看見他不動聲色看着她,目光裏竟有幾分探究的意味,這是陸世澄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
聞亭麗心尖一顫,剛才她為了不上高庭新的車故意捏碎小桃子的巧克力糖球,料着陸世澄絕不會注意她這些小動作,可他分明已經把她的所作所為都看在了眼裏,可他沒有當衆拆穿她,而是盡量在人前維護她的面子。
她咬唇低頭,嘴邊卻露出一點笑意,再擡頭,陸世澄已然恢複了平日那淡然的表情,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他正色看着她,又指了指馬路邊的車行廣告,如果她不願意坐他的車,他可以幫她叫車。
聞亭麗不假思索帶着小桃子上車:“那就謝謝陸先生了。”
這下輪到高庭新不好意思了,陸世澄看上去比他還要潔癖,竟毫不在意這些小事,他搓搓手:“好了,這下可以出發了。”
上車後,聞亭麗表面上忙着幫小桃子拾掇,注意力卻全放在前座的陸世澄身上。
厲成英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不經意”把陸三爺暗中潛回上海的消息透露給陸世澄。陸三爺分明是有備而來,這次又有白龍幫的人幫他瞞天過海,看情形他們做得很成功,陸世澄這邊竟像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其實要不是厲成英他們提前一個月在北平埋下眼線,也不能湊巧得知此事。這消息被瞞得越久,他們就越難以借助陸世澄之手對付陸三爺,所以必須有人盡快在陸世澄面前“走漏風聲”。
可是,陸世澄一向對他三叔的事非常警惕,究竟要怎樣說才能算“不經意”呢。
前座偶爾傳來兩聲紙張翻動的聲音,司機在開車,陸世澄心無旁骛翻閱着一份文件,聞亭麗坐直身子一看,那是高庭新剛才遞給他的【逸菲林游樂場】興建計劃。
她悻悻然托起腮望着陸世澄的側臉。
他看得那樣認真,她臉皮再厚也不好貿然打攪人家做事。
不料這翻書的聲音引起了車內另一人的注意,小桃子默默在後座觀察陸世澄一會,仰起小臉問:“姐姐,陸先生……考大學嗎。”
聞亭麗心中一喜,忙假意捂住小桃子的嘴:“陸先生不用考大學,他大學都畢業了。”
小桃子驀然睜大眼睛,轉頭盯着陸世澄的後腦勺,滿臉疑惑地吐出一個名字:“湯生大夫!”
聞亭麗差點笑破了肚皮,小桃子知道的幾個大學生都是在慈心醫院認識的,例如被她叫成“湯生”的湯普生大夫就是前年剛畢業的,小桃子大約在疑惑同是大學畢業生,為何湯普生大夫比陸世澄看上去老這樣多。
她低聲笑着說:“他們倆的學科不一樣,湯普生大夫是醫科生,難免會顯老一些,而陸先生念的是經濟系,何況陸先生十五歲就上大學了。”
陸世澄微側過臉,像是有點奇怪聞亭麗對他的履歷這樣清楚。
聞亭麗赧然地說:“陸先生別誤會,我也是那晚在仙樂絲無意間聽見幾位學校的先生說起過陸先生的履歷,記得好像是……某位同學要考滬江大學的經濟系,湊巧就說起了陸先生也是滬江畢業的,可惜沒說幾句,那姓邱的就帶着一幫流氓闖進來鬧事了。”
她氣呼呼地嘆口氣:“一說起這事就來氣,那晚我們大家好不容易請到鄒校長出來過生日,結果差一點就被這幫人攪了興致,祝老板再三說有人包場了,邱淩雲卻說他們曹幫主要招待什麽北平來的貴客一個勁往裏闖。可我知道他是在瞎吹牛,因為他一聽說包場的是陸先生就灰溜溜帶人走了,可見這所謂的北平貴要,純屬子虛烏有。”
一面說,一面暗暗留意陸世澄的反應,陸世澄果然對“北平”兩個字很注意,因為他翻書的動作幾乎立刻就靜止了。
至此,聞亭麗心知再說下去就顯得刻意了,便适時打住了話頭,可這時,小桃子突然脆生生地說:“您為什麽不說話?”
聞亭麗頭皮一炸,小桃子又對着陸世澄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轉頭問姐姐:“疼疼嗎?”
陸世澄轉過頭看着小桃子,面上看不出愠意。聞亭麗吓得忙要捂住妹妹的嘴,這回是真捂。
小桃子卻早從自己的前兜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陸世澄。
“糖,周嫂吃糖就不疼了。”
聞亭麗定睛一看,那是她之前給小桃子買的羅漢果糖,前一陣因為周嫂有點傷風,她請湯普生大夫幫忙開了點西藥,周嫂吃過藥很快就見好了,嗓子卻時不時有點犯癢。劉護士長查房時老聽見周嫂清嗓子,就拿出一包羅漢果糖給她。
小桃子只當周嫂的傷風是吃這糖吃好的,也鬧着要吃。
聞亭麗問過劉護士長這糖日常吃也沒問題,便帶着小桃子到附近的五洲大藥房買了一盒,但規定小桃子一天只許吃一粒。
聞亭麗雖然及時捂住了妹妹的嘴,卻沒能攔住妹妹把手伸出去,一粒褐色的糖圓溜溜地滾到了陸世澄的手邊,繼而滾到中隔上,下一步就要滾落到他的褲腿上,幸虧陸世澄及時撈了一把。
聞亭麗不便再從陸世澄手裏奪糖,只得打着“哈哈”笑道:“陸先生千萬別見怪,這是潤喉用的羅漢果糖,小桃子平日裏當糖吃的,您擱到我帕子上吧,當心黏手。”
她急急低下頭警告妹妹不許再亂說話,同時掏出帕子預備接過那糖。
陸世澄沒照做,卻也沒當着姐妹倆的面扔掉那糖,而是從衣兜裏取出一塊帕子把糖裹住,再将其放進前胸的口袋裏。
然後,他鄭重其事對小桃子點頭表示感謝。
小桃子雖被姐姐捂住了嘴,卻一直注意着陸世澄的舉動,見狀,她仰頭看看自己的姐姐,兩只小小的胖手高興地拍了拍。
聞亭麗悄悄松了口氣,至少,陸世澄沒有當面輕賤小桃子的一片好意,恰在此時,車到了富春飯店門前,她抿嘴笑道:“小桃子平常可是把這糖當作寶貝的,病房裏誰要都不給。”
陸世澄下車幫姐妹倆開了車,徑直朝飯店內走去,聞亭麗道聲謝,看看左右,并未看見高氏兄妹的車,這飯店她又不熟,只好牽着小桃子跟在陸世澄身後向裏走。
一邊走,一邊小聲叮囑妹妹。“這裏是飯店,我們小桃子是淑女,待會吃飯的時候要注意禮儀。”
小桃子充滿期待地“嗯”了一聲。
“今晚表現夠好的話,過些日子姐姐就帶你去游樂場玩。”
“小桃子乖,小桃子明天就去!”小桃子不依。
就聽聞亭麗耐心地低聲解釋:“姐姐最近沒鈔票呀,有錢了第一時間帶你去好不好?”
這些私下裏的對話陸世澄原想回避,無奈老是飄到他耳朵裏,突然好一陣身後沒動靜,他納悶地轉頭,原來是小桃子的鞋帶開了,聞亭麗蹲下去幫妹妹系鞋帶,她對待妹妹相當有耐心,一縷鬈發落在腮邊她也恍若未覺。
這樣看過去,原來她不說話的時候,也是帶着笑意,而且,她的額頂還獨有一個美人尖。
系好鞋帶後,聞亭麗直起身把頭發挽到耳後,一擡頭,才發現陸世澄立在前面,盡管他似乎一直望着另一個方向,但他明顯在等她們。
聞亭麗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忙牽着小桃子過去笑道:“您在等我們?抱歉耽誤陸先生時間了。”
陸世澄默不作聲繼續向前走,聞亭麗讪讪地要說話,忽聽見高氏兄妹的聲音。
“妹妹你看,這就是我今天跟你們說的大美人朱紫荷小姐,鄒校長,原來您跟朱小姐認識?”
聞亭麗順着陸世澄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一位穿粉色洋裝的女郎俏生生立在臺階上。
一望之下,她幾乎有些挪不開眼,這女孩的那種标致,幾乎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別說飯店裏來來往往的男人看得眼睛發直,她一個女孩看了都心動。
“她是我一位同窗的女兒,當年她母親去了天津任教,我則留在上海。我這同窗這些年身體不大好,紫荷為了陪伴母親也甚少來上海。”鄒校長熱忱地介紹,“好在紫荷很給她母親争氣,當初考進了南望大學,現在又在天津衛美術館擔任副館長,最近逢上館裏修葺,所以到上海來玩幾天。”
天津!
“這可不是巧了。”高庭新笑道,“朱小姐一位同學恰是我的朋友,我這朋友看我到處邀人參加比賽,就向我推薦了朱小姐,朱小姐是個爽快人,當場就答應了。我久聞朱小姐大名,她能詩、善畫,念書時還曾被評為南望大學的校花,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大畫家加入我們逸菲林的比賽,何愁不能引起轟動。筱文,大哥沒說錯吧?單憑朱小姐一人,就足以壓過滬上的一票校花了。”
高筱文甕聲甕氣地轉移話題:“咦,聞亭麗和陸先生怎麽還沒到?”
鄒校長發現了後頭的聞亭麗和陸世澄,忙沖陸世澄招手:“你來,這是朱紫荷,她母親當年跟我和你母親是同窗。”
朱紫荷很端莊地立在那兒,垂下眼睫微笑說:“我見過陸先生的。”
陸世澄微訝看她一眼,朱紫荷滿臉遺憾挽住鄒校長的胳膊:“看樣子,陸先生完全不記得我了。”
這話一出,陸世澄不得不重新認真打量她,鄒校長奇道:“你和世澄在何處見過?”
那邊,高筱文在聞亭麗的眼前用手劃了劃:“你在發什麽愣?”
聞亭麗的确在發呆,“天津”和“選美“這兩個詞早已攫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世上竟會有這麽巧的事麽?她定定望着朱紫荷,實在無法将這個端莊貌美的年輕女郎和白龍幫的細作聯系在一起,但厲成英那邊的消息好像從未出過錯。
“說起來的确只遠遠見過一面,難怪陸先生沒印象了,前年我和你……”朱紫荷似乎娴于應酬,很快就打開了話匣子。
聞亭麗果斷過去跟鄒校長請安:“校長好。“
鄒校長拉住聞亭麗的手:“正要問你呢,你今天早上給我打過電話?”
“嗯,我有件東西要還給您。小桃子,快向鄒校長問好。”
就這樣,聞亭麗不動聲色截住了朱紫荷的話頭,朱紫荷倒也不惱,轉臉打量一回聞亭麗,欣然問:“這位是?”
“我們學校的校花聞亭麗小姐。”高筱文笑嘻嘻說,“她也曾是秀德女子中學的校花。朱小姐千萬別被我大哥那些話給騙了。你瞧,我們滬上的校花可沒那麽差。”
高庭新氣得直笑:“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你這話叫朱小姐怎麽答?”
朱紫荷卻落落大方說:“受朋友所托過來湊湊熱鬧,絕不敢把高大公子的玩笑話當真。剛才看到這位聞小姐,我都慚愧到不敢主動跟她打招呼,還有高小姐,你不知道你自己也很美麗麽,你報了哪邊的比賽?這兩位漂亮姑娘是——”
聞亭麗秀眉微挑,奉承話誰都愛聽,朱紫荷自謙的同時不忘擡高對手,關鍵語氣還那樣誠摯,高筱文的敵意一下消減了幾分。
怪不得高庭新對這次比賽信心滿滿,這位朱紫荷小姐何止是“秀外”,更是“慧中”。
再開口時,高筱文的語氣果然和善了許多:“她叫燕珍珍,這是趙青蘿,她是我表親。我們四個都在務實念書,朱小姐要是在上海期間覺得悶,可以找我們玩,你和鄒校長也在此地訂了位置嗎,何不一起?”
朱紫荷一邊答,一邊挽着鄒校長的胳膊向內走,表面上在跟女孩子們說話,卻始終跟陸世澄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聞亭麗心中警鈴大作,最好這位朱小姐不是白龍幫派來的細作,不然只怕不大好應對。
入席時,鄒校長坐了主位,陸世澄則坐在鄒校長右手邊,鄒校長又拉着朱紫荷坐在另一側。
如此一來,聞亭麗幾個只能坐在圓桌的另一邊。
席間,朱紫荷一直以小輩的姿态服侍着鄒校長,鄒校長也待朱紫荷與旁人不同。
大約是因為陸世澄太不好請,高氏兄妹極珍惜這次共進晚餐的機會,坐下沒多久,就争先恐後向陸世澄游說自己的項目。
“不是高某自誇,游樂場這計劃現有無數人想參股,虹口那塊地皮有多好自不必說,設施的規模也是空前的……陸公子非要占股四成的話,高某恐怕有些為難……白龍幫?沒錯,他們也極感興趣,而且拿的是現錢。”
桌上擺着紙和筆,陸世澄偶爾提筆問幾個問題,看似随意,卻下下都打在高庭新的要害上,才幾個回合,高庭新就敗下陣來,而且看情形,聞亭麗在車上的那番話起了作用,開局沒多久,陸世澄就不露痕跡把話題扯到了白龍幫身上。
“曹幫主哪來這麽多現金?我當然都打聽清楚了,半月前,曹幫主去了一趟天津,天津衛的桃林公司、嘉爾奶粉廠白龍幫都有股份,這筆錢大多是從這兩家的賬上調來的。”
聞亭麗在心裏猛搖頭,不不不,這都是白龍幫放出來的煙霧彈,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是陸三爺!
可是,不知陸世澄是不是信了這話,只在垂眸思索着什麽。聞亭麗不由暗暗發急,究竟怎樣才能再次把話題引到北平上呢,有了!
大概是她總盯着陸世澄瞧之故,對面有人朝她射了兩眼。
“聞小姐,聽說你預備要拍電影了?不知你要演的是什麽角色?”有人笑吟吟向她發問,正是朱紫荷。
聞亭麗俏皮地對朱紫荷眨眨眼:“我們導演說在開拍前一切都要保密,但我可以提前透漏一句,這是北平知名劇作家月照雲女士創作的劇本,劇情絕對夠精彩。”
她故意加重“北平”二字。
“月照雲?”朱紫荷一下子來了興致,“那想必十分精彩,等你們的片子正式上映,我一定多買幾張票捧場。”
兩句話下來,大夥的注意力又被朱紫荷引到別處去了,所有人都開始聊電影。
陸世澄卻沒這麽好打發,接下來不再繼續詢問有關游樂場的問題,而是坐在那兒事不關己地喝着茶,高庭新怎肯罷休:“陸公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曹幫主來找我時還帶了北平某家地下錢莊的大股東,此人當年曾受過曹幫主的恩,正是此次的出資人之一,不過嘛,他們錢莊的錢畢竟來路不明,所以他來上海之後也沒敢大肆聲張,剛才我怕惹麻煩就沒提。
“這事我當然敢确定!陸先生應該知道我們高家當年就是做錢莊起家的,想要弄清一筆錢的來龍去脈,沒人比我們更在行。”
聽起來,陸三爺這次的計劃天衣無縫,人和錢,全都提前安排好了。
不知陸世澄是不是就此打消了疑慮,還是認為從高庭新口裏問不出什麽,接下來只問些游樂場設施上的細節,沒再打聽別的。
聞亭麗只在一旁幹着急,席散時,鄒校長對朱紫荷說:“去,把你在愛梅飯店訂的房間退了,這段日子你就住在我那兒。”
朱紫荷一副拗不過長輩的無奈模樣,笑道:“行行行,就照您說的辦,就是我的行李太多,待會還得專門雇輛車才行。”
她看一眼陸世澄,鄒校長略有所悟,指了指陸世澄的身後:“世澄不是開車了嗎?世澄,你方便送我們一趟嗎?”
朱紫荷垂眸等待着,陸世澄未曾猶豫就招手讓自己的司機把車開過來,然而車一停好,他就歉然對鄒校長指了指自己的腕表。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表示自己還有事要忙。
鄒校長遺憾地嘆口氣:“這些日子你太忙,想跟你說上幾句體己話簡直不可能。”
陸世澄只是笑了笑,鄒校長拉着朱紫荷上車,坐下後又說:“禮拜天能不能來家裏一趟?我有幾個興學計劃要提前跟你商量。”
陸世澄點點頭。鄒校長這才滿意,這會兒司機已經打完了電話,過來對陸世澄說:“陳管家馬上派車過來。”
鄒校長忽又想起什麽,隔着車窗問:“小聞,你先前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
聞亭麗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朱紫荷将要在鄒校長家裏常住的事,聽見這話,低下頭在書袋裏找了一氣,明明那張法郎就在手邊,卻故作懊惱地說:“糟糕,下午出來時忘帶了,要不回頭等您有空我再給您送去。”
鄒校長無奈笑道:“這孩子。”
聞亭麗順理成章站到了陸世澄的身旁,右手還牽着小桃子,揮揮手說:“校長再見,朱小姐再見。”
朱紫荷意味深長望着聞亭麗,但也只能在車內向他們揮手告別。
高庭新在後頭看見這情形,把胳膊懶洋洋搭在車門上,低聲問妹妹:“原來聞小姐喜歡陸世澄?”
又納悶笑道:“奇怪,陸世澄那樣聰明一個人怎會看不出聞小姐這些小動作,竟也慣着她。”
高筱文茫然放下手裏的化妝鏡:“啊?誰慣着誰?”
高庭新咳嗽兩聲,揚聲說:“青蘿,兩位密斯,高某送你們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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