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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第 25 章
厲成英倒沒再多打聽什麽, 只在電話裏叮囑聞亭麗當心。
禮拜天這日,聞亭麗約燕珍珍去趙青蘿家裏溫書。
趙青蘿自己有間單獨的小書房,在她那兒看書, 比在鬧哄哄的慈心醫院病房清淨許多。
一上午過去,聞亭麗溫熟了不少功課,中午又在趙家用的膳。
飯畢,三個小夥伴坐在一起研究各學校的招生公告,趙太太忽過來敲門:“青蘿, 筱文打電話找你。”
三人互望一眼, 高筱文既是她們同班同學, 也是趙青蘿的表親, 但與趙青蘿不同的是,高筱文不大喜歡念書, 她父親是糖果大王,将來不愁沒有出路,高筱文自己也承認當初來務實就是為了混一張中學文憑,別的同學忙着備考, 她卻日日忙着騎馬和參加舞會。
“多半是要叫我們去她家玩, 我去推了她吧。”趙青蘿推開椅子。
不多時, 趙青蘿咚咚咚上樓,然而并不進屋,只立在門口氣呼呼叉着腰說:“這人真是的!”
“怎麽了?”
“高筱文說她大哥在霞飛路新開了一家百貨公司,比欣欣百貨蓋得還要摩登,在正式開業之前, 高家大哥預備先舉辦一個大型招待會, 邀請了本埠一衆明星前去賞光,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到陸家幫忙剪彩, 高筱文說當晚一定很熱鬧,叫我務必去開開眼界。我回說考完之後再去,高筱文卻說她一個鐘頭前就差人送請帖過來了,還強調這是她家的大事,我若不去她就要跟我斷交。你們說這人霸道不霸道?她跟她大哥平日關系又不睦,非拉着我去湊熱鬧做什麽?”
燕珍珍漫不經心地翻着課本:“高筱文這個人從不記仇,不想去的話,直接推了她好了,她這人,頂多氣個兩三天就撂開手了。”
聞亭麗聽到“陸家”二字,耳朵倒是立即支棱了起來,然而一想到那晚請陸世澄吃飯的初衷,複又耷拉下去,橫豎厲成英已經開始調查陸家三爺了,她這邊緩一緩也沒關系,于是并不接茬,只一個勁地催促趙青蘿:“別浪費時間了,你快過來看看這道題,我和燕珍珍解出來的答案不一樣。”
過了一個鐘頭,高家果然送來幾張請帖,除了送給趙先生.和趙太太各一張,又專程給了趙青蘿一張。
請帖的設計倒是符合高家人一貫的浮誇作風,暗紅色的底子,洛可可浮雕花案,帖子四周還不甘寂寞地滾着金邊,日期是禮拜六。
趙青蘿問聞亭麗和燕珍珍怎麽辦,兩人都拒絕幫她出主意,趙青蘿賭氣把請帖鎖進了抽屜裏。
聞亭麗在趙公館學到下午五點鐘才走,臨走前,趙青蘿特地從車行叫了出租車送兩個小夥伴上車。
晚上聞亭麗在病房裏跟小桃子和周嫂吃晚飯,陪護拿着一份報紙進來:“剛才聽幾個大夫說,閘北好像又有人被槍殺了,聞小姐,你識字,看瞧瞧報上是怎麽說的。”
聞亭麗忙要奪過報紙來看,黃遠山卻找了過來,一進來就将水果等物擱到病床邊,聞亭麗有一陣沒看見黃遠山了,不免驚喜交加:“黃姐。”
黃遠山指指病床上的聞德生,溫聲說:“我來看看伯父。”
她立在床邊關懷地問了幾句,又同小桃子玩了一下,末了用眼神示意聞亭麗跟她出去。
一到門外就發問:“聽說白龍幫有個姓邱的一直在找你麻煩?”
聞亭麗嗯了一聲。
黃遠山想了想說:“這樣吧,電影協會的林副會長跟曙光律師事務所的包大律師交情還不錯,包律師你聽說過吧?那可是連曹振元都忌憚三分的人物,今早我已經拜托林會長在中間幫忙引薦,過幾天大夥一起吃個飯,屆時包律師會對外說你父親跟他是早年的好朋友,我再找幾個記者在報紙上宣揚宣揚,這樣全上海都知道你背後有電影協會和著名律師撐腰,姓邱的自然不敢再找你麻煩。”
聞亭麗心中暗喜,厲成英那邊這麽快就發力了。
由電影協會出面引見她和包亞明,自是再合理不過了。
她高興地說:“黃姐,您真好。”
黃遠山哼了一聲:“我只是看不慣一幫流氓欺負一個小姑娘,再說我可不是白幫忙的,你的服裝已經裁得差不多了,足足花了我這個數!”
她攤開手掌做了個手勢:“錢都花出去了,我可不希望中途被人給攪了局。聞亭麗,我得提醒你,說好了等你一畢業就開拍,到時候你別又找什麽借口反悔。”
聞亭麗一拍胸脯:“放心吧。我聞亭麗一言,驷馬難追!”
黃遠山走後沒多久,劉護士長來找聞亭麗,依舊去的上回那間空置的庫房,一進去,就見厲成英候在裏頭。
“電影協會的人過來找過你了?”厲成英笑吟吟地問。
聞亭麗感激颔首:“勞您費心了。還有上回那幫老奶奶,也麻煩您幫我轉達謝意。”
厲成英卻露出愧色:“那日恰好我和老包都有急事在身,差一點就沒能幫你解圍。”
聞亭麗忙說:“一點也不晚!我知道您一定會派人來幫忙,橫豎會想法子拖延時間的。”
厲成英綻出笑容:“你就這麽信任我們?”
聞亭麗笑了笑:“就沖着您跟鄧院長的交情,我也從未懷疑過您。”
厲成英回身從皮包裏取出一樣東西交到聞亭麗手中。
那是一個小小的硬皮箱。
沉甸甸、冷冰冰。
聞亭麗好奇地打開箱蓋,一望之下,腦中閃過一道白光。
“這是——”
厲成英摁住聞亭麗的肩膀示意她噤聲。
“經過這一次的事件,我想我們該重新考慮你的人身安全問題了,即便日夜派人保護你,也免不了遇到一些突發狀況,況且鄧院長剛醒……”
聞亭麗一懵,登時激動得語無倫次:“她老人家醒了?能不能再去醫院探望她一次?”
厲成英嘆息:“上次帶你去見她老人家已經冒着很大的風險,這次再去,只會讓你也跟着身陷險境。昨天晚上她老人家剛一醒,消息就不胫而走,中午有人試圖混進鄧院長的病房行刺,還好被我們的人及時攔阻,看樣子,他們不将鄧院長除去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和老包現在的任務除了保護院長,就是盡快內找出幕後主使。”
聞亭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裏:“那人有沒有供出是誰主使?”
“對方買通了法租界的巡捕,剛露餡就逃跑了,但逃走時背部中了一槍,不盡快治療的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我已經令人留意各藥店和私人診所,一有動靜就會采取行動。”厲成英冷聲說,“另外,‘力最時’洋行那邊也有了新動靜,那位新上任的經理剛在香港置了一座宅子,而出資人極有可能是陸家,我們已經暗中聯絡香港錢莊那邊的人,如能查到這筆錢的具體來源,就能确定究竟是陸三爺還是陸世澄指使的了。”
又道:“對了,陸世澄那邊,你可有什麽新線索?”
聞亭麗如實以告:“那次吃飯我什麽也沒打聽出來,那之後我也沒再見過陸世澄和邝志林。”
厲成英目光如炬,問話卻很含蓄:“小聞,你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聞亭麗遲疑數秒,誠實地點點頭:“這些日子我接近陸世澄的次數太多,我擔心再這樣下去會讓他起疑心,再說——”
那日陸世澄本可以不管她的,可他還是趕了過來。
面對這樣一個幫過她的人,她實在不好意思當面一套背地一套。
厲成英了然地看着她:“小聞,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但一日不查到幕後主使,鄧院長就一日處在危險之中。況且,你查陸世澄,他也可能在背後查你,你有沒有想過,那日陸世澄這樣做也可能是為了試探你。”
聞亭麗赧然片刻,堅定地擡起頭來:“您說的不錯,我的确有些意氣用事了,但如果我沒猜錯,陸家可能已經有點懷疑我了,倘若貿然行動,只會讓他們更起疑心。”
厲成英神色異常凝重,快步在屋裏踱了兩步:“你可能不知道,那日我和老包之所以未及時趕來,是因為有位夥伴在閘北被槍殺了,他剛從武漢拿到力最時洋行的資料,一到上海就聯絡我們,但不等我們兩方碰頭,這位朋友就慘遭毒手。”
聞亭麗一駭,先前陪護說的那樁新聞當事人,竟是厲成英的同伴?!
厲成英微顫着閉了閉眼:“所以你明白了嗎,時間不等人,再不趕快查出幕後真兇,還會有更多的夥伴遇害。我們請你幫忙,除了考慮到你跟鄧院長有一份不為外人所知的交情,也因為你的背景經得起陸家調查,只要他們無法拿出确鑿的證據證明你有問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們,你得知道,在此類行動中,對方的懷疑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依靠自己的智慧見機行事。”
聞亭麗帶着慚色聽着,正色道:“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厲成英鄭重其事從箱子裏取出那把“盒子炮”(注)。
“拿着吧,從今天開始,劉護士長每晚會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教你射擊。”
或許是房間裏太靜,聞亭麗幾乎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她小心翼翼撫摸槍身。
“裏面沒裝子彈。”厲成英提醒聞亭麗,“劉護士長教你射擊的同時,還會教你一些防身術,以便你今後能夠靈活應對一些緊急狀況。”
聞亭麗屏住呼吸發問:“等我完成了這次的任務,這把槍還是會屬于我嗎?”
厲成英含笑說:“它從此就是你的了。”
聞亭麗眼眶一熱,忙将槍緊緊握在手裏,那冰冷實沉的觸感,讓她獲得了從所未有的安全感,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這才顫聲問:“鄧院長她老人家恢複得如何?能進食了嗎?”
厲成英搖搖頭:“我聽老包說,盡管鄧院長神志不十分清醒,但昨晚一看到他就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公文包之前被我們檢視過了,裏頭只有一些醫院的文件,老包不解其意,便依次将東西取出來給鄧院長看,拿出記事簿時,鄧院長突然點點頭,翻到最後一頁時老包才反應過來,鄧院長是在打聽你的情況,她只怕你那日貿然進禮查飯店尋她,會誤中歹人的子彈,聽老包說你一切都好,這才放心地閉上眼。”
聞亭麗默然垂淚半晌:“請您幫我轉告她老人家,一定好好調養身體,等她康複了,我還每晚給她老人家送宵夜。”
厲成英拍拍聞亭麗的肩頭,一句話未再多說,提着公文包走了。
聞亭麗萬分珍重把槍藏在包裏,當晚,她給趙青蘿打電話。
“青蘿,你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這次高家的招待會都邀請了哪些人?”
***
過幾日,聞亭麗在黃遠山等人的引薦下,正式與包亞明“見面”。
第二天這消息就見了報。那日起,聞亭麗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給曙光律師事務所打電話。
禮拜五這晚,包亞明接到聞亭麗的電話,他想也不想就說:“如果你是為了明天高家的招待會聯系我,我得奉勸你一句,請帖我可以幫你弄,但陸家跟高家素無來往,陸世澄通常也不會出席這種場合,這次突然肯幫高家剪彩,其中必有蹊跷,而且據我所知,陸世澄的性子絕不像他表面上那麽好說話,你當心誤中他的圈套。”
聞亭麗卻說:“我不是要找您要請帖,我是要跟您商量另一件事。我已經打聽好高家當晚都邀請了哪些人,您的助手劉亞喬小姐是欣欣百貨董家的表親對不對,我得向您借她一用。”
聽完聞亭麗的計劃,包亞明似乎有些意外:“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法子?”
“那當然。”
“辦法倒是很不錯,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反客為主了,但此事說起來容易,辦起來卻難。”
聞亭麗卻說:“對旁人來說難,對您來說卻易如反掌。”
包亞明被這話逗笑了:“密斯聞這口才,不做律師可惜了。好,我可以試一試,但我得再次提醒你,陸世澄其人,心思極缜密。即便我們做得再不露痕跡,也不能保證他不起疑心。”
聞亭麗拿出厲成英那日的話回包亞明:“時間不等人,再瞻前顧後,何時才能幫鄧院長脫離危險?我總要冒一回險的。”
包亞明扔下一句話:“等我的消息吧。”
***
禮拜六這晚,逸菲林百貨公司門前名流雲集。
高家所言不虛,這幢新蓋的百貨大樓處處比欣欣百貨豪華,上下共五層,頂樓建有花園和游樂場,櫥窗的設計也完全參照了巴黎現今最摩登的樣式。
高家在這次的招待會上也下足了功夫,光是上海這邊,就請來了段妙卿、樂知文、沈莺莺等十來位當紅明星,北平天津等地也有不少文藝界知名人士到場,門前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汽車,廳堂內随處可見衣飾鮮豔的男男女女。
為了擴大聲勢,高家同時給滬上幾家頗具影響力的報社發了邀請函,剪彩時,記者們蜂擁而至。沖着今晚這盛況,相信逸菲林很快就會在上海灘打響名頭。
陸世澄剛在門前下車,高大公子就帶着大隊人馬迎了出來。
剪彩之後便是隆重的晚宴。
一晌過後,邝志林過來找陸世澄,俯身在他耳邊說:“那位聞小姐沒來。這就怪了,頭些天我已經令人做了安排,只要聞小姐有心,她有的是法子從她朋友那裏得到請帖,說不定因為什麽事遲到了,再等等看吧。”
陸世澄微微側過臉,邝志林會意:“放心,絕不會是因為起了疑心沒來,我們這邊做得極隐秘,聞小姐再敏銳也很難察覺到不對勁。”
陸世澄想了想,示意邝志林靜觀其變。
稍後,高大公子過來邀請陸世澄:“實不相瞞,除了這間百貨公司,高某還将在虹口開一家大型游樂場(注),若是陸先生對此間項目也有興趣,可否撥冗聽高某細細說說。”
陸世澄在高大公子的陪同下四處轉了轉,便象征性地留在招待廳打橋牌。
剛坐下,一個男人就坐在了對桌。
緊接着,一道不冷不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陸世澄迎着對方的視線擡眼,這人他認識,叫孟麒光,早前在文家赴宴時,他曾接過孟麒光的名片。
奇怪的是孟麒光态度卻不似上回那樣殷切,反而有些冷淡,坐下後不聲不響看了他好幾眼,才和顏悅色同他打招呼:“陸小先生。”
高大公子看到孟麒光有些驚訝:“致知?!你不是說今晚絕不打橋牌嗎,怎麽突然又來興致了?”
“自是因為看到陸先生有興趣才過來湊熱鬧,孟某還未領教過陸先生的牌技呢。”
陸世澄對孟麒光颔了下首,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孟麒光的目光裏仿佛透着點敵意,可細辯之下,對方的臉上卻又只有真誠的笑意。
他疑惑歸疑惑,面上卻絲毫未顯,從容接過仆歐發過來的牌。
招待廳旁邊便是花廳,先前便有十幾位珠光寶氣的女眷坐在裏頭聊天,看到陸世澄過來,某位天津來的太太悄聲問:“那就是小陸先生吧,當真是名不虛傳,真該帶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過來學一學人家這名門風範。”
剛好高太太帶着自家女眷過來應酬,聞言笑着說:“幾位太太要過去打招呼嗎,陸小先生雖然不愛說話,但為人一貫很随和。”
女眷們便要起身,不料迎面看見一位氣派十足的大小姐走過來。
正是欣欣百貨的大當家董沁芳,她是董家這一代年輕人裏最有能力的那個,幾年前正式接管家業,在她的帶領下,欣欣百貨勢頭越來越好,俨然有成為滬上第一號百貨公司之勢。
這次高庭新開辦逸菲林,頗有跟欣欣百貨一較高下的意思。
“董小姐!”衆人忙上前殷切打招呼。
董沁芳應酬一番,好不容易抽身出來,随手拿起一杯雞尾酒坐到沙發上,不着痕跡地打量逸菲林待客廳的內部裝潢,突然有個人坐到了她的身邊。
“亞喬。”董沁芳一訝。
劉亞喬是她的表妹,滬江法律系畢業,如今在曙光律師事務所給大名鼎鼎的包大律師做助手,所掙薪酬比族中幾位在外頭做事的兄弟還要高。
劉亞喬指了指面前這美輪美奂的大廳,對董沁芳笑起來:“沁芳姐,實話說,逸菲林這一開張,說不定會把你的欣欣百次比下去。”
董沁芳微微一笑:“也就新鮮個幾天,我們欣欣在滬上屹立了這麽多年,哪有那麽容易被比下去。”
“你別忘了在你們欣欣沒開張之前,此地最時髦的百貨公司可是宜蘭,欣欣一出,宜蘭沒多久就關門大吉了。”
“那是因為宜蘭百貨只知道因循守舊,我們欣欣絕不會步他們的後塵。”董沁芳用手指頭戳了戳劉亞喬的額頭,“你今晚怎麽怪怪的,你是真心替我們欣欣着急,還是要看我的笑話。”
“我是那種喜歡看熱鬧的人嗎,不過是看到高大公子一副勢不可擋的架勢,有點替沁芳姐擔憂罷了。”
“那你說,如果不想被逸菲林比下去,我們欣欣現在該拿出什麽對策?”
劉亞喬想了一會:“我對經營商場這一塊完全是外行,單是從市民的角度來說,我是極喜歡湊熱鬧的,如果這時候你們欣欣百貨能籌備起幾場盛大的文藝節目,不愁不能把新舊客人引過去,再趁這個當口做些酬賓活動,高家的氣勢也就被你們打下去一半了。”
“文藝節目。”董沁芳沉吟。
劉亞喬提醒董沁芳:“像是什麽唱歌比賽、滑稽戲表演,都可以,大光明影院開業那年,就從北平請來名角唱了好幾天戲,還有,明星一向是最能吸引市民的,例如這次高家開業,就請了段妙卿、樂知文過來捧場,這法子你也可以參考參考。”
董沁芳頭腦靈活,瞬間拿定了主意:“明星就不必了,省得說我們欣欣拾人牙慧。你平時最喜歡看什麽節目?如果我們欣欣打着選拔‘欣欣百貨最美月歷小姐’的稱號,來一場大型選美,你會不會感興趣?”
恰巧有位太太走過來,詫笑道:“選美比賽?哪裏的選美比賽?”
這話聲音不小,引得那邊的客人們紛紛看過來。
陸世澄和孟麒光也在牌桌上擡頭看了眼。
高大公子半開玩笑地說:“董小姐該不是要跟我們逸菲林打擂臺吧?”
董沁芳借故拉着劉亞喬去別處,劉亞喬佩服地說:“沁芳姐要是認真想法子,誰也比不過你。既然不打算邀請明星,那麽此次比賽的選手們務必個個足夠優秀才能引起轟動,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得設下高一點的獎金才能引人來參賽。”
“要請明星也不是不可以,你聽聽這标題,‘影後段妙卿小姐親自為欣欣百貨選美冠軍頒獎’,夠不夠吸引人?市民們一定會好奇影後更美,抑或是欣欣百貨選出來的冠軍更美,當晚一定會盛況空前的。”
兩人在這邊商量得起勁,那邊陸世澄已經打算離開了。
今晚他決定以身作餌,來探探聞亭麗究竟是什麽來頭,可惜從頭到尾都沒看到她露面。
再待下去不過是浪費時間。
出去後,邝志林也是滿臉疑惑,回身吩咐手下:“去瞧瞧附近有沒有人出意外。”
手下們很快就返回:“沒有。”
所以聞亭麗就是沒來。
邝志林望望陸世澄:“要不……”
陸世澄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當日那幫老太太的底細查清了麽?】
“查清楚了。這是一個地下婦女組織,名叫衛英幫,該幫成立于三十年前,專為窮苦女子打抱不平。只要有人向她們求救,即會派人出手相援,為了不暴露底細,成員們每次行動都會易容改裝,有時扮成黃包車夫,有時又扮成老太太,有時候又是妙齡女子,所以盡管已存在多年,卻鮮少有人知道她們的底細。”
又道:“不知聞小姐是從何處弄到的衛英幫的聯絡方式,聽說衛英幫有很嚴格的保密措施,假如聞小姐答應幫對方保密,不肯說實話也正常。”
可是,這并不能解釋聞亭麗為何會三番四次出現在他面前。
沒兩天,陸家又陸續安排了兩次活動,在邝志林的操持下,每一次活動都“恰巧”給聞亭麗提供了入場機會。
但兩次均未看到聞亭麗現身。
至此,陸世澄終于失去了試探她的耐心。
這天從活動現場出來,他立在臺階上默默環顧四周,一陣風吹過來,他在心裏想,或許,一切只是巧合吧。
之後的幾天都風平浪靜,就當陸世澄決定淡忘這件事時,聞亭麗居然主動找到陸公館來了。
陳管事進來回話的時候,陸世澄正在書房裏簽文件,聽見“聞小姐”這三個字,他筆下一頓。
“就是上回那位過來領‘育英獎’的那個學生。”陳管事以為陸世澄忘了,忙說,“就是那個很活潑的女孩子。”
陸世澄面色如常。
【她來什麽事?】
“聞小姐今日過來是為了找公子簽字,她說她要報名參加什麽比賽。”
【為何不找米歇爾副校長?】陸世澄繼續簽文書。
“米歇爾校長已經同意她參賽了,但務實規定學生參加校外活動一律得先經過校董批準,所以還得請公子在推薦信上在簽個字。”
陸世澄并沒有馬上作答,陳管事試探着說:“別忘了,七點鐘大昌實業的孟麒光先生和逸菲林的高大公子會上門拜訪,時間剛好撞在一起,如果澄少爺沒空見聞小姐,我馬上出去回了她。”
***
聞亭麗在陸公館的側門外等消息。
人雖靜立着,眼睛卻忍不住滴溜溜地亂轉,一會兒觑着門後的一叢石楠花,一會兒又擡起看向遠處花園裏那一排排的柏松,左一瞥又一瞄,把視野範圍內的陸公館景觀琢磨了個遍。
她倒不是閑不住,她只是心裏有點不安定。
為了不引起陸世澄的懷疑,她和包亞明這幾日可沒少忙活,幸有劉亞喬小姐的鼎力配合,目前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只不過她們原本想鼓動欣欣百貨舉辦一場她最擅長的文藝比賽,誰知那位能幹精明的董沁芳小姐為了壓逸菲林一頭,又想出個選美比賽的主意。
當晚劉亞喬過來告知這一消息時,聞亭麗大大吃了一驚,這顯然不在她們的計劃之內,不過好在滬上經常舉辦選美比賽,往年務實、中西女塾等名校都曾有學生去參賽。務實的風氣又是數一數二的開明,硬要報名的話,相信校方不會阻攔。
校方不同意也不怕,她正好有借口可以跟陸世澄和邝志林多接觸幾次,這總比她強行出現在陸世澄所在的名流聚會上要自然得多,這便是她跟包亞明所說的“反客為主”了。
昨天她拿着填好的報名表去找米歇爾,經過上次的事之後,米歇爾每回見到她都是和和氣氣的,這次也沒為難她,痛痛快快在推薦信上簽了字。
現在輪到陸世澄簽字同意了。
但管事進去傳話有一陣了,還不見出來。
忽想起,無論是第一次她同黃遠山來陸公館拜訪,還是第二次作為學生來領獎,陸世澄都是立刻令人把他們領進去,這說明他歷來懂得體諒別人,卻不知今日為何這麽久都沒回話。
難不成他還是起了疑——她确信整件事安排得足夠自然,但難保某個環節不會露出痕跡。又或者,他幹脆只是沒空見她?早知道就該提前準備一份拜帖送到陸公館……
終于,陸家的人出來了,聞亭麗心中一緊,面上卻裝出閑适的神氣繼續欣賞門前的紫藤花,直到對方走到自己面前,才自然而然轉頭。
管事笑吟吟地:“聞小姐請随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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