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缭绕的禅房里,无寂正在誊抄《楞严经》。
狼毫笔尖忽地一颤,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花。他放下笔,目光扫过门口。
“何人敲门?”
“是本公主,开门。”
禅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片刻后,门被缓缓拉开。
无寂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雪白的僧袍,眉心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在看到她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时,微微蹙了蹙眉。
云洛曦裹着红色披风倚在门框,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玉色:"无寂师父,本宫做了噩梦。"她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绣着金线的裙裾在身后逶迤成一片血色。
“心情浮躁想杀人,但这里没有多余的人让本公主出气,就麻烦无寂师父想办法了。”骇人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不过是再寻常之事。
想什么办法,总不能找个人来让她杀。
无寂双手合十,嗓音如寒泉漱玉,“贫僧为施主诵《静心咒》。”
云洛曦像是被说动了,“无寂大师果真舍己为人。”
无寂刚欲抬脚走出去,云洛曦绣着金线的裙裾略过她雪白僧袍走进了房间,径自坐在蒲团上,裙裾铺开如盛放的曼珠沙华。
她将一截皓腕搭在案几,腕间金镶玉镯叮咚作响:"或者...师父教本宫抄经?"
无寂的目光在她足尖凝了一瞬。那双玉足冻得微微发红,沾着山阶的尘土。他转身从一侧取来素袜和素帕,却在俯身时嗅到她发间冷香——是伽蓝香混着花香,像淬了毒的佛前甘露。
他快速起身,把东西放在案几上,“素袜是新的,施主小心着凉。”
“你帮本公主穿上。”云洛曦命令道。
无寂的动作微微一滞,他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泉:“施主,此举不妥。”
云洛曦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金镶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公主不是故意为难无寂师父,只是本公主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不然无寂师父去帮我叫醒我的丫鬟?”
她抬眼望着他,笑得一脸无辜。
白皙如玉的小脚从裙摆下伸了出来,“哎呀,这里都被石子硌红了,难怪觉得有些疼。”她故意缩了缩脚趾,红润的足尖,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无寂的目光在她的脚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施主稍等,贫僧去唤人。”
“无寂师父,何必这么麻烦呢?本公主只是让你帮我穿个袜子而已,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佛门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难道你就忍心看泽本公主受凉生病?”
“玉折服侍了本宫一整天,刚刚躺下休息,无寂师父是要去吵醒她吗?”
云洛曦缓慢开口,眼睛一直看着无寂,眼底藏着戏谑。
无寂沉默片刻,缓缓蹲下身。
他动作极轻地握着她纤细白皙的脚踝,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云洛曦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无寂的动作一顿,见她没说话,便继续为她擦拭脚上的灰尘,穿好袜子。
“施主,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无寂站起身,声音没有起伏。
这是想赶她走?
云洛曦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无寂师父可知本公主为何会做噩梦?”
无寂的指尖还残留着她脚踝冰凉的触感,烛火在他眉骨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看见少女眼底翻涌的猩红血丝,像是被朱砂笔描过的眼尾轻轻抽搐,仿佛在压抑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公主若是愿意,可讲与贫僧听。”
“无寂师父刚才不是想赶本公主出去吗?”
“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无寂师父不是要诵静心咒吗?那就开始吧。”云洛曦起身,走到窗边的矮榻上躺下,“你诵吧,本公主在这里听着。”
原主小时候的惨痛经历确实让她经常会做噩梦,梦里全是她亲娘歇斯底里的样子,小时候还会被吓哭,长大后渐渐麻木,甚至开始享受那种恐惧带来的刺激感。云洛曦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继承了她的情绪。
但,今晚的一切都是她装的。
无寂看着她躺下,也没开口阻止,而是盘腿坐在蒲团上,行单掌礼,另一只手拨弄佛珠,开始低声诵念《静心咒》。
他的嗓音清冷如窗外寒月,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杂念。云洛曦听着听着,很快产生了困意,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
她立即睁开眼。
今晚来这里可不只是为了睡觉的。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无寂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宛如一尊精致无瑕的佛像,透着不容侵犯的圣洁。
要攻略这样的人,不是一般的高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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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样的佛子会被自己拉入神坛,她轻咬红唇,眸底闪烁着兴奋。
她坐起身,腰上的红色披风滑落,露出里面柔软轻薄的寝衣,她缓步走到无寂身前,微微俯身。
诵经声音停下,无寂倏然睁眼,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近到在烛光映照下他连云洛曦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云洛曦也在打量着无寂,那双清冷的眼睛无波无澜,似对她的举动完全不惊讶。
见人没反应,云洛曦目光肆无忌惮从上往下打量。
“施主若是已经静下心来,可以回房间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诵经礼佛。”
无寂突然开口,如山间清泉的清冷嗓音打断了云洛曦的打量。
她突然伸手抚上他眉心朱砂,指尖堪堪停在离皮肤半寸处。
“这朱砂痣真别致,无寂师父应该不会拒绝吧?”
无寂身体微微一僵,“施主请自重。”
又是这两个字。
她手指轻轻绕着一缕发丝,距离他朱砂痣半寸的指腹蠢蠢欲动,“无寂师父又不会损失什么,难道不可以满足一下本公主的好奇心吗?”
云洛曦的笑意中带着几分玩味,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禅房的墙壁上,添了几分诡谲之色。
“出家人常说世间万物皆空,那这朱砂痣,是否也是空相的一种呢?本公主实在好奇,它触感如何,是否也与这世间万物一般,触之即空?”说着,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抹妖冶的红,却又在最后一刻悬停,仿佛是在考验无寂的定力。
无寂的眸光微闪,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施主,万物皆空,但心有挂碍,则空亦不空。贫僧这朱砂痣,不过皮相之物,触之与否,于修行无碍,于施主亦无益。”
“是吗?可惜了,有没有益不是你说了算。”
眉心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无寂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你……!”
云洛曦笑着直起身,轻轻摩挲指腹,“无寂师父肌肤光滑细腻,摸起来触感很好。”
无寂的呼吸一滞,眉心的朱砂痣不知是不是刚刚被触摸的缘故显得更加妖冶,他别开眼,手上佛珠上下转动,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回荡。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洛曦感觉他说这话的语气都有些不一样,生气了?
应该不会,不是清冷佛子吗,情绪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挑动?
时候差不多了,云洛曦学着他的样子念了句阿弥陀佛,就整理好裙裾转身离去。
丝毫不拖泥带水。
云洛曦回房倒头就睡。
另一边,直到深夜,无寂才上床就寝。
他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她依旧伸手触摸他眉心的朱砂痣,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立即放开,而是逐渐往下,纤细修长的手指经过他的鼻尖,嘴唇,喉结,她说这里也很好奇,他想要阻止却阻止不了,直到她的手指划开他的僧袍。
她仰着脑袋,嫣红的唇瓣扬起好奇又妖冶的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她忽然靠近……
无寂倏然睁开眼,立刻感受到身下的异样。
那双清冷的眸子有一瞬的茫然,然后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有戾气。
“阿弥陀佛……”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试图驱散心中的杂念。
然而,这一次,佛号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效力,他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天未亮,小院某个角落挂着湿答答的衣物。
“无寂师兄,怎么没带那位施主一起来听早课?”一个小沙弥看了看他身后无人好奇问道。
另一个小沙弥闻言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们寅时就上早课,那位施主奔波多日还不能让人休息一天?”
“好了,你们这么多嘴做什么,没看到师父他们到了?”无相刚好这时从门口走了进来,提醒道。
两个小沙弥立刻规矩回到自己位置上。
做完早课,无相跟在无寂身后,“师兄,我怎么感觉你今日有哪里不一样?”
无寂脚步微滞,沉声道,“别乱想。”
闻言,无相更加确定。
晨雾还未散尽时,无寂已跪在佛前。
青烟缭绕间檀香刺得他喉头发苦,木鱼声每敲一下,都像是要把某种隐秘的欲望钉进骨髓。
“师兄的念珠拨得比往日快三分。”无相捧着经卷经过时突然驻足。
而此时云洛曦正倚在屋檐下看着玉折剥莲子。
“公主,好吃吗?”
“哪里来的?”
玉折说起早上的事情,“奴婢去了膳房,看到了一个背篓里装了很多莲子,听说是附近农户送来的,让奴婢随便拿着吃。奴婢就选了些品相最好的。”
云洛曦忽然开口,“早膳也是你做的?”
玉折神情一凛,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掌勺的师傅问了奴婢,奴婢才多嘴几句。”
万佛寺里吃斋饭的时间在早上九点和下午五点,云洛曦能在八点吃到早膳不得不说还得多亏了身边的丫鬟。
至少今天的斋饭能入嘴了。
不止云洛曦这么觉得,五观堂里的所有僧人咬下第一口馒头的时候眼睛一亮。
难道今天的妙膳师父被佛祖点拨,开了窍?
无寂回到院子的时候,正撞见云洛曦踮脚去够檐角的铜铃。晨光穿透轻纱,勾勒出少女蝴蝶骨振翅欲飞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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