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进了朱雀门，前往紫宸殿。

    本来梁帝和叶皇后该在这里接受太子和太子妃的朝拜，然后再授予太子妃金印，完成册封。

    如今，紫宸殿的主位上，却摆着先帝和先沈皇后的牌位。

    此举不合礼制，可谁也不敢说什么。

    这是沈太后的意思，也是萧昭衍的意思，沈太傅不会有意见，柳相更加无所谓。

    只要与江山社稷无大碍，柳相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员齐聚紫宸殿，由礼部尚书完成册封礼。

    太子携太子妃跪拜先帝和先沈皇后，再接受百官朝拜。

    礼成，由一名德高望重的宗室王爷领着前往宗庙。

    宗庙位于皇宫左侧，须再出朱雀门。

    沈太后执香告祖宗，再领着二人于祖宗牌位前叩首。

    此时太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叶流锦刚刚起身，就听见皇宫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出什么事了？”

    沈太后脸色巨变，厉声问道。

    立刻有小太监从外面进来，跪在地上如丧考妣，“回太后，宫里……宫里好像有个宫殿被炸了……”

    沈太后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宫里怎么会……”

    她倒吸一口冷气，呼吸急促，声音发抖，“可知道，是哪个宫室。”

    “是龙泉宫。”萧昭衍说。

    沈太后露出茫然的表情看向他。

    立马又变了脸色，“你……”

    萧昭衍处变不惊，叶流锦神色也淡淡的。

    “是你们做的？”沈太后心里咯噔一下。

    可为什么要炸了龙泉宫？

    不想让皇帝回来了？

    “皇祖母，陛下离宫的那天，是不是把一个孩子交给了你？”萧昭衍不笑也不怒，可平缓的语气却让沈太后胆战心惊。

    她有些心虚的避开眼神，“你……你都知道了？”

    梁帝离宫之前，确实把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带到了建章宫。

    他说那是叶青芙给萧琅生的孩子。

    沈太后震惊不已。

    可梁帝却挣扎着虚弱的身体，跪在她的脚边，痛声大哭。

    “娘，是儿子对不住您，对不住哥哥，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哥哥，我的身子骨不行了，没多少日子了，当年哥哥就是在太极殿没的，儿子也想去那里走完最后一程。”

    一朝君王，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说他没多少日子了，让沈太后心里如刀绞一般。

    她恨这个儿子，可再恨，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她举起手，狠狠地敲在他的背上，同样落下泪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啊，你好好的做个王爷不好吗？你哥哥对你那样的好，可你怎么就能生出那般恶毒的心思……”

    梁帝的语气悔不当初，“儿子确实该死，好在如今衍儿做得太子，儿子当年从哥哥手上拿来的，如今也算还给他了。”

    他抹了把眼泪，眼神真挚地看着沈太后，“琅儿死了，他就留下这一丝骨血，还望母后留下他，日后多照看一二，在我死之前别让衍儿知道这个孩子，他……心里恨我……”

    这是在托孤。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儿，沈太后再狠的心，也没法将她拒之门外。

    她命郑嬷嬷把孩子藏在建章宫的后殿。

    却再也不看梁帝一眼，只用帕子捂着嘴转过身去哭，

    “你……你去吧……去了也好……将来看到你哥哥……记得给他说声对不起。”

    “儿子……叩别母后。”

    梁帝最终被搀扶着上了轿辇，离开了皇宫。

    “衍儿，如今大局已定，皇帝他身子不行了，那个孩子还小，留下由我亲自教养，将来并不会给你造成隐患……”

    沈太后言真切切。

    叶流锦却上前一步说道，“太后不过是被陛下骗了，今日炸了龙泉宫的火药，原本该炸的，是这太庙和紫宸殿，陛下想杀了所有人，包括您。”

    沈太后一早就出宫到了太庙，由曹缘亲自带兵守护。

    萧昭衍早就和他通了气，太庙之外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告诉沈太后。

    故而，沈太后并不知道长街上血战之事。

    “太后看我身上这喜服可有什么不同？”叶流锦不顾礼仪拉着她颤抖的手粘上自己的裙角。

    沈太后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手上滑腻腻的。

    “是血！”

    她收回手，手掌心的暗红刺痛了她的眼。

    “你……你受伤了……”她突然如梦初醒一样急急的拉着萧昭衍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沈太后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浸泡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萧昭衍有些动容，心生不忍，“我没事，皇祖母……”

    “若不是我哥哥姐姐及时赶到，还有两位王爷鼎力相助，今日我和太子怕是走不到太后面前了。”叶流锦一字一句，毫不留情。

    “太后知道，是谁想杀我们吗？”

    这话问得沈太后的心如同坠铅了一般的下沉。

    “是陛下，”叶流锦还在说，“这一次，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不留余地的要杀了我们。”

    “刺客没有杀成，还能把皇宫炸了，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杀我们。”

    “太后应该明白，太子和陛下之间，绝对不会握手言和的那一天！”

    叶流锦定定的看着沈太后。

    “太后留下那个孩子，只会养虎为患，还会离间了您和太子之间的情分。”

    沈太后转头冷笑，“依着哀家看，离间太子和哀家的，只怕是你！”

    “皇祖母，”萧昭衍扶着身体摇摇欲坠的沈太后，“我已经命人去见建章宫，把孩子抱走了。”

    这件事，是时方亲自去做的。

    之前叶青芙的行踪被泄露，叶流锦便想到上一世，也是有人告密哥哥与萧昭衍暗中联系的事，才导致梁帝不得不杀了哥哥。

    有可能同时知道这两件事情的，只有东宫的那几个谋士。

    在把奸细揪出来之前，他自然不会再让那几个人去办事。

    “你想怎么处置那个孩子？”沈太后的声音有些哽咽。

    萧昭衍神色认真，“皇祖母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您不要烦心了。”

    沈太后绝望的闭了闭眼。

    当年她若是能心狠一些，先帝也不会被害，后来她再心狠一些，衍儿也不会这样的艰难。

    想到梁帝的狠辣无情，沈太后胸口一阵尖锐疼痛。

    或许当年她心软犯下的错，该由她亲手来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