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太子的话一经说出口,整个宣政殿就变得凝重起来了。
朝中君臣分为三派。
以沈太傅为首支持萧昭衍的,以梁帝为首暗暗想扶持萧琮的,还有以中书令柳大人为首中立不参与党争的。
一直以来,沈太后的势力都是稳据朝中,这才使得萧昭衍刚成年就从原本挂职的尚书令一路顺畅的掌控了实权。
只是六部尚书各自为政,并未一味忠心于萧昭衍。
如刑部尚书杜谈,他是二皇子萧琅的外祖父,一直都是两边不沾染。
而兵部尚书权宗儒,他原是出生陇西天水郡权氏,与叶家亲厚,虽在萧昭衍手下当差,却一直不咸不淡,大有叶家什么动静他便跟随的意思。
沈太后因着要教养萧昭衍,重心也不在朝堂之上,梁帝初登基之时势微,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也算是勉强与她势均力敌
自从萧昭衍大病一场被迫取消太子的册封后,立太子从来是宣政殿的敏感话题。
萧昭衍成年后,也有人提过,都被梁帝轻飘飘的遮掩过去。
沈太后见萧昭衍的根基尚且,也不好逼得太紧,以免适得其反,这才不温不火的又过了一两年。
恰是这一两年的功夫,萧琮也到了适龄的年纪,可以与叶流锦成婚了。
只要叶家倒戈,沈太后和萧昭衍再会玩弄权术,朝堂上的局势还是会变上一变。
因此,这突如其来的立太子,一下把众人打懵了。
“陛下,太后娘娘,既然是要立太子,不知这太子人选是哪位皇子?”曲相出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哪位皇子?”沈太后眸中闪着幽幽的光,萧瑰被赐婚给曲安丞后,曲稀梅的态度就变得含糊了起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下官不敢。”
“皇帝当初继位时说过的话下过的诏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要是真的老糊涂了,不如趁早上告老的折子,免得力不从心日后贻笑大方。”
沈太后锋利的言辞说得曲相胡子抖动。
从曲老夫人大年初一在宫里吃了挂落,到曲思冉横死,再到梁帝赐婚公主下嫁,曲相早就开始摇摆不定。
他感念沈太后的知遇之恩,但又不愿一辈子仰人鼻息。
支持裕王不会让他得到任何的实惠,只要有沈家在,他曲稀梅永远成为不了大梁第一权臣。
最初他也想过通过联姻的方式来与裕王达成联盟,只是,无论是沈太后还是裕王,都坚定的拒绝了。
现在曲家唯一的嫡女死了,而梁帝却大方的将最宠爱的公主嫁入曲家。
甚至梁帝为了彰显对曲家的看重,下旨说公主婚后就在曲府开辟出一方小院居住,日后生下嫡子后,再住公主府不迟。
扶持陛下的儿子上位,他能得到的,比从沈太后那里得到的多很多。
“太后久居后宫,对前朝之事不甚了解,储君之位关系重大,岂能因固守陈旧之言,而仓促为之?”暗下决心倒戈后,曲稀梅便没了多少顾忌,说话也不似之前的恭谨。
他早就看出来了,沈太后今日大张旗鼓的上殿,是为了定下裕王的太子之位,而梁帝满脸丧气的模样,只怕是被沈太后抓到了把柄。
他出来插科打诨,事情没准还有转机。
“何况,立太子之事,该是陛下与三省六部商议而定,”曲相的脑筋转得很快,“仅是太后一言,只怕难以落定东宫之位。”
沈太后目光落在萧琅的身上,“琅儿,你裕王兄当太子,你有什么意见么?”
突然被点名的萧琅魂飞魄散的伏地叩首,脑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你有意见?”
“孙儿没有!”萧琅定了定神,斩钉截铁。
“那么......”沈太后语调幽幽,“堂下列位,有人觉得大皇子能胜任太子之位么?”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有人觉得四皇子能胜任太子之位么?”
依旧是一片寂静。
曲相一时哽住,显然被沈太后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这太子之位便是在三皇子和裕王之间挑选了,哀家自然是中意裕王的,皇帝呢?”
梁帝心里无奈,“此事昨夜母后已与朕商定,立太子之事,是国事也是家事,曲相也为江山社稷考虑,还望母后不要怪罪于他。”
他心里恨得流血,却还不忘给曲相一个台阶下。
他费劲了心思甚至把萧瑰拿来拉拢曲稀梅,如今曲稀梅是倒戈了,可萧琮的身份却被揭穿了。
真是时运不济,苍天无眼啊。
曲相胸口堵得慌,眼皮一跳,移眼看向沈太后,见她嘴角扬起凉薄的笑容,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沈太傅见准时机插了一句,“储君之位空悬良久,如今各位皇子也大了,裕王也大了,是该早定乾坤,陛下和太后此举实乃圣明。”
中书令柳大人不关心太子是谁,只关心陛下是不是真的要立太子,“沈太傅说的对,既然陛下已经决定立太子,不如今日朝堂之上定下此事,臣等稍后便草拟诏书,昭告天下。”
三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已经表态了,其余人也都找准自己的阵营纷纷附和。
而在殿上唯一的皇子萧琅,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如他所愿,萧琮被他拉下马了,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独占帝王恩宠的三皇子了。
可他这样忙活一场,最后好处都落在萧昭衍身上了。
他隐在朝服中的手攥紧,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来日方长。
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梁帝一样心有不甘,可又知这一局他已满盘皆输,无可奈何之下,清了清嗓子,起身正色道,
“朕登基之始,便已定下太子之位,当时册封的诏书如今还存在礼部,今日不过是旧事重提,也......无需重新再议。”
他点了礼部尚书李参,“之前的诏书可以沿用,礼部与中书省,务必齐心协力,办好太子册封大典。”
“臣遵旨。”李参忙应和。
此话一出,便是大局已定。
沈太后眉眼间的冰冷终于被春风划开,泛起和煦的笑意。
曲相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沉,这么多年,她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冷漠尖锐下藏着善心,慈眉善目下尽是狠厉。
而这场风暴中心的萧昭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哪怕是谋划了十几年的太子之位此刻已经收入囊中,他清冷的面容也不见有多少欢喜,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