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别死啊……”

    “阿玥……”

    “东家——”

    沈青玥是被众人从黑沉的梦中叫醒的。

    睁开眼，床边上站满了人。

    德宁师傅站在床边，正用银针给她针灸。

    银针扎在她人中的位置，看起来十分骇人。

    德宁师傅却只是淡淡道：“这里是水沟穴，能治惊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人立刻就会醒。”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沈青玥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你终于醒了！”二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要往沈青玥身上扑，却被一旁的大宝拎着脖领子给扯了回来：“别压着娘，她还在生病。”

    “哦哦，对！”小二宝闻言，赶紧缩了身子，哀切切看着沈青玥，却又不敢上前。

    小三宝被江雨抱着，也是一脸即将落泪的表情看着沈青玥。

    想想三小只也确实可怜。

    但此时，沈青玥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后的月娘身上。

    刚刚清醒过来，她还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也很小，唇齿绵软的嗫嚅了几句。

    月娘赶紧凑上前，她眼睛也是红红的。

    这一天以来，东家倒下了，她也吓得差点倒下了。

    “东家。”她知道沈青玥想问什么，忙不迭说道：“阿六没事儿！”

    沈青玥眼睛略略亮了亮，可是想到什么，又暗了下去：“那……”

    她想知道那出事儿的人是谁。

    月娘眼睛一时又红了起来，她说道：“是阿昌。”

    ……

    阿昌是为了救人而死的。

    一行人在山匪老巢门前被人发现，虽然阿六第一时间就选择独自一人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伙儿山匪当中似乎是有曾经行军打仗的士兵。

    侦察能力极强。

    所以，他们那边也很快就发现了在山门前埋伏的一众人。

    小锁子害怕阿六在里头出事，第一个露头被对方发现。

    山匪当中有人有火铳，当下便冲着小锁子而来。

    他到底年纪小，当下就愣住了。

    “是阿昌叔冲上来护住了我……”回忆起这一段，平时总是猴儿一样的小锁子哭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在发抖，肩膀一颤一颤。

    他跪在阿昌的妻女面前，重重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额头上都是血，小锁子哭道：“婶子，妹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要不是为了救我，阿昌叔不会回不来啊！”

    他是被阿六专门派回来报信儿的，还将阿昌的尸身运了回来。

    棺材就摆在阿昌家的破院子当中，沈青玥和云瑶等几个人也站在一旁。

    阿昌是她们铺子里的伙计，这次出事也是为了将那批货抢回来，俩人心里都极其的不好受。

    沈青玥叫月娘准备好了一份极厚的帛金交给阿昌的妻女，能保证她们下半生吃饱饭。

    阿昌的媳妇儿是个朴实的中年妇人。

    知道了男人的死讯以后，她一直都在哭，这会儿看见棺材，更是哭得几次都要昏过去，还是沈青玥用银针将人精神给吊了起来。

    女儿将她扶住，又看向跪在地上额头已经磕出血的小锁子。

    半晌，她低低道：“你起来吧，我阿爹是个好人，当时就算不是你，是旁人，他也是要救的，你不必这样。”

    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也是哭得眼圈红红的。

    语气却比她娘还要沉稳。

    这让沈青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她。

    “妹子！哥对不住你们娘俩！以后婶子就是我亲娘，你就是我亲妹子，以后咱家我养了！”小锁子还是不起来，跪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

    “报恩是应当的，但也不必要说的那么远。”阿昌的女儿依旧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的。”

    沈青玥再次被这个小丫头的话震惊到了。

    她自己也见过太多人，许诺的报恩，说的时候真情实感，可时间久了，也会把恩人当成是自己的负累，甚至最后会闹得难堪。

    没想到阿昌的闺女这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着实是让人刮目相看。

    “婶子，妹妹，阿昌的事儿我们也非常抱歉，不过您放心，你们娘俩以后的生活我们绣坊是肯定会管的。”

    沈青玥也站出来说道。

    她们准备的帛金很厚，重重的递给阿昌的女儿。

    她拿手掂了掂，然后苦笑道：“真多啊，我爹就算是活到死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怪不得他愿意给你们卖命。”

    沈青玥被她这句话说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却听这小丫头又抬起头，看向她说道：“沈姐姐，我爹爹总说你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娘子，他说若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那你能不能让我也跟着你干？”

    “跟我｜干？”沈青玥一愣：“你也想做生意？”

    “嗯！”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些钱只能救急，却救不了穷，我爹就是穷怕了才这么卖命的。”

    “可是……做生意很难的。”

    沈青玥这一句是在提醒她，虽说自己看着风风光光，但士农工商，本来做生意的就是社会下层，尤其她们这些女人家。

    出来想做自己的事情那就更加难了。

    所以，她身边虽然收了几个姑娘一起做事，但多数都是月娘这种无家可归的、云瑶这种家人不理解的、以及田家姐妹那种从混蛋爹爹手里挣扎出来的。

    因为她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阿昌的闺女看了看她，声音不大，但却无比坚定道：“难，我不怕，但我怕穷。”

    “好。”沈青玥也欣赏这丫头的骨气，说道：“明日便去绣坊找月娘吧。”

    安抚了阿昌一家，又约定好了下葬的时间，沈青玥这才将小锁子带回到了自己家中。

    小少年还沉浸在阿昌叔的死中无法自拔，进了屋子，春桃给倒了好几碗热茶，他喝过以后才缓过来一点精神。

    “嫂子。”他先是叫了沈青玥一声嫂子，然后才继续将那日的情况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那伙山匪虽然有武器，又有会作战的人，但人数有限。

    又因为阿昌的死激怒了官府，府衙又赶来了支援，一众人很快也就将那伙山匪给控制住了。

    小锁子说了这么半天，也没有听到阿六的消息，沈青玥急了：“阿六他人呢？”

    “哦哦，阿六哥没事儿，只不过……”

    他一顿，沈青玥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了。

    “只不过什么？”她追问。

    小锁子忙道：“那批货被他们卖给一伙黑市的贩子了，阿六哥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