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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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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之後的記憶并不完全。

    養魂樹精借由春華攝取姜輕回憶之時,姜輕并沒有細思仙禍之事。

    過往便如同浮光掠影般快速閃過。

    安無雪只能看到模糊的過往。

    他看到仙禍剛起之時,第一個修濁登仙的長生仙現世,四海一日之內陷入大亂。

    入魔無法登仙,這一直是約束仙修的天然屏障。

    屏障一招消散,不少天才也入魔修濁,魔修像除不盡的濃瘡,越來越多。

    修魔需要濁氣,可天地間的濁氣要麽沉積在尋常修士到不了的深海之底,要麽被頂天立地的天柱和地靈脈所鎮壓淨化。

    除此之外,世間萬惡,怨恨,憎惡,貪嗔,心魔,皆能化作濁氣。

    實力低微的魔修無法獲得天柱地靈脈下的濁氣,便唯有一條路選擇。

    殺人。

    那幾百年裏,哀鴻遍野,白骨滿地。

    安無雪看着過往中的血光閃過眼前,心間如烈火焚燒,憤怒填滿他的胸腔。

    他恨不得現在就揪着姜輕的領子質問對方。

    為什麽?

    他們做錯了什麽?

    棄道的是曲聞道,折劍的也是曲聞道。

    你無法同曲聞道發洩殺身折劍之仇,就讓蒼生枉死嗎?

    他們何其無辜!!!

    他無能為力地看着一千多年前的冤魂們。

    他看到南鶴劍尊與北冥仙君戰于冥海,瞧見春華在南鶴手中出鋒,落入蒼古樹下,斬滅狐族大妖,聽見不可一世的大魔跪地求饒……

    仙禍匆匆幾百年。

    每每春華出鋒,姜輕便能知曉南鶴所知曉的一切,因此安無雪也看到了這些混雜着南鶴記憶的過往。

    那時姜輕還在濁仙之境,仙禍之時諸多禍事背後,皆有姜輕的影子。

    他誘使四方妖魔、濁仙為禍人間,借由自己同春華之間的感應,知曉曲聞道的行蹤。

    因此兩界妖魔總能錯開南鶴這個天下第一劍的蹤跡,成功摧毀天柱地靈脈。

    天柱崩塌,人間紛亂,掌管因果隐于世間的第五根天柱察覺到了天道危急,于荊棘川附近的凡塵降下福澤。安無雪降生,姜輕察覺因果,引魔修前去,可惜南鶴到的太快,安無雪這個金身玉骨還是入了仙道。

    之後雪妖族同姜輕合作,趁着南鶴在鳴日城對戰濁仙,一舉攻破琅風城。

    南鶴帶着年少的安無雪抵擋琅風城時,琅風堆滿屍骨,唯有所剩無幾的仙修還在城主府前堅持。

    他們只來得及救下那些仙修和謝折風。

    仙禍持續了那麽多年,姜輕一直知曉自己不是南鶴的對手,從不親自出手,不曾露面。

    修真界只知胎靈族不仙不魔,似是無首,在仙禍之中逐漸消逝。

    但南鶴何許人也?

    曲聞道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根源,早有猜測。

    從那時起,曲聞道便開始籌劃因果大陣。

    而後又是許多年,安無雪大成定道,機緣巧合之下,南鶴雖不知春華特殊,卻恰好将這把劍送給了他的大弟子。

    姜輕自此失去了對曲聞道的感知。

    接下來的一段空白,安無雪根據自己知曉的事情和一些猜測,已經能夠補全。

    春華輾轉到他的手上,他雖然是南鶴首徒,當時衆仙在世時排不上號,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他不清楚,姜輕便不清楚。

    冥冥之中的這一步,為延綿許久的仙禍帶來了轉機。

    可那時四方天柱已毀,南鶴以曲氏蔔算之法詢問天地,确定登仙之路幾乎斷絕,唯有一線生機尚存,而這一線生機,非勘破生死不可得。

    此路,古往今來,無人能走。

    修濁登仙之法尚在,仙修卻無法登仙,濁仙只會越來越多,這般下去,除非南鶴這個天下第一劍永世不滅,否則仙魔遲早失去平衡。

    唯有讓修濁之法徹底消失,讓仙魔兩道都無法登仙,才能挽救這一頹勢!

    可修濁之法已經舉世皆知,難不成要殺盡天下人嗎?

    這不可能。

    南鶴閉關多日,思慮天地古法,最終想到了利用因果線。

    ——他決定殉道。

    衆仙隕落那一日,姜輕的記憶又變得清晰了起來。

    安無雪看着他的師尊尋到姜輕。

    “果然是你。”南鶴說。

    語氣無悲無喜,甚至沒有憤怒。

    四方掀起陣法波動,因果大陣逐漸落下。

    姜輕被困在陣中,雙目赤紅,譏笑了幾聲,喃喃道:“我族……擅因果。這因果之法,還是當年我教給你,你再輔以曲氏陣道所創。如今……你用它來殺我。”

    他恨極了。

    “不是殺你,”劍尊說,“是殺你們。”

    “你也會死。”

    “仙禍因你而起,你之怨恨,因我未成仙時所留下的債。我本就該以死謝蒼生。”

    “你能以死謝蒼生,為何當年卻能斷劍折因果?真是胸懷蒼生啊曲南鶴!!!”

    “天下人眼中你就是這樣秉公執禮,我若是死了,這世間是不是就沒有人記得你的道貌岸然自私自利了呢?”

    千年前的譏諷嘲笑傳入安無雪耳中。

    他看着神情冷漠的師尊,看着幾近瘋癫的姜輕。

    他的心裏堵得慌。

    諸仙隕落之時,落月護山大陣将他和謝折風還有一衆落月弟子都護在了門派之中,他不曾見到陣成之時。

    沒想到當時……居然是這樣的光景。

    他仿佛從來不曾真正認識過曲聞道。

    他認識的,一直都是他的師尊南鶴劍尊。

    千年前的他眼裏的師尊,心懷蒼生,秉公無私。

    而今他卻以姜輕的記憶看着過往,成了姜輕口中的那些泛泛天下人。

    姜輕的記憶裏,南鶴再無回應。

    陣成。

    仙者靈力灌入因果大陣,諸仙祭陣,改動天地大因果,于過往的所有因果線中,抹去了濁仙的存在。

    安無雪“站”在陣中,被刺目光芒喚回神思。

    他心下一震,下意識便朝着南鶴撲去,喊道:“師尊!”

    他有太多事,想問他的師尊。

    南鶴劍尊自然聽不到隔着時空的呼喚。

    他只是看着姜輕。

    因果大陣的靈光将所有人淹沒,吞沒了南鶴疏離冷漠的背影。

    仙隕之力撼動蒼穹,因果更改!

    自此,修濁登仙之法從所有人的記憶中被抹去,濁仙被天地因果所抹殺。

    仙禍末期,世間無仙,謝折風倉促之間以半步登仙之境接任仙尊位,安無雪臨危受命,開始奔波四海,籌劃四海萬劍陣替代天柱。

    似是劫後餘生,塵埃即将落定。

    ——但姜輕其實沒有死。

    業火長明,神魂不滅。

    他在因果陣轉動的那一刻,斷尾求生,自行将境界砍落至渡劫期,因此不被因果陣算在濁仙之列。

    他逃過了因果的抹殺,卻還是被仙隕之力打得四分五裂。

    南鶴死後,安無雪奔波四海布四海萬劍陣,謝折風常年在外斬妖除魔。姜輕修為大跌,不敢現身,不得不将實力和魂靈分散,藏于四海修養。

    安無雪在冥海深處發現的那顆胎石,便是他其中之一的化身。

    胎石根本不是被鲛族濁氣所侵。

    是因為姜輕的其中一個碎片在萬丈水淵中修養,他引來北冥仙君遺骸為自己修養所用,結果鲛族反倒以為是自己撿了便宜,出了個渡劫巅峰的大妖。

    安無雪和謝折風雙修之後撞見胎石,出于善心将其封于淨化靈陣之中,反倒封鎖了姜輕一部分實力長達幾百年。

    接下來的記憶又開始散碎流過。

    安無雪神識被幾千年的過往沖刷,思緒亂成一團,神魂疲憊不堪。

    倏地——

    他恍恍間,遲鈍地感受到自己布下的結界破碎!

    靈力帶起勁風,席卷眼前。

    安無雪猛地睜眼!

    只見曲忌之右臂滿是鮮血,不知何時挂了一條深深傷痕,傷痕之上冒着濁氣,他想擡劍動手,卻被濁氣所制。

    姜輕朝安無雪刺來!

    裴千神色慌亂,正想替他擋下這一劍。

    “锵——”

    春華出鋒,劍尖撞上姜輕劍鋒,靈力相撞,激起浮冰震蕩,兩側海浪翻湧!

    姜輕被安無雪窺探到了記憶,眼神陰狠,全然沒了先前那般溫和無害之色。

    他被安無雪擋了劍勢,靈力卻愈發洶湧,濁氣浸染劍身,眨眼間再度揮劍而來。

    曲忌之在一旁打坐驅散濁氣,口中喊道:“首座,姜輕太古怪了,我剛才殺了他渡劫初期的仙修化身,這是他突然出現的入魔化身,實力不減反增,是渡劫巅峰的修為!”

    渡劫巅峰,曲忌之和裴千自然擋不住。

    眼下整個琅風城都拿不出一個全盛的渡劫高手。

    安無雪穩住氣息,見招拆招。

    他心緒稍稍平息,沒了傷懷,反而滿是怒意道:“千年前是你鍛了一把和春華一模一樣的劍,持劍入離火宗,欺騙離火宗上下第五根天柱依然危急,靈氣不足,謊稱你是受我所托,以春華為印信,要帶走剩下的靈脈。”

    春華是歷經南鶴劍尊和安無雪的名劍,誰人會覺得拿着春華的人是心有圖謀的惡人呢?

    難怪他看戚循傳來的景象之中,春華劍痕比他記憶中要多上許多——

    “你用虛假的春華挖走了所有靈脈,還帶走了戚老宗主等人的遺言,害得離火宗滿門遭劫,無一言留下!!!!”

    話音未落,安無雪手中靈力大盛,春華劍光蕩出,勢不可擋。

    姜輕登時被春華劍氣往後打去,氣息一亂,接連後退幾步。

    他低下頭去,悶哼一聲,擡眸看來。

    安無雪對上姜輕的視線。

    浮冰晃動,風雪打在他的臉上,迷糊着眼前。

    他死死地看着姜輕,雙眸之中現出血絲。

    久違的憤怒壓在他的身上,他足足深吸了好幾口氣,咬緊下唇。

    他嘗到了自己唇邊的血腥味。

    他一字一頓:“離火宗上下,從未加害于你。他們明知靈脈挖空的後果是舉派殉劫,都無一人膽怯,任由你帶走靈脈。”

    “姜輕,你憎恨曲聞道折劍斷因果,怨恨他破道入無情後反而登高望遠,潇灑世間,你呢?你不也踐踏他人的赤誠與信任,行自私自利之事嗎?”

    姜輕神色一頓,握劍之手稍稍放下。

    他點了點頭,自嘲般說:“是啊。”

    安無雪一愣。

    姜輕卻緩步朝他走來。

    他們方才還刀光劍影,姜輕此刻卻不帶銳利殺意地靠近,握劍的手都沒有凝結靈力。

    曲忌之本來在一旁抓緊時間排出傷口濁氣,見狀,眉頭緊蹙,握劍之手稍緊,随時準備出手。

    裴千也在安無雪身邊戒備道:“宿雪,我們現在怎麽辦……?”

    安無雪沒動。

    他神識無聲張開,靠近謝折風所立下的結界處,想探出點什麽。

    可結界另一端除了靈力激蕩,還是毫無動靜……

    姜輕在他面前停下。

    他們相隔不到半丈。

    這個距離,不論誰突然拔劍而起,若是另一方沒有防備,都會被輕易一劍穿心!

    但姜輕就這麽站着,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着安無雪。

    他面上譏諷之色褪去,嘴角噙笑,雙眸裹着欣賞的眼神。

    安無雪被看得格外古怪。

    他目光越來越沉。

    姜輕不像是在看一個對手。

    反而像是——像是刀匠在看自己鍛出的利刃,高手在看自己所創的無雙劍法,畫師在看自己最得意的畫作……

    “宿雪。這個名字,還是我給你取的呢。”

    安無雪登時渾身不适。

    裴千立刻“呸”了一聲:“剛才是狗在叫!沒人喊這個名字!”

    姜輕眼珠子轉了轉,仍然在直勾勾地打量着安無雪,輕笑一聲:“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真的成為宿雪。可惜啊,你還是選擇當安無雪。”

    安無雪冷冷道:“我從來都是安無雪。”

    姜輕嘴角噙笑,兀自說着:“離火宗上下,确實無辜,我确實在做自私自利之事,那又如何?說來還得怪你,平白無故封了我其中一個碎片,鎖了我大半靈力,害得我不敢出手,藏頭露尾好多年。

    “其實我一開始沒太把你當回事,自命不凡的天之驕子我見過太多,最後都死了。我那時候擔心的反而是謝折風。我知道登仙基本不可能,但他是曲聞道隕落時寄予厚望之人——我太了解曲聞道了,能得他臨終受命,謝折風必然有着能夠抓到這一線登仙之機的潛質。

    “當時我突然通過春華,得知謝折風閉關沖擊仙者境的消息,時間緊迫,我只能偷偷摸摸尋到第五根天柱,又散了不少修為,以濁氣侵蝕天柱,想趁着你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在謝折風渡劫之前徹底毀了它,斷絕登仙的最後的一線生機。”

    他嘆了口氣,仿佛真的在可惜,“誰知道第五根天柱和你還有聯系,居然能把你喚來。你淨化了第五根天柱,毀了我的所有計劃。”

    安無雪握着春華的手腕在抖。

    他胸膛起伏着,血氣翻湧,最後一絲理智拉着他,才不至于在此刻輕舉妄動。

    姜輕對他的怒意視若無睹,“呀”了一聲。

    他笑得眯了眯眼睛,接着說:“萬丈水淵你機緣巧合封了我大半實力,謝折風登仙你又冥冥之中穩住了最後一根天柱——我沒想到,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我,我怎麽能放過你呢?

    “我通過春華了解到的那個安無雪,從小就注定了要坐上落月峰首座的位子,受了委屈不記恨,遭人诟病不怨恨,永遠将天地、蒼生、師門、親朋……全都放在他自己之前。”

    他一字一頓,“高風亮節,霁 月清風。”

    “這樣的人啊……這樣一個,比曾經的那個姜輕還要明亮得多的人。他如果也遭摯友拔劍,摯愛抛棄,衆叛親離,不得好死,他死前會怎麽想呢?”

    “所以你只是為了讓我背上污名,就填了離火宗滿門性命!?”

    “是啊,”他輕聲說,“離火滅門,修濁入魔,萬宗圍殺,年少意氣過後卻是牆倒衆人推,身死而無一人在意,無人為你争辯——這些都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

    “為了把你……變成另一個我。”

    姜輕欣賞着他。

    “宿雪,我們一模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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