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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曲問心将那人所說,一字不落地轉述而出。
在場四人,不論是在曲問心面前的安無雪、曲忌之和裴千,還是在結界外聽着的姜輕,全都神色一肅,露出震驚意外之色。
安無雪更是心中大震。
——此事連他和謝折風都不知道!
世間再無人能登仙!?
他上輩子确實至死也無登仙之感,這次重活一世,他确實也曾想過修真界千年沒有新的長生仙這件事,因此在觀葉陣中還特意問過上官了了。
但是上官了了本就心有迷障,他便覺得只是因緣巧合。
難不成那人說的是真的?
可背後那人為何又會知道?
謝折風是個意外……?
這又是什麽意思?
恍恍之中,他強行穩下心神,迅速斂下面上震驚之情。
他不能在曲問心面前露了怯。
“那人可有說——為何出寒劍尊會是個意外?”他若無其事般問。
曲問心搖頭。
“千年以前,那人只和我說了這麽多,就再沒出現過,直至幾百年前再來找我。”
她說:“我一開始是不信的。可是漸漸的,一百年過去、兩百年過去、幾百年過去……出寒劍尊仍然是這世間唯一的長生仙,就連上官了了——她仙禍未曾終了之時都已經有望觸及那一步,可千年過去,她居然也寸步未進。
“出寒仙尊更是八百年未見蹤影,唯有近一兩百年來過北冥幾次。歷來大劫過後必有大福澤,衆仙隕落,本該時勢造英雄,可修真界卻連渡劫巅峰都鳳毛麟角,足足疲軟至今也不曾有新的長生仙……”
她慘笑了一聲,視線越過安無雪,落在了曲忌之身上。
曲忌之歪了歪頭。
曲問心:“……”
她梗了一下,才說:“曲忌之出生之後,我滿懷感激地想,幾千年過後,天道終于又賜了曲家一個天才。那時我已經對那人所說将信将疑,這孩子的降生,讓我又生了一絲希望……如果這孩子能觸摸到登仙那一步呢?不,哪怕是觸碰到那個屏障,甚至不需要登仙那一步,渡劫巅峰半步登仙即可——但是沒有。他也沒有成功摸到一絲一毫的登仙可能。”
她神色哀然,嗓音喑啞,語氣仿佛只是在談論一個讓她失望的尋常曲家人,而不是親生的孩子。
曲忌之錯開了曲問心的目光。
他先前和曲問心交鋒,從來不願退讓一步,可提及此事,他只是無言。
——這世間親緣,誰不是從一開始就抱有期望的呢?
安無雪曾經被舉村凡人以命相護,又見過宋芙愛子之心切,卻也知曉北冥仙君與上官了了之間的恩仇,看過謝折風自保弑父。
這親緣愛怨,他已經看得太多。
可許久不曾插嘴的裴千這時反而沒忍住道:“所以你為了保住曲忌之的天賦,根本不在意胡亂修改運道的後果,從凡塵中尋到我來代替曲忌之,替他入族譜、入無情?他當年任性胡為,尋常父母為了規勸後輩,總會循循善誘悉心教導,可你卻毫不作為,甚至助他滿足執迷,也只是為了你想要的答案?”
“家主,他是你唯一的兒子。登仙虛無缥缈,可親緣他無從選擇,你從始至終對他,都只有利用之心嗎?”
裴千少有這樣的尖銳之時。
曲問心也被他問得愣了愣,複又回過神來,嗤笑一聲,不說話了。
安無雪緘默許久。
他今日似是知道了很多,卻又寧願自己知道的都是虛妄。
師尊是曲家人,還正是北冥那人盡皆知的故事裏的折劍少年,千年後的禍事又處處都有曲家秘法的影子,其中是否有關聯,如今尚未可知。
而那背後之人知曉他的一切事情,千年來一直以安無雪的身份行事,知曉第五根天柱的存在,甚至還能說出世間無人能登仙這般他和謝折風都不敢斷言之事。
他隐約之間覺得,師尊在師弟身上下無情咒,和這些摸不着頭緒的事情有着聯系。
線索千絲萬縷地亂成一團,他找不出頭緒。
他心中沉甸甸的,目光散散地落在春華之上,竟然生出了許久未曾有過的無力之感。
曲問心該說的已經都說了,其餘的她也不知道,似乎也沒什麽好問的了。
無聲的結界牢獄之中,安無雪面色沉沉地緩了許久,終于再度開口打破了沉寂。
他沉聲道:“……就算如此,這些便值得你将整個北冥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面前,引着本宗仙修入魔,觀葉兇陣更是害死了不知多少性命——只為了你那修為更進一步的貪欲?”
曲問心本來已經頹然認命,面色灰敗。
可她聽到安無雪的質問,猛地又擡起頭來,盯着安無雪,嘶啞道:“就?哈哈哈哈哈!!!就為了!?安無雪,安首座,你說的可真輕易啊。修士這一輩子,上下求索,不就是為了同天命相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嗎?”
安無雪眉頭緊皺:“修為一事,盡力而為便好,你既然相信世間無人能夠登仙,做這麽多,哪怕魔修再度勢大,你至多不過就是從渡劫中期到渡劫巅峰而已,當真那麽重要?”
曲問心勾起嘴角:“不重要嗎?首座當真慷慨。也是,你這樣的人……從來不缺天賦,當然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你我是仙修,不會在意一文銅板買來的凡俗糧食吧?可若在凡世長街上,随手拉一個饑腸辘辘的乞丐,問乞丐一個包子重不重要,乞丐難道也會随手丢棄嗎?可一文銅板對你我來說,信手拈來,所以你我才能說它不重要!!
“安無雪!你能不把天賦修為當回事,是因為你能随意地擁有它們!你不曾經歷過拼盡全力都不曾突破一層小境界的絕望,又怎麽能知道這不重要?”
安無雪神色一頓。
他确實從未如此想過。
他出生就在兩界雲端的落月峰,自小身邊便是修真界屈指可數的天驕,入道便有兩界第一高手南鶴引路。
他從來于峰頂俯瞰蒼生,直至隕落。
曲問心的诘問亂了他的思緒,他一時出了神。
裴千正想張口替安無雪罵回去,姜輕卻從結界外走入,率先開口道:“曲家主此言着實是強詞奪理。”
他對安無雪笑了一下,複又道:“不曾經歷便不可評說,可這世間和你一樣,甚至天賦比你差上許多的修士,如過江之鲫,多不勝數,他們何曾說了什麽?你若要比天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永遠比不到盡頭,難不成他們也不能罵你入了迷怔?
“這世間人人都在上下求索,怎麽你的上下求索就成了最難能可貴、最得之不易?分明是你失了平常心,卻還要怪天才不懂凡世疾苦。
“我識得一個人,他污名加身冤屈多年,若說委屈,我當真沒見過有人比他更委屈。可他從來不曾怨過世道不公,不曾埋怨他人不知他的苦楚。”
“當年北冥仙君為了和南鶴争勝,而将濁氣引入整個北冥,害了多少無辜蒼生?你的想法和北冥仙君有何區別?”
“你——”
曲問心梗了半晌,卻無話可說。
她啞口無言。
安無雪從來沒見過姜輕如此侃侃而談,倒是有些意外。
他迎上對方的目光,正想道謝,姜輕卻笑着對他搖了搖頭。
曲問心冷笑道:“反正我已經輸了。安無雪,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你可是要殺了我?”
安無雪回過頭來,平靜道:“你确實罪該萬死,但你已經說了我想問的,接下來如何處置你,自有北冥城和落月司律峰定奪。”
他又看向曲忌之。
“曲小仙師,我對曲氏門庭不太熟悉,但我需要無情咒解咒之法……”
曲忌之颔首。
他只是剛才被曲問心提到之時愣了愣,此刻已經完全又是一副優哉游哉萬事不過心的随意模樣。
他說:“我會為首座取來。”
他也不耽擱,話音未落,人便已經走了。
裴千本就是因為和曲忌之連着那靈繩才跟來,此刻自然也跟着曲忌之離去。
牢獄之中只剩下安無雪和姜輕兩人,還有那飄動的浮塵。
四方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曲問心失了所有的力氣,面無表情地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安無雪不再管她,無聲的同姜輕一道走出密牢,這才說:“今日當真是勞煩姜道友了。”
“明日酉時。”姜輕只笑着說。
安無雪作揖道:“必定赴約。”
兩人相視而笑。
安無雪正想告辭,餘光之中,卻瞥見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
來人也沒想躲,就這麽緩步走了過來。
分明是在城主府中,出寒仙尊居然拿着那令兩界聞風喪膽的出寒劍。
遠處看守密牢的弟子聽不見這邊的動靜,卻能瞧見仙尊身影,趕忙跪下。
謝折風只是揮出靈力将弟子們攔住,根本沒有理會他們。
他望着安無雪,嗓音低沉地問:“師兄審完曲問心了?”
安無雪斂下笑意:“嗯……”
謝折風卻面色一沉——剛才他遠遠看去,就瞧見師兄和姜輕有說有笑。
怎麽他一來,師兄就不笑了呢?
他沒忍住,問道:“師兄審問曲問心帶上姜輕,是因為對姜輕有所疑慮吧?如今疑慮查清了?”
安無雪眸光一轉。
他隐約覺着謝折風語氣有些怪,但謝折風問的話并無問題,他說不出哪裏怪。
他張口想答:“對——”
“是的,”姜輕搶先道,“宿雪還特意查了我的丹田,看了我的識海,若是仙尊還要查別的什麽,我也樂意配合。”
謝折風咬牙:“師兄也看了他的識海?”
“我——”我并沒有進入姜輕的識海,同看你識海是不一樣的。
“嗯,”姜輕又即刻道,“不僅如此,我和宿雪交了底,我所隐瞞之事,其實是我曾經撿到過南鶴仙尊的傳承,若要細算,我還是仙尊和宿雪的半個同門。”
他“哎呀”一聲,驚喜道:“說起來,我是不是也可以叫宿雪一聲師兄?”
安無雪一愣。
和他同宗的人有很多,落月峰上下都是他的同宗。
可若說是同門……他确實只認謝折風一人。
不論前因與後果,撇開情愛,他和謝折風确實是自年少便一同斬妖除魔,一起走過風雨飄搖的亂世的同門師兄弟。
這世間……
無人能替。
他想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姜輕便已經看出來了,好意道:“宿雪只有仙尊一個師弟,我也喊你師兄,也許會惹仙尊生氣。若是讓你為難,那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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