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103章
安無雪看着困困手上那擠成一團的靈囊,随手拿了一個下來,打開一看,便瞧見許多珍貴靈物。
每一個都是仙門大族的底蘊才能拿出手的寶物。
他上一輩子見過不少珍奇,但也不曾同時擁有這麽多東西。
但他還是不想要。
他用不上,也不會用。
他眸光輕轉,想到了一個主意。
裴千在一旁心虛地左顧右盼,這才發現院中積雪下,堆了滿院的寒桑花。
“嚯,”他驚訝道,“你還說我打劫仙門世家,你這不是也把薛氏打劫了?老天爺喲,薛氏沒有多少洞天福地,全靠這一山的寒桑花賺些寶物靈石,眼下可全沒了。”
“不是我摘的,”安無雪說,“但你倒是提醒我了。”
“啊?”
安無雪用靈力掃開石桌上的積雪,招呼裴千同他一起在梅樹下坐下。
“嗚嗚……”困困終于得以将這十幾個靈囊放在桌上,委屈巴巴地蹭着安無雪的手腕。
安無雪摸了摸它的腦袋以做安撫,這才把十幾個靈囊全都打開。
裴千更不理解了:“你要幹嘛?”
安無雪從其中一個靈囊中找出了一個玉簡——是玄方整理的這些寶物的清單。
他從清單之中,選出了一些不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都不曾和他結怨的氏族門派或是散修,留下了這些人送的東西。
他和這些人并無恩仇,反倒願意作為宿雪,收下這些謝禮和拜禮,算是結一段善緣。
至于其他……
他一言不發,低着頭,将剩下的那些寶物分別放入不同的靈囊當中,每放一個,都直接從院子裏拿起一朵寒桑花塞進去。
裴千不知他到底要幹什麽,就這樣看着他來回弄了許久。
“好了。”安無雪說。
桌上的靈囊從十幾個變成了幾十個。
安無雪先把一個單獨拿出來,說:“既然是玄方诓你來找我的,一會你出去,他多半會在外面等着問你。你出去之後,把這個靈囊給他,和他說仙尊摘走了薛氏所有的寒桑花,這些是用以交換的靈物靈石。”
“居然是仙尊搶劫的!”
安無雪:“……”
他無奈,“這不是重點。”
“哦……那剩下的這些是要幹什麽的?”
安無雪笑着拿起其中一個靈囊,解釋道:“比如這個,北冥王氏擅長以音道馭靈獸,這是他們的其中一本曲譜。裏面還加了一朵寒桑花。王氏和齊氏自千年前便總有龃龉,不太合得來,這份靈囊我不收,但是王氏也不會願意收回去,不如就以王氏的名義,送給齊氏。也算是——助他們化幹戈為玉帛。”
裴千不解:“那為什麽還加了一朵寒桑花呢?寒桑花是示愛之物,若是在氏族中相互遞送,那可是有朝氏族聯姻之意啊。”
“那就看他們如何猜想了。”
裴千震驚:“真缺德啊。”
安無雪對這個評價很是受用,又拿起另一個靈囊,接着說:“這是北冥清丹宗的不傳靈丹。清丹宗是丹道大宗,兩界很多流傳的毒藥靈藥,都是他們傳出來的。用他們的靈丹,可以解所有出自清丹宗的毒。”
“他們和剛剛提到的王氏,也有點舊怨。我記得王氏一位渡劫中過他們的火毒,至今還沒解,把這個靈囊還有裏面的寒桑花,也以清丹宗的名義,送給王氏。”
裴千鼓掌:“那這樣,王氏渡劫高手的火毒就可以解了,他們一定能化敵為友!”
安無雪把剩下的靈囊都這樣一一說過去。
最後,他說:“這些我便不收了,全按照那些和他們關系‘極好’的氏族門派名義,送出去便好。”
“太缺德了!但是缺德得我好喜歡,”裴千打量着那些已經定好歸處的靈囊,突然想到,“既然要這麽做,那最好是要一個無牽無挂無門無派的人去送比較合适吧。首座打算讓誰去?”
安無雪看向他。
裴千:“。”
他起身想溜。
安無雪卻說:“玄方能破了你好不容易給曲忌之下的幻術,我自然更可以。”
裴千坐了回來,乖乖将那些靈囊納入懷中,斬釘截鐵道:“給首座跑腿,是我之榮幸。”
困困在一旁打了個滾。
“嗚……”
裴千瞪了它一眼:“你別笑!”
“嗚嗚!”笑得更厲害了。
這一回,連安無雪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邊笑邊說:“你放心,我什麽時候白讓你做事了?這些都是對你有用的。”
“對我有用?”裴千撇撇嘴,“你把這些人的禮物都送給了他們的冤家,這些人收下的時候肯定反應不過來,發現之後也只能吃啞巴虧,非常憋屈地彼此化幹戈為玉帛。”
這些人可真是,要說補償安無雪當年的委屈,償還安無雪如今的恩情,一個都沒能做到,贈禮還都去了舊怨之人手上。
“他們鬧不起來,恩仇也被迫全消,最後要說好處,也是整個北冥的好處吧?我已經是個浪跡四方的散修了,北冥再怎麽樣,能和我有什麽關系?”
安無雪笑而不語。
裴千放棄理解,感嘆道:“我想收回剛剛說的一句話。”
“哦?”
“落月峰的人也太不要臉了,包括你!”
安無雪又笑了幾聲。
這時困困已經跟着笑得躲進了他的懷裏。
他抱着毛茸茸的白團子,披着一襲同渡劫巅峰高手身份全然不符的素衣長袍,坐在梅樹下、石桌旁。
雪後初晴,積雪未消,天光灑下,映出人面如桃花,像是春日坐在了冬雪裏。
他雖是在調笑,可連調侃都調侃得如幽蘭輕擺,雅得不似人間之物。
常人死過一回,背了千年的污名,還以身入陣救了那些曾經的舊人,不說埋怨咒恨,總該有些委屈的吧?
可安無雪似乎什麽貪嗔癡惡都沒有一般。
千帆過盡,他就這麽在飄梅落雪中坐着,比天光還要明亮。
既沒有當世高手的架子,又沒有與這世間隔閡了千年的謹慎。
不矜不躁,不卑不亢。
裴千驟然斂了神色,悠然長嘆。
“首座。”
“……嗯?”
“觀葉陣中,你和我說,我對你有誤解,是因為我不曾見過千年前的你,因為我不知你在仙禍時是如何統率兩界的。”
裴千掂了掂手中的靈囊,“我現在見到了。”
安無雪一愣。
“但我之所想,不曾變過。若我降世于千年前,也是泱泱北冥中,曾經聽命于首座、共立四海萬劍陣的一個散修,我也會唯首座是從,同首座一起扶亂世于飄搖。”
“即便是現在,我其實……也是把你當做我的半個師長的。”
裴千話語一頓,面上沉肅之色一掃,嘴角噙笑道,“那些人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眼無珠!”
安無雪眸光微頓。
他雙眸仍然盛着笑意,坦然道:“時局不同而已。當年……太亂了,又亂了太久了。”
他說着,竟是緩緩閉上雙眼。
浩瀚神識展開,自這開滿梅花的小院延展,蓋過整個第一城城主府,卻還未停歇,漸漸覆蓋上四方所有的大街小巷。
有修士行于長街,有凡人擺着小攤,有說書人在茶樓裏高喝……
似乎還有人在說前幾日劍陣之事,在說着“安無雪”的名字。
他勾起唇角。
他就這麽“看”着衆生,說:“仙禍打了太久,世間其實很少能有真正的恩怨兩消,太多人的怨恨在當時都無處可去。一開始,這些恩怨還有傾注的去處——濁仙未滅,魔修橫生。
“可是後來,濁仙死了,魔修也式微,世間眼看就太平了。但還是有太多人的仇怨都找不到去處……”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憎恨埋怨的對象。
“不論是黃發還是垂髫,凡俗還是仙長,終究難以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
他當年不也照樣被私情所擾嗎?
“既然做不到不偏不倚,那許多事情,自然不是為了公正、為了對錯。只是為了讓心裏舒坦而已。”
安無雪收回神識,睜開了眼:“衆生本來就是糊塗的。你也糊塗,我也糊塗,他們也糊塗。既然都糊塗,計較太多,不是為難我自己嗎?”
他上一世,對自己最大的期望是挽救亂世,護住所有想護住的人。
這一世,他只想做一個最糊塗的人,活過最糊塗的一輩子。
話音落下,輕風吹起細雪,埋葬了所有聲響。
許久。
裴千剛想告辭去幫安無雪跑這一趟腿,安無雪門前的魂鈴卻被人敲響了。
安無雪神色登時複雜了起來。
他揚聲道:“我本想着修養幾天再去拜訪城主,但城主既然今日來了,便請進吧。”
院門未關,結界未立,上官了了直接走了進來。
她仍是那一襲黑衣,長發垂落而下,飄在積雪之上。
她如今修為只有辟谷,連個初入仙門的弟子都不如,唯有神識修為未跌。
幾日過去,她早已知曉不少事情。
可這是他們危局之後第一次平靜地待在一處,上官了了仍是恍惚了一下,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裴千趕忙說:“兩位有事要談,我一個無關之人,還是先走吧……”
“不必,”上官了了卻攔住了他,“你不算無關之人。”
“啊?”
上官了了轉過身,正對着安無雪。
她終于開口道:“兄長。”
安無雪動作一頓,無言。
她驟然明了,苦澀道:“宿公子方才說要去找我,可是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安無雪這才說:“我只是想問一下上官城主——雷劫之危已過,北冥劍陣也被完全修複,你可有後悔散了修為?若是後悔,雖說我沒辦法讓上官城主重回巅峰,但動用北冥劍陣,還是能還你一些修為。”
“你果然一點沒變。”上官了了喃喃道。
“我已經破道了。宿公子,我這些年都在執迷中修行,失去的那些修為,重回我身,只會加注心魔。是我對不住你,能盡我所能償還,怎麽可能後悔?”
安無雪默然。
他也不是什麽優柔寡斷之輩,話已至此,他也沒必要執拗什麽。
他不再提此事,只問:“昨日有不少人在我門前聒噪,我有聽到幾句談論上官城主的——你要離開北冥?”
“哪有辟谷期當城主的道理。我的修為能瞞得了一時,總不可能瞞得了一世。”她自嘲般笑了一下,“既然破道重來,我自然該去尋我要走的路。”
“北冥需要能主持劍陣、力壓仙門的城主。”
“我已經定好人選。”
安無雪挑眉。
“人選在哪?”
上官了了擡手,指向了在一旁不敢出聲的裴千。
裴千:“?”
她說:“在這。”
裴千:“???”
他趕忙看向安無雪,卻見安無雪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他想起剛剛安無雪說的那番話。
“……”
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安無雪會說——北冥局勢變動,對他會有大用。
裴千:“。”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