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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安無雪微怔。
他有些沒聽懂謝折風的話。
“仙尊,”他說,“我沒有對你下咒。”
謝折風神色一頓。
他分明怕極了安無雪要對他下那個什麽沒聽過的無情咒,此時聽到對方這麽平靜地說出沒有下咒,他卻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還記得昏迷之前,安無雪那全然不為所動的神情……
他躊躇了一會,仍然稍稍仰頭看着他的師兄,低聲問:“……當真?”
安無雪沉默了片刻。
在謝折風醒來之前,裴千又過來了一次,帶着曲忌之的答案。
裴千和他說:“曲忌之破咒,主要是因為我本身沒有下死手,咒術本就松垮。
“時間久了,他慢慢察覺到不對,卻因不知無情咒的存在,不知到底怎麽回事。所以他給自己也開了個觀葉陣……”
“他在觀葉陣中徘徊三百年,自困其中,不斷回憶着從小到大的往事,終于破了無情咒的桎梏,想起了——等等,不能說是想起,而是又犯病了。然後他知道了自己身上可能有咒術,也在觀葉陣裏的曲家徘徊很久,這也是曲氏其他人會知曉觀葉陣門道的原因。
“畢竟以曲忌之的身份,入陣三百年,曲氏長輩都看在眼裏,是誰趁機學去了觀葉陣,他也無法明确。
“總之他最後同樣找到了無情咒。”
“然後他就給自己解咒了?”安無雪問。
“對,那時候他的修為比我給他落咒的時候高了不少,解咒很容易。”
那麽曲忌之中咒一事,和謝折風還不太一樣。
謝折風的咒是落于神魂之上,被仙禍之時的南鶴仙尊親手落下。
南鶴是誰?
是當年便已是鼎盛的修真界第一大宗落月峰的掌權之人,是長生仙還有數十位存于世間之時,都能力壓衆仙者的無情道天才。當年禍起北冥,浮生道天才北冥仙君最終也被南鶴斬于劍下。
謝折風雖然天縱奇才,是修真界有史以來登仙最快之人,但說到底,師弟登仙不過千年,還無情道破,困于心魔八百年。此時的謝折風,修為能高過落咒之時已經成仙幾千年的南鶴嗎?
未必。
可若是謝折風解不了無情咒,又知曉此咒已從師弟少年之時便刻于神魂中,師弟會如何?
這無情咒已經名存實亡,對謝折風沒了作用,若是他走錯一步,反倒出了差池……
思緒回籠,安無雪看着面前惴惴不安的謝折風,最終還是決定,先不提南鶴給謝折風下咒一事。
他最終只是說:“仙尊有沒有中咒,自己沒有感覺嗎?你又不是沒有修過無情道,有情還是無情難道分不清?沒落咒就是沒落咒,我又沒有必要在此事之上耍你。”
謝折風怔了怔。
他眸光轉動,真的在思慮安無雪所說之話。
他逐漸從噩夢之中清醒過來,回想起方才自己說的話,頓覺愚蠢。可這般愚蠢言語,安無雪也沒說什麽……
幾息之後,他低頭,嘴角微微揚起,不可自抑地笑了一下——安無雪真的沒給他下咒!
可他剛剛起了笑意,卻又忙不疊壓了下來。
他甚至不敢提這無情咒一事,趕忙道:“那我們如今是等到明後日,入曲氏門庭,殺了幻境裏的上官了了?”
安無雪點頭,又稍一皺眉。
“你……你起來坐着吧。”
謝折風如今這般跪坐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他着實有些別扭。
他已知曉無情咒一事,過往種種,不知該愛還是該恨。
可他死于出寒劍光之下卻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苦衷也好,隐情也罷,說到底都只是他上輩子的事情。
若說他之前對謝折風沒有報複之心,毫無殺意,是因為天下需要出寒劍、兩界需要長生仙,那如今,只是真正的無愛無恨了。
因此他同謝折風說話,話語緩和了許多。
謝折風卻反而有些惶惶然地望着他,猶豫了一會,這才聽話地站起來,坐在茶案另一邊的木椅之上。
安無雪這才發出一道傳音送至隔壁。
謝折風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血跡,想問安無雪為何給他治了傷,卻不給他換件衣裳——連那和師兄只有幾面之緣的姜輕都能有此待遇。
可他自是不敢問,只好自己悄無聲息地換了一件白衣。
不多時,裴千便同那曲小仙師一道進來了。
這兩人手腕之間,還牽着那靈繩。
安無雪挑眉。
裴千讪笑一聲:“我都說了他有病。”
曲忌之笑道:“兩位就是裴千說的落月峰來援北冥之人?”
安無雪探了探裴千的靈力,淡然道:“你身上的靈力封印還沒解?若是想解,我可替你解開。”
曲忌之面色一沉。
這兩人進來之時,謝折風便斂下一切神色,冷着一張臉坐在一旁。
曲忌之剛對安無雪露出不滿的眼神,這人便冷冷地看向進門這兩人。
出寒仙尊平日裏光是持劍立在那裏,便可見無數仙修聞風喪膽,微涼的目光更是帶着威壓,把曲忌之和裴千都看得一怵。
曲忌之先是沒由來神魂一顫,下一刻回過神來,直接一步上前,将裴千擋在身後。
裴千心中叫苦。
一邊是仙尊和首座,一邊是曲忌之。
他趕忙說:“不用解開不用解開……他也沒對我做什麽……我們不是要談觀葉陣的事情嗎?”
安無雪伸手,請他們坐下,随後道:“曲小仙師先前和裴千說,你先前自困其中三百年,曲氏長輩都知曉此事,所以你無法确定是否有人趁着你自困在陣中之時,偷偷在陣外學去了這陣法門道。
“可是你既然是曲家此代唯一的傳承之人,曲氏還是在意你的安危的吧?你把自己困在觀葉陣裏,能知曉此事的人應當不多。”
“這位道友是想問我曲家誰最有嫌疑吧?”曲忌之直言道,“那必然是我的母親,曲家家主曲問心。”
安無雪一愣。
這個名字他熟識。
他隕落之前,曲問心還不是曲家家主,和他算是同輩,在立北冥劍陣之時,也聽他調遣過。
若論其品行,安無雪卻沒什麽印象了。似乎是一個有點天賦但說不上驚才絕豔的陣道仙修。
這樣的人,仙禍之中很多很多。
謝折風也問:“既是你的生母,你就沒有其他懷疑之人?”
“有,很多,但她是最有可能以血脈之力偷偷入我的觀葉陣學走布陣門道的人。裴千所說的曲氏魔修已經有渡劫期的修為,誰能使喚得了渡劫期的曲家人?不還是只有她。
“她是我的生母,可我不得不說,我從觀葉陣出來之後,她變了許多,我已經不敢确認——”
曲忌之把玩着那牽動裴千的靈繩,拽到裴千瞪着他,他才心滿意足地接着說,“在我入陣的幾百年裏,她是不是道心已變?”
他轉頭看向謝折風,卻又垂下目光,語氣頗為尊敬,“而且,裴千應該和仙尊說了我和他之間的因果。我娘既然能做出這等偷天換日的嘗試,她一直都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裴千點頭:“也是——等等,我好像沒和你說過這是仙尊!”
曲忌之歪了歪頭:“仙尊近百年來,偶有來北冥調閱北冥卷宗之時,每回都是上官城主親自接待,有一回我剛好去過城主府,遠遠見過,雖然看不清尊容,但仙尊風采無雙,見過一次便不會忘。”
安無雪:“……”
他這才想起來,謝折風自封靈力之後臉上的幻術失效,一直不曾重新遮掩面容。
曲忌之又看向安無雪:“可這一位道友,我确實不認識,想遍如今兩界叫得出名堂的渡劫修士,也想不到對應之人。”
裴千嘀咕道:“你要是能想得到才怪……”
安無雪笑道:“我今夜無聊,去買戲文話本看時,聽到凡人談論到你,都說你是‘小北冥’,聰慧非常,長袖善舞,頗有北冥仙君未入魔之前的影子。現在一看,此言确實不假。
“可我尚有一言。”
“哦?”
“有其風采便可,還是莫要太像了。”
曲忌之輕笑一聲,聽懂了安無雪言語之中的敲打。
“我不會入魔,”他說,“哪怕是為了裴千,我也不可能走這等不歸之路。”
安無雪點到為止,繼續道:“那你是如何碰到我們的?”
“這可真的是巧了。陣起之後,第一城的生靈都被卷入,我徘徊其中,發現是自己創的陣,本來想查一查。但我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人,頂多只能憑借着對此陣的了解在其中游刃有餘,做不了什麽多餘的事情。
“所以我想着幹脆不要浪費機會,找了好幾個幻境,才找到合籍宴當天。本來還想着拉五百年前的裴千去完成合籍呢,沒想到是個不能動的死門,我剛想破幻境離開,卻發現又有一個裴千,我和他實在是天定姻緣。”
裴千大喊:“你有病吧!!什麽天定姻緣!?”
安無雪:“……”
困困:“……嗚。”
謝折風都側過頭,不想看這兩人。
該問的也都問完了,安無雪默了默,說:“既如此,明日我們入曲氏尋上官了了,我和仙尊會順帶探一探五百年前的曲問心,今晚便睡下歇息吧。你二人有什麽私事,一邊兒解決去。”
裴千最先松了口氣,主動拽着那靈繩,一邊罵着“瘋子”“狗東西”“有病”,一邊把曲忌之拽走了。
安無雪也累了。
他對謝折風說:“我去另一間空房歇息,仙尊自便。”
謝折風下意識便起身想攔。
沒什麽原因,只是他怕師兄離開自己的視線,怕師兄又走了。
可這一回,安無雪不過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心尖一顫,驀然道:“我……沒什麽,我不會妨礙師兄,師兄好好休息。”
安無雪又打量了他幾眼,沒看出什麽奇怪之處,便帶着困困去了隔壁。
客房還開着,謝折風卻沒有心思合上房門,在聽到隔壁安無雪進屋的動靜之後,他倏地沒了力氣。
他不知師兄為何最終改了主意,不再落下無情咒,可他怕自己方才情愛之心太顯,讓師兄覺着不舒服,又想讓他忘情。
他一想到此事,神思全亂,只能憑借着最後一絲理智,維持面上神情。
如今人走了,謝折風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靠着窗欄,心有餘悸。
不知過了多久。
他這才上了床,攏衣躺下。
五百年前的幻境裏的這一夜,月朗星稀,曲氏門庭之外處處挂着徹底不熄的紅燈籠。
明窗未關,夜風習習。
出寒仙尊躺在凡俗的床褥之上,每每閉上雙眸,便總覺得師兄突然坐于床邊,擡手要封他靈力,低聲和他說:“你該忘了。”
他猛地睜眼,客房內只有月色,分明什麽也沒有。
他攤開神識,還能感受到隔壁師兄的氣息,對方分明正在平穩地沉睡着。
可他卻徹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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