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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安無雪擡手,靈力滾動,輕輕關上房門。
謝折風似是有些受寵若驚,黑瞳映着窗外的天光,眸中囊着安無雪的身影。
安無雪默了片刻。
這次死門幻境,他們若是順利等到上官了了現身,通過虛假的上官了了同真正的上官了了彙合,之後怕是再也沒有眼下這種和謝折風靜谧獨處的時機了。
不論無情咒是否對本就修無情道的修士有用,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要落無情咒,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師兄?”謝折風見他半晌不語,又喊了他一下。
安無雪眸光微凝,低聲說:“我身上的傀儡印似乎又有發作之兆……”
謝折風趕忙湊上前,要抓起他的左手,憂心道:“你可有不适?”
安無雪本能後退一步。
謝折風立時不敢碰他,手滞在半空,有些躊躇。
安無雪驟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神情稍緩,轉身行至客房床邊坐下,掀開左臂衣袖,垂眸看着上面的傀儡印。
他說:“曲忌之和裴千那邊情勢未定,上官了了随時會出現,現下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仙尊若是不介意,可否坐我身旁來,替我壓制一二?”
那人沒有動。
安無雪等了片刻,複又看去,正巧撞上謝折風有些飄忽的視線。
難道是他看上去太意有所圖了?
安無雪斂了斂神色。
“仙尊?”他問,“仙尊可是不想幫我?”
他心有思慮,還是沒忍住微微皺眉。
謝折風所有心念都被這句話吓走,眼角眉梢都顫了一下,幾步往前,在床沿的另一邊坐下。
“我怎——”怎麽可能會不想幫你?
安無雪卻在擔心失了時機,立刻道:“傀儡印一事我确實只能倚仗仙尊,你若是要開什麽條件,可以提,我……”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臂的傀儡印之上,嗓音愈來愈低,“我都盡量一試。”
謝折風若是還在偏執之中,想以此脅他雙修……
罷了。
又不是不曾雙修過。
裴千不就是靠雙修成功下咒的嗎?
雙修之時,他趁機落下無情咒,就當以一次雙修,斷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因果。
值當。
他打定主意,幹脆破罐子破摔,悄悄勾動靈力,主動催發傀儡印的發作。
靈力在經脈中流轉,悄然無聲地激發傀儡印,眨眼間便把安無雪渾身勾得燥熱非常。
“嗯……。”
他登時剎住聲響。
印記勾連雙方,謝折風還未來得及開口,呼吸便猛地一沉。
安無雪轉眼看去,師弟黑瞳幽幽,面上神情似是閃過一瞬情念被勾起的暴戾之色,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心尖一顫。
下一刻,這般神情卻又被強行壓下,只有微紅的眼眶暴露了謝折風的隐忍。
這人神情明明可怕得緊,卻只是輕輕抓住了他掀開衣袖的手腕,往自己懷中一帶,輕柔地将人環入懷中。
安無雪呼吸一滞,登時想要推開對方。
不行!
不能推。
他按下後退的沖動,緊咬下唇,不願出聲。
久違地被這人冷息環繞的感覺堵滿他的身周,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間。
他明明覺着熱,靠在謝折風懷中,反倒像是冷得很,竟是下意識更湊近了一些。
謝折風胸膛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他好像有些……失策了。
他第一次放任傀儡印的發作,沒曾想只是靠在這人胸膛之上,便如此難以忍受。
這一瞬,他似乎聽見千年前的冥海萬丈水淵之下,那人在昏暗的蚌床之上,喊他“阿雪”。
心間像是被灌了成千上百壇的仙釀,暈得忘了千年。
渾身綿軟,動彈不得。
不。
不對……
他忽而一個激靈——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落下無情咒!
安無雪急忙定了神色,稍稍擡頭,看着謝折風的下颚,悄悄打量對方。
謝折風的呼吸也比往常還要長還要沉。
可這人抱着他的力道都不曾變過,居然默了一會,低聲說:“助師兄壓制傀儡印,是我應當做的。我任你差遣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反而會要求你做什麽?”
謝折風的嗓音很沙,語氣極緩,像是在極力忍耐着被勾動的情念。
這人果然看出了他的另有所圖,又說:“我知你已經不可能相信,可我當真……當真什麽都能為你做,師兄有什麽想要的想做的,不需要與我交換什麽,直接利用我就好。”
“我心甘情願。”話語之中,充滿虔誠。
師弟連看他都不敢看,不知何時竟閉上雙眸,說完這番話便抓着他的手腕,将靈力氣息灌入傀儡印中。
幾息之後。
傀儡印發作被徹底壓下,那種不可自抑地想要貼近謝折風的沖動緩緩淡去,可安無雪仍被謝折風抱在懷中。
師弟僵着身體,緊緊把着他的手,不舍放開。
這般姿勢,他根本沒辦法落下無情咒。
沒了傀儡印發作帶來的影響,安無雪的心逐漸冷了回去。
他在靜谧中思量了片刻。
“你說你為我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安無雪嘆了口氣,複又自嘲一笑。
“有些話該出現在合适的時候。如今我生死一場,你才說這話,這不一定來自情愛,也許只是你第一次對于失去的東西無能為力,所以起了執念而已。”
“我——”
“師弟!”
他知謝折風必會反駁,卻故意打斷了對方。
趁着對方還在怔愣,他甩開謝折風的手,趕忙往後躲去,推開了這人的懷抱。
謝折風這時才緩緩睜眼,雙眸之中滿是絕望與落寞。
“師兄許久沒有像剛才那樣同我說話,”他喃喃道,“剛開始,我還以為……”
這樣的欣喜不過幾瞬,他就發現不過是他在癡心妄想。
安無雪正準備找準機會偷襲落咒。
見謝折風如此,他藏在袖中已經結印的手稍稍松開。
此咒來歷不明,被封存的原因也不可知,若是能不下咒,自然……更好。
他最後一次問謝折風:“你我之事,我這個被殺之人都無計較之心,你權當我已經死了。我日後離去,絕不會礙仙尊的眼,跑得遠遠兒的,這樣不好嗎?”
謝折風急道:“你答應我留下的!我什麽都聽你的,絕無可能強迫你傷害你,留下并無壞處,師兄,別……”
又是差不多的回答。
看來無可轉圜。
安無雪終是說:“好。既然你什麽都可以聽我的,我确實有一事,希望你為我做。”
他這幾句話中轉口得太快。謝折風先是一愣,随後面露喜色:“師兄盡管說。”
這人方才被情念影響,至今雙眼還有些微紅,此刻卻又笑了。
安無雪說:“我不敢說。我怕你知曉我要做之事,會問罪于我。”
“怎麽可能!”
“口說無憑,仙尊修為高絕,如果發怒要清算,不也是眨眼的事情?”
謝折風立時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擡手,雙指并攏凝出靈力,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身上幾處經脈大穴之上點過。
“我封了自身靈力,也封了神識之能。”謝折風認真道,“我下的是死結,自己解不開,只有師兄能幫我解——這樣師兄可放心?”
安無雪深深地看了謝折風一眼。
他緩緩道:“仙禍還未結束之時,我審過不少大妖大魔,也從他們手中拿到過折磨人的咒法,你就不怕我在你身上一一試過?”
謝折風聞言,心下便已有答案。
——真如此,那說明師兄恨我,師兄願意恨我,有恨便有無恨之時,豈不是我求之不得的結局?
可他不敢說。
他怕說出口,師兄改變主意,眼下這得來不易的微末溫存會蕩然無存。
他這般躊躇不答,安無雪看在眼裏。
安無雪不知謝折風心中所想,以為确實在思慮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他上輩子什麽都做過,唯獨不會演戲。
事已至此,安無雪只能指望無情咒成功落下後,謝折風因方才被他勾動了片刻情念,忘了下咒一事。
即便沒忘……
這人對自己無情之時,他可是體會過的。屆時他要擔憂的,恐怕不是謝折風忘沒忘情,而是如何在忘情的謝折風手下自保。
他打定主意,幹脆說:“你莫想太多,我不會對你做那些。”
他伸手,輕輕撫上謝折風臉頰。
這般舉動實在太像他們二人在落月峰上練劍的少年時,謝折風忐忑卻又受寵若驚地望着他。
他說:“我得了一咒法,名曰無情咒,中此咒者,會忘情絕愛。你既因我之死反而困于心魔,我為你下了這咒,也算了斷。”
謝折風本還在虔信認真地聽着他說,可師弟神情愈發難看,聽到最後,竟是雙瞳一顫,脫口而出:“我不要!”
“師弟,”安無雪好言好語,格外溫和,“你不是說什麽都聽我的嗎?”
謝折風倏爾湊近,抓着他剛剛撤回的手,同他并坐在床邊,俯着身,卻擡着頭。
這般姿态格外謙卑。
“唯獨此事不可以!”師弟高聲又急促道,“師兄從何處拿來的此物?說不定只是騙人的伎倆!你要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唯獨此事,不要,我不要……”
安無雪被眼前人那雙黑眸瞧着,在這般話語中,心念竟是輕搖了一下。
可他下了決心,便不會優柔。
他像從前教導師弟時那樣說話,語氣溫和,循循善誘:“你只是入了偏執,此時所思所想,都是偏執之心作祟。我助你忘了,說不定屆時你反而會覺得現在的你在做傻事——”
“我不會!”
謝折風緊緊抓着他,
安無雪無奈,稍一揮手,便甩開了此時毫無靈力的謝折風。
那人被他這麽一推,撞到後方床欄之上,還沒來得及起身,便被安無雪召出的鎖鏈捆在床上。
他趕忙掙動起來。
靈力化作的鎖鏈簌簌作響,卻并無退去之意。
他自己封了自己的靈力,此刻在安無雪面前,仿若稚子凡俗,毫無抵抗之力。
安無雪綁住他後,便立即雙手交錯,開始結起落咒所需的法印。
謝折風登時掙紮得更厲害了。
他失了靈力,此刻便是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動彈分毫。
那是他給自己下的禁锢。
沒了靈力,謝折風化身上的幻術也退去,漸漸顯現出了他本來的面容。
安無雪看着那張臉,不禁感嘆,師弟當真生得格外好看。
平日裏出寒仙尊總是冷着一張臉,又太過高不可攀,兩界連敢直視謝折風的人都不多,自然沒有幾人敢議論仙尊的容貌。這樣的容貌,若沒有師弟這般的天賦和修為,無人庇佑,怕是早被哪個歹毒的修士奪去做了爐鼎。
謝追這麽一個為了茍活甚至不惜奪舍親子的鼠輩,怎麽能生出這樣一朵舉世無雙的雪蓮?
而這張好看的面容此刻卻充斥着恐懼絕望之色。
“師兄!我不要,不要……你對我做什麽都好,你殺了我,折磨我。還有,還有你剛剛說的那些刑罰伎倆,都可以!你一一在我身上試過可好?”
“唯獨這個,我不要忘了你。”
他掙紮着,卻什麽也做不了。
鎖鏈越箍越緊,他毫無知覺一般,磨破的手腕和肩頸沁出鮮血,暈染無垢的白衣。
“……師兄……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和你說你不想聽的話,我不會打擾你,我不想忘,我不能忘……”
“我只是記着你而已,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的……師兄……”
他從未如此絕望無助過。
怎麽樣都可以,他什麽也不敢奢求。
安無雪法印徹底結好的那一刻,瞧見出寒仙尊落下淚來,淚水順着眼角滑入床榻,那人白衣浸血,狼狽而又卑微地懇求他:“師兄,求你,我求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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