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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裴千不知安無雪和謝折風當年往事的具體始末,只是見安無雪神情黯然,以為安無雪不想聽他言此,讪讪道:“我說多了。”
安無雪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多餘的。
他只問:“所以這個所謂的合籍宴,就是曲忌之要同你合籍,而你不願——曲家主知道這件事,還任由他胡鬧?”
晚輩任性胡為,長輩還不知其中輕重嗎?
“首座可還記得曲家最開始為什麽要收養我?”
“替曲忌之應劫——”
安無雪話語一滞。
“……難不成他們覺得曲忌之就是你的無情道情劫,所以順水推舟,放任曲忌之糾纏你?可是替劫一說根本子虛烏有,曲家本就在癡心妄想,該是曲忌之的劫便逃不了,你無法替之。”
裴千苦笑:“就是這個理。我可以為曲忌之去死,我也可以替他應劫償還曲氏恩情,可是五百多年前的我,根本沒有應劫的感覺,無情道也無破道之相,這條路根本走錯了。”
他甚至不止一次在想——曲忌之偏生要抓着他不放,當年的卦語說的是無情道的情劫,其實并沒有點明,這個無情道,指的是不是曲忌之本人?
曲忌之和他之間的糾纏,不也應了那一句“無情有情”?
倒頭來,曲氏找他替曲家這一代的天驕應劫,他卻最終成了曲忌之真正的劫。
天道恒常,命定之事,越躲越躲不過。
裴千身在局中,卻在局外看着,反而比曲家人看得透。
五百多年前,曲忌之非要和他結為道侶,曲家反倒助曲忌之逼迫于他,恩情壓下,不等他點頭,曲氏便已經開始籌備合籍宴,廣發請柬。
當時的裴千看着滿院挂着合籍宴所用的靈物裝點,對曲忌之說:“這世上生死都可以被掌控被改變,唯獨情愛一事,僅憑心證,無可勉強。我就算和你雙修,也不會動心,你這又是何必?停了合籍宴,別再做這種傻事。”
“傻事?”
曲忌之卻輕笑道:“你該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從不在意過程。只要結果是我想要的,你會不會動心又何妨?”
裴千氣極,幹脆不理他了。
曲忌之便在一旁擺弄陣盤,閑情逸致起來了,還會在一旁彈琴吹簫,總之就是不走。
裴千被盯着,想跑都跑不了。
直到曲家主傳話來,讓曲忌之前去商議合籍宴一事,裴千這才尋着機會。
他在曲家這些年,知曉自己的身份,若是修行有關,或是有人考校,他都只是陪襯曲忌之,沒有展露鋒芒。幸虧于此,曲家人低估了他的陣道造詣,禁锢他的禁制不算太難,成功被他破了。
于是就在曲氏廣發合籍宴請柬的前幾日,裴千跑了。
曲氏壓下此事,偷偷在背地裏尋他。
裴千知道自己若是在北冥中大搖大擺,怕是遲早被曲忌之找到。
他故意給自己布了個困陣,入得陣中,躲到了合籍宴之後。
出來以後,他聽說合籍宴上,連上官城主都親臨祝賀。可不管是曲忌之,還是那個無人知曉的曲公子的道侶,兩人都沒出現。
曲家雖照常宴請來客,但合籍一事,算是無疾而終。
裴千幹脆不回去,打算同曲忌之分開一段時間。
說不定曲忌之冷靜之後,就放下偏執了呢?
可他沒想到,曲家為了找他,居然在遼遼北冥之中,尋到了當年和裴千生身父母有血緣關系的後人,以那些凡人的血脈為引,尋到了他的蹤跡。
但曲忌之沒有第一時間現身,只是暗中盯着裴千的行蹤。
裴千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他數十年在第一城中游走,都沒有聽到曲家那位小仙師多餘的消息。
他都快以為曲忌之放下了。
可是并沒有。
曲忌之花費數十年,創了觀葉之陣。
這家夥這時候才尋了上來。
裴千再度見到曲忌之,根本不知道曲忌之心中打算,看曲忌之一副比之前好說話許多的模樣,便放下戒心,跟着曲忌之回了曲家。
——回了陣法裏的曲家。
踏入觀葉陣的那一刻,裴千才意識到,他眼前的曲家根本不是真正的曲家,而是虛假的幻影。
曲忌之根本沒有放下,反倒愈發偏執,竟然将他囚在了陣中。
“你能不能別犯病了?”他說,“放我出去。”
曲忌之湊上前,把玩着他的發尾,悠然道:“你不是喜歡藏在困陣中嗎?我特意為你量身打造了一個困陣。”
“此陣設在曲家,我将時光洪流設在了你來我家之後,直至你合籍宴出逃之前——只要你在陣中,你就會一直徘徊在我們自小一同長大的過往中。”
曲忌之甚至親手将觀葉陣的門道教給裴千,笑着說,“此陣只需在過往時光的幻境中尋到陣眼并摧毀陣眼,便可破開。我可以直接告訴你,陣眼就是我。”
“你想走,可以。殺了我。”
裴千氣笑了:“你明知我不可能殺你。”
“那你就只能困在過往中,直到你心動,直到你心甘情願留下。”
裴千撇開曲忌之再度湊近的手,沒好氣道:“布陣者就算改不了陣法走向,也有随意在陣中來去的引信——你把引信給我。”
曲忌之不答。
這人直接走了。
……
安無雪聽到這裏,神情凝重道:“曲氏他們雖有恩于你,但收養你之時,他們并沒有和你言明要強迫你情愛之事,而且他們收養你本就是另有所圖,根本不是出自善心。他們此後卻一直用這個恩情裹挾于你,當真是糊塗!”
他問裴千:“既然你動不了陣眼,最後是如何出來的?”
裴千沉默片刻,才說:“那時候我還沒有渡劫後期的修為呢,強行破陣根本做不到。我在陣中困了很久,久到我完全忘了時間,常常一睜眼就是我和曲忌之的過往,一閉眼又是各種回憶……”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窗外望不見盡頭的曲氏門庭。
“曲忌之想讓我被困在往事中,眼裏只有他,其實他做到了。這次第二次進觀葉陣,我就一直回想起我和他的糟心事,不然也不會把幾位都帶到五百多年前的幻境裏了。我現在看到曲家門庭,都能想起我從小到大直至離開曲家,和曲忌之之間發生的往事——倒背如流。”
“因為看的太多太多遍了,幾百年前,我困在觀葉陣中,真的差點就要放棄了。”
“……差點?”
“對,差點。曲忌之選了曲家作為囚困我的地點,成也是此地,敗也是此地。
“我在時光洪流的曲家裏不得而出,逐漸對曲家的每一處都了若指掌,發現了上一任曲家家主封存的咒術陣書。
“那是記載着高絕咒術陣法的書冊。書冊被封印在曲家一處不起眼的別院中,因着上一任家主修為高絕,這一代的曲家人都沒人發現它們。也就只有我這麽個被困在裏面不知多少年的人,才能因為太熟悉而發現其中不對勁之處。”
安無雪回想了一下曲家的上一任家主——那似乎就是他還是落月峰首座之時執掌曲家之人。
确實是個陣道大家,年歲都能和南鶴論同輩,是位陣法造詣極深的仙修前輩。
他說:“我識得曲氏上一任家主,他為人謹慎,不會忘了告知後輩傳承之物。曲家若是不知曉,那些咒術法陣怕是他特意封存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裴千點頭:“首座果然厲害。但我當時哪裏有得選?我本來只是想着,挖出來看看有沒有可以不毀陣眼還能助我脫離觀葉陣的辦法,可辦法沒找到,我卻發現了另一個東西。
“一個從來沒有記載在兩界陣法咒術書冊之中,也不曾有人聽說過的東西。
“那咒術若是被落月得知,應當會被列為禁咒之一。”
安無雪起了好奇之心:“什麽咒術?我自認博聞,仙禍之時也知曉不少曲氏上一輩的修士,倒是想聽聽,是否是我聽過的咒術。”
裴千說:“此咒名為——無情咒。”
無情咒?
安無雪一愣。
他确實沒聽過。
裴千解釋道:“無情嘛,顧名思義,就是被下咒的人七情被封,會忘卻一切情愛。而且這個咒術是長久之咒,只要一直存在于被施咒者體內,被施咒者哪怕是再次動了情愛,情愛欲念也會被咒術提取而出,斥出神魂,讓被施咒者再度忘卻。
“咒在,必無情。”
“無情咒的名字其實取得很敷衍,确實不像是被很多人用過的樣子,而且咒術內容确實狠絕。但我當時真的無路可走了,我只能想到一個辦法。”
“你對曲忌之下了無情咒?”
裴千點頭,又面露憂愁。
“我當時真的被困到快瘋了,沒來得及細細研究無情咒,只草草學了一下,然後假裝自己改變心意,把曲忌之騙到我面前。我主動要在陣中和他雙修,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給他下了無情咒。”
他攤手,“這家夥醒來就忘了情愛,自然不會繼續困着我,就放我走咯。
“出來之後,我趁着曲忌之忘了對我的一切情愛,花了兩百年的時間,給曲氏留了許多我自創的陣法,煉了不少靈寶,算是百倍還了他們給我的恩情,此後便和他們斷了關系,離開北冥。”
裴千說完,發現面前的茶都涼了。
他幹脆飲酒一般舉起茶杯一飲而盡,目光渙渙,頗為疲倦地說:“北冥禍事既然和觀葉陣有關,我也不知曲氏在其中是何作用,曲忌之又和此事有什麽關系。他修的是浮生道,我當時給他下咒本就是無奈之舉,我又急着脫困,根本沒有下死手,他現在怕是早就自行破咒了。”
安無雪聽着,倏而一個心念閃過。
兩界如今暗潮之下風雲湧動,謝折風這個舉世唯一的長生仙實在重要,卻偏生被那頑固至極的心魔掣肘。
心魔既然是因他而起,那便是因情而生。
無情咒能讓人忘情……
只要謝折風忘了,他和謝折風之間,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吧?
他目光一定,問裴千:“你當年給曲忌之下完咒之後,他當真全忘了對你的情意?”
裴千狠狠點頭。
安無雪伸手。
“幹嘛?”裴千一愣,突然往後一縮,“首座不會要在這時候治我使用禁咒之罪吧!?”
安無雪:“……不是。”
裴千縮了回來:“哦,那你說。”
“我要和你當共犯。”
“啊?”
“無情咒給我,”安無雪說,“我也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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