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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謝折風身形一晃。
困困無聲地飛起來,抱着安無雪的手臂,輕輕蹭着他的手腕。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東西的頭,示意它沒什麽事,這才對謝折風說:“發生過的事情,再怎麽三令五申不會再來一次,也是沒有用的。”
“我死過一回,仙尊這些時日便日日怕我離去——這何嘗不是一樣的?我因你而死一次,你說你不會殺我,不會疑我,我就能放寬心嗎?我說我不會離去,你就能無所謂了嗎?”
謝折風寂靜無聲。
安無雪這回倒是耐心十足地等了片刻。
可謝折風眸光凝沉,面無血色,仿佛随時要跌入身後無邊無盡的虛無當中。
他在疼,卻喊不出疼。
他徹底說不出話來。
安無雪一下一下地順着困困的毛發,摸着懷中小東西的頭,神色平靜,嗓音更是裹了一層溫和:“師弟,你還記得師尊嗎?”
謝折風面露茫然,卻還是立刻答道:“自然。”
“我也記得。仙禍快終了的那些年,舉世無仙,我每次聽人提起長生仙,總會想到師尊,想到很多過往,回憶師尊教我練劍傳我道法,懷念師尊于我的慈善與期望。
“但其實師尊同你一樣,修的是至疏至淡無情道。他是衆仙尚在之時都能力壓兩界高手的南鶴仙尊,為人冷心冷情,處事只有蒼生。他對我的期望、對你的教導,只因為我們是他的弟子,因為我們将來需接管蒼生重任。
“我若是細細回想,其實年少時他教我們練劍,雖有慈愛之時,但更多的其實是日複一日的嚴苛。我自小無父無母,初涉世事,自然将師尊當做父母,可師尊從未回應過我的敬仰依賴之情,反而會斥責我太過優柔。
“但哪怕是現在,我還是懷念師尊為數不多的耐心與溫和——因為他死了。”
“師兄——”
“師弟。”他回應了謝折風這一聲。
他反而笑了。
“生死會讓人失了尋常之心,這一點我體會了太多。”
他上輩子,總是在被動地同死人較勁,最終輸的都是他。
“師尊死了,我便只會懷念他帶給我們的美好。我死了,你就一定能分得清愛恨與虧欠嗎?”
謝折風嗓音發澀:“我分得清!”
“這是你現在自以為的答案,但這對我不重要,因為我怕了。”
或許謝折風現在當真以為自己是一片真摯之心吧。
眼前之人雙目微紅,方才說出口的寥寥幾言語調都頗為激動,可安無雪卻從始至終平靜得很,像是在陳述尋常之事。
他說:“至于雙修一事……那是在北冥劍陣功成之前,你中了魅毒,你說你不記得,許是鲛妖魅毒會亂人意識吧。當時确實是我沒能自持,身為師兄,不論如何,此事算我之過,你忘了也好。”
在他們面前的那兩道生死陣門又開始晃動了。
這一回,不是謝折風做了手腳,而是這一片虛無所剩的最後方寸之地真的要開始湮滅了。
安無雪覺得自己已經說了很多,一些最開始沒想說的都說了,沒必要說的他也說了。
他把困困放在了謝折風的肩上,說:“仙尊心魔雖暫時壓制,但并未根除,還是讓困困跟着你吧。”
他神色平常地轉過身,不等謝折風回答,擡腳踏入右邊那道陣門之中。
他似乎聽見身後的人輕聲又堅決地說:“我當真分得清……”
安無雪只是往前走着。
待到虛無的黑暗褪去,他眼前景象再度清晰。
裴千和姜輕就在一旁。
姜輕重傷未愈,此時正在閉目調息,而裴千則是掐着靈訣,正在維持一方結界。
裴千見着安無雪和謝折風先後出現,松了口氣:“等你們好一會了,我還以為上一個幻境出了什麽事。”
姜輕緩緩睜眼,面露疑惑:“謝道友臉色好蒼白,你也受傷了嗎?”
裴千:“咳。”
“小裴也有傷?”
“是,內傷。”憋的。
安無雪:“……”
他掃了一眼四周,才知道為什麽裴千居然撐着結界藏匿他們的氣息。
他們在第一城中,可他們的身後,卻沒有那聳立了千年的北冥劍。
這難道是……
姜輕已經開口道:“好消息是,我們入了生門。壞消息是,這道生門裏的過往,似乎是北冥劍陣未成之時。”
裴千咂舌:“劍陣未成之時?那不就是千年以前的仙禍之時?我剛剛一走出來,沒看到北冥劍,我差點吓趴下了——萬一這是衆仙隕落之前的北冥第一城可怎麽辦?”
那時候的北冥,可是高手輩出、仙者紮堆的!!
他們要是被當做什麽來歷不明的宵小之輩可如何是好?
謝折風啞着嗓音,徐徐道:“即便有,也不至于無可匹敵。陣法終歸是人布的,布陣者不是長生仙,陣中幻影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到達仙者境。只要不是仙者境……”
有他在,他們便不可能當真有生死之危。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長生仙,謝折風天予劍紋,無情入道,百載渡劫,年少登仙,仙禍之時的長生仙怕是也找不出幾個能同他匹敵的。
安無雪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對此并不擔心。
但他稍稍皺眉,道:“不太可能有長生仙,裴道友和姜道友若是把神識探入我們腳下,能感受到劍冢的存在,劍冢是北冥劍陣的第一步——這個時間點,是北冥劍陣設立中途。那時舉世無仙,而上官城主也未必在城內……”
千年以前,他們為了立下北冥劍陣,常常在北冥四十九城中奔波,上官了了并不是日日待在第一城。
姜輕說:“宿雪對四海萬劍陣真是了解。若是如此,其實也算好事,那時候的城主還沒有半步登仙之境吧?要是我們能在此間找到她,要殺她就容易多了。”
“千年以前的第一城中渡劫氣息太多,我們無法确認城主在哪。四個人一同尋找太容易暴露也太慢了,不如我們兵分兩路?”
裴千趕忙附和道:“正有此意!那正好我和姜先生一道,宿雪和謝道友一道。”
這樣他就不用和仙尊待在一起了啊!!!
他趕忙從自己靈囊中掏出了兩張用材極為稀罕的符紙。
裴千直接以劍尖劃破指尖,用自己的鮮血,在上頭落下符文。
“這是能在一定距離內傳送的符咒,兩張符咒是一對,撕碎其中一個便能傳送到另一個所在的地方。”裴千遞了一張給安無雪,“如果我們未能尋到城主,有人破了此間幻境的話,其餘人也可以通過這兩張符咒彙合,一同進入下一個生死門。”
安無雪接過,說:“好。不過姜道友重傷未愈,裴道友又更擅陣法不擅鬥法,兩位一起,不算穩妥。
“還是我和姜道友一起在城內尋人較好。
“仙禍之時第一城邊緣常有魔修潛入,防護的結界法陣衆多,鎮守的渡劫高手也不少,危險重重。謝道友修為最高,在外側尋找合适,裴道友同去,正好相助謝道友。”
他這一言終了,裴千立刻垮下臉卻不敢說什麽,謝折風登時冷着目光看向姜輕。
唯有姜輕笑了一聲,溫聲道:“宿雪考慮的當真周到。”
謝折風只是看着安無雪。
可安無雪不看他,他伸手,想将安無雪拉到他眼前,可臨了快要碰上,又想起師兄對他的觸碰有多排斥。
他動作一頓,最終只敢抓着安無雪的衣袖,低聲問:“為什麽?姜輕現在身上還有傷,護不了你——”
“我何須他人相護?他護不了我,我護他便是,左右他又不會殺了我。”
謝折風雙瞳微顫,只覺短短數言,竟如萬箭穿心,烈火灼身。
偏生姜輕還在一旁說:“謝道友和宿雪是同門,同門之間守望相助,擔憂宿雪安危也正常。真是慚愧,先前我分明還能護着宿雪,如今宿雪修為突飛猛進,我反倒成了累贅。但是謝道友請放心,如有危險,我也會盡我所能,定會幫謝道友照顧好宿雪的。”
謝折風眼神愈發幽沉。
裴千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深深地呼了口氣。
不遠處似有修士在靠近。
謝折風僵在那兒,安無雪便幹脆甩開了他的手,說:“就這麽定了,當務之急是找到上官城主,再尋破陣之法,莫要被時光洪流裏已經過去的因果絆住。”
“誰找到上官城主,傳音相告。”
話音未落,他直接同姜輕一道,隐匿氣息出了裴千落下的結界,身影消失在裴千和謝折風視線內。
裴千更是大氣不敢出。
直至那來詢查的仙修即将發現他們,謝折風手袖一揮,靈力帶起輕風,連帶着把裴千和困困一起帶走。
他們很快來到了第一城外圍。
謝折風想盡快終結此間幻境。
破了幻境也好,殺了幻境中的上官了了也好,總之他一刻都不想等。
他一想到安無雪會和那沒有分寸不知輕重的姜輕獨處不知多久,兩人之間又不知會說什麽……
他胸膛便像是填滿了醋一般酸苦,酸苦之中又裹着惶恐。
他怕師兄當真對那胎靈……
可他卻偏偏沒有任何立場說話,連一句“我不想他同你一道”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識海輕晃。
那不過剛剛被分魂壓制的心魔居然又有重現的趨勢!
謝折風趕忙強行壓下心中雜念,忍着分魂之痛,鋪開他的神識。
——快點結束此間幻境,師兄便不會和那胎靈多待。
他們此時正在第一城邊沿。
裴千剛站穩,便聽到出寒仙尊說:“第一城背靠冥海之處,有一個很淡的渡劫仙修氣息。”
氣息很淡,反而說明那個仙修的修為凝實,修為精深。
“難道是上官城主?那我們——”現在過去。
話沒說話,裴千又被謝折風像拎着個麻袋一般,被帶着飛掠而起。
裴千:“……”
看仙尊現在的積極性,說不定下一刻就找到上官城主,一劍把人給殺了,他來幹嘛的呢?
他認命地當一個廢物麻袋,跟上謝折風。
片刻。
謝折風隐着自身氣息,同裴千一道前後淩空落下,來到了冥海岸邊。
眼前一片蔚藍海水,海浪之聲循循入耳。
他們看清了那岸邊的人影。
困困驚喜地輕聲嚎叫:“嗚嗚!?”
裴千都愣了一下。
謝折風怔怔道:“……師兄?”
海浪盡頭,濕沙與海水來回相錯之地,千年之前的安無雪坐在礁石之上,正眺望着遠處濤浪,神情複雜,似有憂慮,又似有無措。
他喜着素青,當年分明是兩界修士馬首是瞻的落月首座,卻從不見奢華之風。即便如此,他坐在錯亂的礁石之中,也比身後望不見盡頭的冥海水還要讓人挪不開眼。
也正是因為師兄穿着總是如此素淨,謝折風這才一眼瞧見了師兄雪白的脖頸處,那稍稍冒出衣領的幾點微紅。
這種痕跡,不像是受傷,反倒像是……
謝折風驀地想起先前安無雪所說。
——“冥海水淵雙修後,你一人獨回落月峰,我回到北冥劍陣……”
——“至于雙修一事……那是在北冥劍陣功成之前,你中了魅毒,你說你不記得,許是鲛妖魅毒會亂人意識吧……”
難道……
難道此時正是師兄所說的冥海雙修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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