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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出寒仙尊年少便登臨仙尊位,自仙禍時期降生于世,劍鋒不知沾過多少鮮血。
最為危難之時,他于風雪中獨身戰過雪妖族數個大妖,下過北冥萬丈水淵斬殺大魔,更是在極北境深入妖魔腹地屠盡邪魔封印萬裏濁氣。
生死一線不知幾回。
他從未怕過。
少年之時,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擁有恐懼這樣的情緒。
如今卻怕到開口都不敢。
怕話語間錯漏了什麽被師兄發現,怕自己當真沒有任何可以挽留師兄的東西。
對于師兄的歸來,謝折風其實看得清楚,其中必然有許多疑慮。
但他不敢問。
他怕極了。
最終,他只是輕聲說:“北冥事未定,此事還是……容後再說。”
安無雪倒是習慣了謝折風這般不好商量的模樣,心不在焉地點頭:“嗯。”
他也不是真的要謝折風同意才能走。
若是傀儡之術解了,他自己自然會離開。
他不再言語,謝折風也沉默了,兩人看着眼前往事飄蕩,趙端被他人告知的這段往事中,一眨眼已經到了喬夫人臨盆之時。
仙修畢竟與凡人不同,臨盆之日可稍稍控制。
趙秋然故意選了和喬夫人同日生産,并且在城外故意制造出了些魔修鬧事的動靜,逼得喬垢不得不趕出城。
她和喬夫人果然都生下一個男孩。
喬垢不在城主府,趙秋然身為渡劫期的修士,城主府沒有一人修為比得上她,自然不可能發現她的蹤跡。
她直接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幻術迷惑那抱孩子的修士,将兩個孩子換了,又換了孩子的命牌,這樣除非是喬垢自己起了疑心,否則單獨查看命牌是看不出什麽的。
做完這些,她帶着喬垢的兒子走了。
她想,喬垢和那凡塵女子的孩子,最終不還是要喊自己當娘?
那被帶走的孩子,她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兒子,趙家人一同取了個名字——趙端,美其名曰“端方君子”。
而喬聽,自然就是那被換去的孩子。
自此,往後的記憶都是趙端親身經歷的生平,記憶畫面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趙秋然抱走趙端的時候,以為趙端會和喬吟一樣,是個天生根骨極佳的孩子。
沒想到喬吟已經用盡氣運,趙端天資普通,算不上差,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天才。
反觀喬聽,這孩子竟然漸漸長成了個翩翩少年,還于劍道之上頗有領悟,年歲雖然短于喬吟,眼看卻要追上姐姐了。
而趙端呢?
他竟是長成了個纨绔子弟。
他名義上的母親是第二十七城唯二的渡劫高手,除了他“母親”,無人敢管束他。
趙秋然又知他是那凡塵女子的孩子,着實看着厭煩,幹脆不管,趙端要什麽給什麽,要怎麽玩怎麽玩,漸漸沒了管束。
如此百年,那凡塵女子垂垂老矣,壽數已至,死在喬垢懷中。
趙秋然這時反倒勘破了。
畢竟已經打眼百年。
她對喬垢不再偏執,可孩子已經換了百年,木已成舟,她便幹脆将錯就錯。
她沒看着喬聽長大,對血緣沒什麽感覺,先前分明還覺得趙端讓人煩心,如今看着那凡塵女子養大的喬聽,反倒開始覺着,還不如自己抱回的趙端順眼。
只是喬聽畢竟是她的親子,她為了不讓自己心中愧疚,常常以各種名義,給喬聽送去東西。
喬聽大成期悟道後,動如脫兔,靜若處子,劍道修為樣貌品行盡皆是一等一。哪怕他自己并無此意,但同為渡劫期修士的孩子,又是同日出生,趙端難免被拿來和他比。
他和趙端就是分不開的比較,有人提起那個草包趙端,就會說“你看喬二郎多麽聰慧”,提起喬聽,就會說“趙公子怎麽不好生學學喬二郎”。
他本就覺得如此不好,自然不想受趙秋然的好處。
他覺得趙仙師格外奇怪。
既沒有長輩的舐犢之情,也沒有同道的惺惺相惜,莫名其妙就贈與物件,不像是要給他東西,反而像是她自己想要什麽寬慰一樣。
他看不明白,所以每每趙秋然送來東西,他都私底下歸還給趙端。
可趙端那邊所見,全然不同。
趙秋然覺得虧欠趙端良多,反而對他更加縱容。
趙端不愛修煉,她便去找那些不會留有後患的靈藥來給趙端助長修為。趙端喜歡流連煙酒巷,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還會給趙端靈石揮霍。
趙端只覺着自己什麽都有,而母親對自己的好是應該的——先前那一百年,趙秋然眼裏仿佛根本沒有他一般,如今補償他不也是理所應當?
唯有那個喬聽,實在是讓他厭煩。
樣樣都被拿來和他比,樣樣還都比他好!
不就是因為是第一高手的孩子嗎?
不就是因為自小有城主府修士教養帶大嗎?
他看着站在他門前歸還趙秋然所送靈寶的喬聽,擡手直接打落那靈寶。
“假惺惺!”
靈寶在地上滾了幾圈,
喬聽翻了個白眼:“你這人能不能講點禮數?此物是趙仙師送我,我不好收下才來還你,哪一點是假惺惺了?”
“你不就是來和我炫耀我娘喜歡你?”
喬聽:“……”
話不投機半句多,喬聽也沒撿那靈寶,轉身走了。
趙端撇嘴,盯着地上的靈寶看了一會,等喬聽走了,自己又去撿起來。
如此往複。
直至有一天,趙端開始不滿足于眼下自己擁有的一切了。
他覺得那些個上趕着巴結他的美人都沒什麽意思,自己要娶,就要娶第二十七城最好的女修!
那不就是喬吟?
他根本不喜歡喬吟,他只是想擁有最好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他想看喬聽氣急敗壞的表情。
若是喬吟同他合籍,他不就贏了喬聽一籌?
于是他揚言非喬吟不娶。
喬吟是趙端的親生姐姐,哪能當真如此荒唐的?
趙秋然無奈,最終還是說出了當年之事。
喬垢一怒之下想殺了趙秋然,可趙秋然也是渡劫期修士,身後還有整個趙家的仙修,喬垢掣肘太多,将人打至重傷後只能作罷。
但他們兩人交手動靜太大,此事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北冥二十七城便都知道了。
舉城皆驚——那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居然才是城主的兒子!
喬聽知曉之後,站在一旁許久,默默不語。
趙端卻更為怨恨了。
他走到喬聽面前,“呸”了一聲:“果然都是你搶走我的一切!”
喬聽這一回不還嘴了。
他說:“對不起。”
喬聽畢竟從小在城主府長大,喬垢一直當他是自己的兒子,喬吟也一直當他是自己的弟弟。
如今錯已鑄成,幹脆讓兩個孩子都當城主府的公子,以兄弟相稱。
趙秋然自己做的這件事,她更是有愧趙端,此後對趙端愈發縱容。
喬垢沒想到自己和妻子的親子被趙秋然抱走這麽久不自知,妻子壽數本就是他無法跨越的遺憾,趙端承載了這份遺憾。
不論是喬垢還是喬吟,都對趙端格外關照。
趙端和喬聽比了這麽久,終于在這一刻把喬聽徹底比了下去。
此後,喬聽避讓趙端良多。
他甚至将自己的靈囊給了趙端,一切靈寶靈丹拱手相讓。
可趙端還嫌不夠。
因為喬聽修至大成巅峰,眼看渡劫了。
而他還在大成後期,不得寸進。
明明身份換回來了,明明喬聽已經比不過他了,為什麽這人還能更上一層樓?
他想看喬聽虎落平陽,想看喬聽狼狽的樣子。
可喬聽做什麽都太符合規矩,讓人挑不出錯來。不僅如此,喬聽為人親和,城主府的修士也都喜歡同喬聽講話,仍然私底下說趙端是個草包。
趙端心下愈發不滿,心生一計。
他忍着疼,用喬聽還給他的其中一把靈劍,劃破了自己的手,随後跌跌撞撞地去找喬垢,說是喬聽看不慣他,故意傷他。
那傷口格外虛浮,一看就不是喬聽的劍法能傷得出來的。
喬聽直言:“你自己劃來冤枉我的吧?爹,”他還是這麽喊喬垢,“我從未傷過趙端分毫。”
喬垢哪裏看不出來?
但故去的凡塵女子是他心中重于一切的摯愛,他想到妻子至死都将喬聽當做親子,而不曾認過趙端,便對趙端心裏有愧。
他對喬聽說:“你自己去領三道雷刑,下次莫要再欺負端兒了。”
喬吟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
喬聽一愣。
趙端得意地笑了笑,又故意捂着傷口開始哼叫。
半晌,喬聽漸漸紅了眼,卻沒說什麽,轉身去領了刑法。
趙端在現場觀刑,志得意滿地看着滿身是傷的他,扔下靈藥,讓瓷瓶滾到喬聽面前:“雜種,賞你的。”
喬聽疼得眼神恍惚,沒有應答。
趙端笑道:“你不高興?不高興去找爹娘哭去,你看看是喬城主理你,還是趙仙師管你。”
喬聽漸漸恢複神志,看着地上的靈藥,還是撿了起來。
他的一切都還給趙端,什麽也不剩了。
這靈藥于他,确實值得折腰。
趙端見他撿起,笑得更是開懷。
喬聽拿着靈藥,在城主府修士的攙扶下回了卧房。
他養好傷後,獨自一人去了星河古道,冒着古道中足以刮人見骨的罡風,摘了不少能貯存靈力的星草。
回到城主府,他當着趙端和喬吟的面,對着喬垢跪下,逼出自己體內所有靈力置于星草中,破了自己的道。
喬垢沒想到他如此,驚道:“你幹什麽?”
“這靈力修為,是我在城主府中所得,若是父親和姐姐都覺得我搶了這姓趙的狗東西一切——”
“不是,你罵誰呢?”
喬聽不理他,接着道:“我不再是父親的兒子,也不再是姐姐的弟弟,此後城主府與我再無瓜葛,趙仙師與我也沒有任何關系。”
“喬聽只會是北冥一介散修。”
他修為跌至辟谷,蒼白着臉走出城主府,喬吟追出來:“弟弟……”
喬聽走了。
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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