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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困困在他懷中動了動,頭蹭着他的手腕,毛茸茸的,蹭得他發癢。
他知道這小東西在笑,輕拍了一下困困的頭,笑着對裴千說:“那我還要先謝過裴道友了。”
裴千大手一揮,這才上了靈舟,說:“都是同道,應該的應該的。”
謝折風從頭至尾不曾開口。
北冥城在兩界至北,緊靠北冥海和極北境,本來從落月峰出發的話,直接朝着正北而去,橫穿中央的荊棘川,便能抵達北冥城。
可為了和裴千會和,謝折風先是往西繞了繞,停在這琅風城。
眼下既然接到人,謝折風直接自琅風城而起,朝着至北而去。
靈舟飛過同照水劍一般直入雲霄的琅風劍時,謝折風手中靈力一滞,靈舟停擺在了琅風劍上空。
裴千微愣:“謝道友這是?”
落月雖對兩界瞞着北冥封城的真正原因,但裴千既然都接了落月峰傳信要入北冥了,自然知道其中真相。
謝折風沒有隐瞞,簡短道:“照水與北冥劍陣皆忽出疏漏,既來琅風,自然該看一眼琅風劍。”
安無雪也在低頭看着下方的琅風劍陣。
裴千說:“也是。我近日居于琅風城,不曾察覺琅風劍陣有變,沒想到這一層。謝道友若是要細看,陣道還是我在行,可需要我幫忙?”
謝折風輕輕搖頭,不言,似是在認真以神識探查。
裴千訝然:“謝道友身上劍氣凜然,看得出是個劍道高手,沒想到對于四海萬劍陣如此涵蓋兩界四海的巍巍陣法也有涉獵。”
安無雪毫不意外——四海萬劍陣中,其他三劍說不清,唯獨琅風劍陣門道,謝折風即便不修陣道,也熟記于心。
這是他落下的第二把劍,是四海萬劍陣中四主劍之一,立于琅風城中央,巨劍之下同照水劍下一般,埋着萬千隕落于仙禍中的琅風城仙修的靈劍。
其中還有上一任琅風城主謝追的本命劍。
師弟生于琅風,生母不詳,似乎只是謝追當年的一段露水姻緣。那來歷不明的女子生下他之後,将他裹于襁褓中,夜半放在琅風城城主府門前便離去了。他只有父親,日日随着父親練劍修行,最後卻用謝追教他的劍法,一劍貫穿境界大跌的謝追的丹田。
他的師弟當年親自将這把靈劍送入劍冢,劍冢徹底封上那一日,師弟同琅風城的一切因果羁絆都随着這把生父靈劍一道,徹底埋藏于萬劍之中,永不見天日。
此後,劍冢建成,第二把劍鑄就。
那時他和秦微已經生了間隙,秦微便幹脆坐鎮落月,換謝折風來琅風城同他一道布陣。
謝折風繼任仙尊之後忙于奔走兩界斬妖除魔,而他也專心布陣修補四方天柱。琅風劍陣落下那幾年,是他和師弟聚少離多的幾十年來,難得形影不離之時。
那幾年,他們有着照水劍陣的經驗在先,布陣比第一把劍的時候快了許多。
但争鬥比他在照水城時,只多不少。
琅風背靠歸絮海,地廣人稀,常年風湧不斷,海中飛雪如飄絮,若是被疾風吹動,則利如兵刃,落在凡人身上,能直接刮下一層皮,就算是修士也得時刻以靈力護體才能行走于歸絮海上,因此生于海上的妖魔比尋常妖魔還要兇悍許多。
其中至強者為雪妖一族,在仙禍之前便聲名狼藉臭名昭著。族中女子各個有着傾世之貌,男子也面若好女,修的是浮生道,總是在外留下情債卻又負心寡情,為了修為進境,萬事萬物皆可利用,總是讓兩界仙修提起來便怕,怕着又總是因起樣貌而上當。
這樣一族,自然在仙禍之時舉族修魔,族中甚至有濁仙與數個渡劫期的大妖。濁仙死在南鶴仙尊手中,那幾個渡劫期的大魔卻仍舊作亂了許多年。
琅風劍陣将成那日,雪妖一族合全族之力封城,歸絮海風雪環繞不退,站在城中擡頭,只能瞧見密不透風的白。但凡結界稍破,那如利刃般的雪便會像是刀雨一般傾覆而來,瞬間刮去凡人骨血。
外面來援的修士進不來,秦微和戚循發出的傳音符咒根本過不了重重風雪。
布陣到了最後一步,誰的靈力都不敢撤。
安無雪用盡全力維持着籠罩在琅風城上方的結界,只覺得全身經脈幹涸,靈力枯竭,疼得他眉頭緊皺,卻不得不撐着。
直至一個渡劫修士徹底靈力枯竭而亡。
那仙修至死仍手持本命劍,劍身深深地插入地面,支撐着仙修的屍骨。劍主神魂已逝,本命劍嗡嗡作響,承着劍主遺志,将仙修隕落後屍骨中化出的力量轉入結界,用作靈力的養分。
安無雪眼前發黑——就差一點了。
他想,落月峰首座和修真界的仙尊不能同時折在這裏,如果結界真的撐不下去了,他也會保全師弟,用最後一口氣完成劍陣。
“師弟,我若是死在這了……”
他看了一眼那仙修迅速腐朽的身體,低聲說,“那你把春華葬入下一把巨劍的劍冢中吧,也算是讓我看一眼。”
師弟突然行至他眼前,抓着他的手臂。
冷息萦繞在他身側,那張即便常年冷着神色也格外好看的面容湊得極近,挂着憂愁與堅毅。
“師兄不會隕在此處,”師弟重重地說,“我去殺了他們。”
他一驚:“師弟!!”
謝折風卻已經離開了。
結界之外的風雪如同能吃人的怪物,密密麻麻地籠罩着整個琅風城。
凡人躲在屋舍之中,修士全都繞着琅風劍陣拼盡全力護持着結界,整個琅風城一片死寂。
出寒劍逆着天光,迎着烈烈狂風與簌簌飄雪,直出結界。
若要問安無雪上一世生死之事中,有什麽能比得上蒼古塔百日難捱,那便是琅風城這區區幾個時辰了。
他自己快撐不住了,又知道師弟去獨身戰大妖,劍陣又離不了他。
他想走又不能走,短短幾個時辰,每時每刻都難熬至極。
不知多久。
後來結界外的風雪果然緩了許多,結界成功撐到了陣成的那一刻。
琅風劍成功代替天柱,巨劍震顫,鎮壓四散濁氣,沖散了疾風與重雪。
安無雪明明已經力竭,卻努力保持意識,終于在城外找到了謝折風。
他的師弟身周,雪妖屍體堆積成山,仿若一座觸目驚心的冰山。
師弟面色蒼白地扶着劍,跪坐在屍山之中。
雪妖一族那幾個渡劫期的大妖盡皆被他斬殺!
安無雪掠步飛至他的身側:“師弟!”
謝折風雙瞳渙散,茫茫然看了他一眼,終于放心昏了過去。
他确實完成了承諾,一人獨戰雪妖族數個大妖,至劍陣落成都沒有退。
那是謝折風修行中難得重傷至此的一次,琅風城一戰後,謝折風養傷了足足半年。
所以謝折風再不修陣道,這人對琅風劍陣還是一清二楚的。
安無雪坐在靈舟之上,看着謝折風閉目以神識探查如今的琅風劍陣情勢,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這人睜眼,什麽也沒說,只是擡手掐動靈訣。
靈舟再度浮空而動,一路朝北。
裴千挑眉:“看來琅風劍陣無恙?”
謝折風颔首。
裴千覺着沒意思:“你們落月峰的修士都是悶葫蘆嗎?謝道友不說話,宿道友你也這麽安靜……”
安無雪心想,他可不是悶葫蘆。
他安靜,不過是因為謝折風就在身邊,他現在已經滿身疑點了,多說多錯,他自然不敢多言。
但太過謹慎也是疑點,他幹脆不聊與自己有關的事情,順着裴千的話說:“裴道友這話說的,僅僅我和謝道友兩人,難不成就能代表所有落月仙修了?難道裴道友出身的宗門,人人也是裴道友這般性子?”
裴千神色一頓。
安無雪眸光微凝——裴千的反應似乎不太對。
“我沒有宗門,”裴千越說越慢,“我修行入道算是家學,如今嘛……散修一個。”
家學?
“是琅風城哪位仙修氏族嗎?”
沒聽過什麽姓裴的啊。難不成是他隕落之後開宗的小氏族?
裴千指尖摩挲着挂在腰間的羅盤,“我是北冥人,只是喜歡到處瞎轉悠,近來對歸絮海的雪蓮有些興趣,住在這摘摘雪蓮罷了。”
北冥人?
難怪謝折風不尋戚循一道,反倒找這麽一個算不上太熟的仙修。
既是北冥劍陣出事,裴千是北冥人,又是渡劫期的陣道高手,确實有利于北冥一行。
北冥确實有一陣道氏族,雖然比不上離火宗,但他在世之時,其中佼佼者還是能和離火宗高手論長短的。
但那家好像也不姓裴。
他随口道:“裴道友好生厲害,不靠宗門氏族,能憑一己之力渡劫,還修了陣法一道……”
裴千側過頭,望着靈舟下萬千雲海。
“也不算一己之力……”
安無雪瞧不見裴千表情,聽着裴千的話,卻覺得裴千似乎有些悵然。
于是他不再多說。
靈舟上就這般安靜了下來。
就這麽過了一日。
——北冥到了。
安無雪走下靈舟,看着眼前似是浩瀚沒有盡頭的結界,沒想到時隔千年再臨北冥是這等光景,一時恍然。
結界籠罩着整片北冥,裏頭灰蒙蒙的,什麽也瞧不見。北冥劍主陣立在北冥第一城,巨劍頂天立地,站在北冥邊界都能瞧見劍身。可如今看去,什麽都看不見。
北冥浩瀚繁盛,眼下展望四方,卻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落月峰早已處理好了一切,穩住了風聲,這才在如此變故之中依舊穩固兩界清平。
裴千眉頭緊鎖:“怎麽這樣……分明幾月之前都還好好的。”
謝折風拿出了那張上官了了送出的天涯海角符。
符咒浮空而起,這人倏爾稍稍回頭看他,道:“此行危險,你若是後悔,便後退。”
話音剛落,符咒發出明光,他們三人眼前的一小片結界突然顫動了一下。
安無雪沒動。
明光落下,籠罩在他們三人身上。
刺目光暈逼得安無雪不得不閉眼,再度睜眼之時,方才還在他們面前的結界已至身後。
他們進來了!
剛才還灰蒙蒙的前方也變得清晰起來,或者說,并不是清晰,而是看清了是什麽灰蒙蒙的東西。
濁氣。
飄蕩于空中的濁氣,似是無處不在,被網在這浩渺結界中。此時若是有人想修濁入魔,只需攝取身周濁氣便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安無雪喃喃道:“這麽多……”
難怪上官了了只來得及送出只言片語!
這麽多的濁氣眨眼間擴散至北冥四十九座城,上官了了能以一己之力封鎖北冥攔住這些濁氣不外洩已是不易。
“小心!”裴千驟然喊道。
謝折風在側,安無雪不便展開神識,只能立時轉頭望去,只見他們面前突然撲來一個面色青灰的人!
那人身上泛着濁氣,面色呆滞,卻張牙舞爪一般徒手抓向離得最近的安無雪。
這是什麽!?
“呲——”的一聲輕響。
來人猛地一滞,眉心之上現出空洞,倒了下來。
謝折風出手了。
安無雪趕忙後退兩步。
他舉目望去,才發現進了結界以後,四周竟然隐隐約約有着不少這樣不似活人的身影在游蕩。
這些人影感受到他們的出現,正在靠近。
謝折風擡手立了個小結界籠住他們三人,越過安無雪幾步上前,蹲下查看來者屍體。
裴千也在另一側俯身查看,說:“像是傀儡,這些難道是北冥作亂的魔修做出來的傀儡?這麽多?”
“好厲害的傀儡術,謝道友你殺了這個傀儡前,我甚至在這個傀儡身上感受到了殘魂氣息和一些生機……”
謝折風已經察覺到對方身體生機來源之處,伸手掀開了屍體左手手臂上已經十分褴褛的衣袖。
安無雪看清其上紋路,雙瞳一震。
這個紋路……
雖然不是完全一致,但……紋路和他手上的爐鼎印的一部分能完全重合!
謝折風也在這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們兩人視線相撞,似是同時想到了一樣的東西。
雲舟留下的源自北冥的書冊之上,同時有着爐鼎印的落印手法,還有傀儡之術的記載。
安無雪原先以為,這兩個術法是分開的兩個東西,一個是他身上的爐鼎印,一個是制作雲堯身體的傀儡術。
但眼前這個被謝折風毀了的傀儡身上,生機來源便是那粗陋一些的“爐鼎印”……
這爐鼎印真的是爐鼎印嗎?
如若那個書冊之中記載的,其實不是兩種術法,而是一種呢?
那宿雪這具身體……
安無雪心猛地一沉。
兩界四海之中,真的曾經存在過宿雪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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