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39章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39章

    清晨。

    霜海的飛絮比往日多了一些,長松挺立,挂着些微白屑。

    涼風入窗。

    安無雪大成期以後,身體不再如先前那般畏寒,反倒喜歡輕風絲絲縷縷吹拂而來的感覺,入夜不再關窗。

    他感受着細風,緩緩睜眼起身,覺着似乎有哪裏不對。

    好安靜。

    雲皖呢?

    雲皖雖不知曉他的身份,但是在雲劍門之時,雲皖便算是知道他有所隐瞞,眼下跟着他,平日裏總會問他一些修煉的東西。

    他便幹脆把雲皖當做半個徒弟,常常指點一二。

    雲皖懂事得緊,總是起得比他還要早,他每日醒來之時,已經能聽到院中傳來練劍聲。

    今日沒有。

    他把手探出被褥,放于細風中。

    感受到那因為長生仙靈力影響下比尋常要冷一些的溫度,他斂下神思,同先前一般起身披上外袍,慢條斯理地用完清潔術法,這才緩步推門而出。

    看到謝折風坐在院中的那一刻,他這才假裝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驚訝道:“仙尊。”

    謝折風循聲轉過頭來看他。

    男人的神情似乎并沒有在他人面前那般冷,心魔壓下之後,那雙眸子裏的戾意也悄然消失,反倒覆着一層清明。

    這人穿着那身他上一世贈的雲紋白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

    他一時有些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除魔歸來,帶着滿身風雨與血孽不敢見師弟,急着回屋梳洗。

    待到梳洗完畢,收拾齊整出門,師弟就坐在院外等他商讨要事,聽到他開門的動靜,師弟轉過頭來看他。

    就像現在這般。

    謝折風眸光輕動了一下,像是和他想到了一樣的過往。

    他瞥開目光。

    沒見着雲皖身影,想來是被謝折風支開了。

    他行至謝折風身旁,才發現謝仙尊居然自己準備好了溫茶和糕點,爐火旁還環繞着靈力,以保溫熱不散。

    “坐吧,”謝折風語氣平緩,也比平時少了些許涼意,“我閉關多日,沒想到你這就大成期了。”

    明知故問。

    以謝折風的境界,劍陣之中樓水鳴贈他靈力,謝折風會沒看到?

    他說:“我也不知為何,醒來之後就有了一身的靈力。我還以為是仙尊的恩澤……”

    謝折風好似先前根本沒有幾次三番懷疑過他的身份一般,淡然道:“仙者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你所得的靈力,是樓水鳴覺得你像師兄,殘魂消散前,将陣中多餘的靈力送入你體內,贈你一段機緣,一舉助你大成。”

    這人自行沏起茶來,舉止随意。

    這是幹什麽?

    難道又和先前下棋一般,思懷前世的他了,來看看宿雪這個相似之人?

    安無雪拿不準。他思慮之時總愛手中把玩着什麽,或是吃點什麽,看着石桌上的仙果糕點,不自覺也伸手要拿。

    “那我有機會,該回照水祭拜祭拜那位樓城主……”

    他說着,伸手,下意識要探往擺在石桌邊緣的那盤冰糕。

    謝折風望着他,眼神一柔。

    他驟然想起先前秦微所言。

    謝折風并沒有打消對他的懷疑。

    此時此刻,師弟的目光正落在他手上。

    這冰糕是故意擺的。

    不,應該說,整桌的仙果糕點,都是為了擺這一盤冰糕而設。

    他上一世愛吃冰糕,師弟靈力冰寒,年少時常常做給他吃。

    眨眼片刻間,他手未停頓,拿起了冰糕旁邊的仙果。

    謝折風雙眸之中果然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但他很快便斂下神思,從容道:“照水劍出事前,你瞧見我心魔發作了。”

    “……此事秦長老叮囑過我,我發誓絕不外傳。”

    “我并不在意這個,先前霜海松林,你早就見過一次了。”

    “仙尊——”

    “我提此事,是想問你,我心魔發作後,直至照水劍出事前,你可有瞧見照水有何異樣?”

    “沒有。我一直跟在秦長老身邊,仙尊還是問秦長老比較穩妥。事關兩界,我一個爐鼎能知道什麽……”

    他稍稍低着頭,啃了口仙果,看見謝折風伸手拿起了冰糕。

    這雙手常年握劍,又浸于冰寒,指節修長,如玉如竹。

    謝折風初入門時,他握着這雙手,帶着師弟練習門中劍法。師弟很乖,劍柄磨破了手也不吱聲,練完了他看到劍柄上的血跡才發現。他自己也是個被師長照顧長大的,不會照料人,用了足以生骨的靈藥,還把師弟的手包紮成了大粽子。

    他看着自己着實上不了臺面的包紮,羞赧道:“師弟明天歇息吧,這兩日不練劍了。”

    師弟性子悶,點頭不語。

    第二日他偷懶,靠在樹枝上吹風,沒想到師弟頂着那粽子一般的手,做了盤冰糕端給他,說:“多謝師兄幫我療傷。”

    從此這是他最愛吃的糕點。

    他眼見謝折風自己拿起吃了一口,着實有些忘了年歲。

    謝折風緩緩咽下,開口道:“雲劍門中,我欲搜魂雲舟,可雲舟魂魄之上下了咒術,一碰便魂飛魄散。之後照水劍陣被濁氣動搖,恰好解封大魔,此事不像是雲舟一個小門派出身的渡劫修士能夠做到的。”

    安無雪神思一凝。

    這也是他所想的……

    “……我出關以後,仔細翻查雲舟留下的靈囊,發現有一本書冊,其上記載了你身上的爐鼎印紋案與落印之法,還有幾頁關于傀儡之術的記載,但是只有開頭,後續幾張書頁都被撕掉了。”

    “他是得了這個書冊,才能籌謀這些?難道說他也是被利用之人……”

    此事也是安無雪所擔憂的,他不自覺思慮了起來。

    謝折風抓着被吃了一口的冰糕,認真聽着,目光微變,徐徐道:“我仔細研讀了那個書冊,其中沒有別的內容,也沒有爐鼎印的其他解法。但書冊的制法與用料,皆是源于北冥。”

    北冥?

    難道背後還有人引導雲舟,妄圖撼動四海萬劍陣?

    他正打算再問問細節,謝折風卻接着說:“渡劫期的大魔早已盡皆伏誅,其餘宵小本成不了氣候,可這些年不斷有小宗門出事,或是滅門,或是被濁氣所擾,尋根源又只是靈脈意外出事,因此濁氣外洩。我懷疑這些事情皆有關聯,許是魔修餘孽,師兄覺得呢?”

    “我——”

    安無雪猛地一滞。

    謝折風這話藏得着實夠深,他險些已經同前世那般和師弟探讨兩界大事了,師弟的話語中最後才悄悄藏了一句“師兄”。

    他瞬間冷汗涔涔。

    眼見謝折風已經變了目光,他倏地輕笑一聲。

    他藏于袖中的指尖緊緊掐着掌心,面上滿是笑意:“我不敢置喙此等大事。但仙尊剛才喊我什麽?仙尊總是對着我喊‘師兄’……”

    他稍稍湊上前,伸手,攀上謝折風的肩。

    謝折風似是僵了一下。

    安無雪今日穿着一身素色青衣,僅僅用木簪束發,連落月峰的普通弟子都比他這個住在霜海上的仙尊身邊人來的奢華。

    可他湊在眼前,不論身着怎樣的素衣,總是比天光還要奪目。

    那雙桃花眼稍稍一彎,黑瞳潤着笑意,薄唇勾起,同上一世如出一轍。

    他低聲說:“我如今嘗過修為一日千裏的甜頭,仙尊若是當真想把我當成那位首座同我雙修,我願意一試……”

    他嗓音一頓,稍停片刻,輕輕地喊出了那聲久違的稱呼:“……師弟。”

    謝折風出神了片刻。

    倏地,這人猛地起身,仙者靈力不自覺散開,震開安無雪。

    安無雪往後踉跄了一步,擡眸望去,瞧見出寒仙尊神色慌亂了一瞬。

    周遭蕩起一陣涼風,再眨眼時,院中只餘下他一人。

    謝折風就這麽走了。

    爐火還在燒着,茶水沸騰,桌上的仙果冰糕仍然齊整地擺放在那。

    安無雪站在原地,聽着茶水沸騰的聲音,怔了半晌,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冰糕也好,那一聲“師兄”也罷,都是不确定之下的悄悄試探。

    既如此,他幹脆順着謝折風的懷疑,做出想以雙修沖擊渡劫期,願意當一個替身的姿态來。

    他知曉謝折風不喜如此。

    這不是上一世的他可能做出的舉動,謝折風這般離去,多半是覺得這不是記憶中那個性子溫潤、高潔溫謹的師兄。

    應當是暫時讓他混過去了。

    只是此法着實傷敵傷己,他自己也差點被勾回千年前和師弟相處之時,直至此刻都覺着喘不過氣來。

    剛才他險些順着那聲“師兄”應答。

    若是當真應了……

    當真應了會如何呢?他似乎也想不到。

    他最開始是不想再死在謝折風手中,可他如今已經知道,謝折風不會殺他了,但他還是不想暴露。

    他緩步走回石桌旁,坐了下來。

    謝折風走了,他才拿起冰糕,一口一口地啃着。

    味道很熟悉。

    ……是謝折風親手做的。

    他突然不想吃了。

    他剛放下,雲皖回來了。

    “仙尊走了?”

    “……嗯。”

    “宿公子,你和仙尊……?”她支支吾吾的,“我、我是不是不該問……”

    他笑道:“沒什麽,你一向有分寸,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就行。”

    “是……”

    他不說話了。

    方才那一聲“師弟”實在是耗費了他太多心力,他如今都還惶惶出神,心有餘悸。

    雲皖見他狀态不對,幹脆在一旁說起了這兩日落月峰的瑣事,陪他談心。

    “……就是那日來拜訪宿公子的宋仙師,我聽落月峰的弟子說,他将照水劍陣的往事以入夢的方式告知了所有照水生靈,第二日,仙尊便順着此事,又将一些這麽多年來收集的那位首座的事情刻成玉簡,傳給了萬宗。

    “聽說照水城這幾日格外冷清,沒人想到千年來傳頌的故事根本和真相不一樣。還有人去照水劍下跪拜,因為那位首座已經死了千年,屍骨無存,連個祭拜之處都沒有。唉,我也是照水城附近長大的,我也沒想到……

    “不論他是何名聲,他确實從來沒有愧對照水城生靈。

    “宿公子,你說,樓城主祭劍一事既然有着那麽大的隐情,那位首座難道真的如傳聞中那般罪行累累嗎?不論如何,四海萬劍陣是他一力促成的……”

    安無雪吃完了仙果,唯獨繞過那盤謝折風親手做的冰糕。

    他嘴裏還含着東西,含糊道:“也許吧。”

    雲皖又說:“還有宋仙師的師父,就是那位也來拜訪了好幾次的秦長老!我剛才湊了個熱鬧,看守霜海附近的弟子和我說,秦長老現在就在蒼古塔前,非要進去不可,守塔的弟子都快撐不住了,也不知道秦長老到底要幹什麽……”

    安無雪無奈:“他還在鬧?”

    “……鬧?”雲皖隐約覺得這個字眼有些奇怪。

    宿公子的話似乎不是在說修真界第一大宗數一數二的長老高手,仿佛在說什麽鬧心的同輩同門。

    安無雪已經起身往外走去。

    “宿公子要去哪?”

    “蒼古塔。”

    “什麽?”

    安無雪已經走了。

    他修為恢複到大成期巅峰,雖然本命劍春華還在謝折風手中,但是随便用普通的靈劍禦劍而行也不難。

    落月峰千年來格局毫無變化,他循着記憶,很快到了蒼古塔下。

    蒼古塔一如千年前。

    他曾在塔頂受刑百日,只是這麽從外側看去,便覺得遍體生寒。

    “讓開!”

    前方傳來秦微不悅的聲音。

    他舉目望去,瞧見足足十幾個守塔弟子攔在門前,玄方也抱劍不動,隔着秦微和蒼古塔的入口。

    只聽玄方說:“秦長老,塔內皆是窮兇極惡的仙修和修濁入魔的魔修,自蒼古塔建成以來,從來沒有無緣無故讓門中渡劫修士進去的道理。”

    秦微“切”了一聲:“兩百年前謝出寒進去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攔?”

    玄方:“……”

    一衆弟子:“……”

    他們攔得住嗎?

    而且蒼古塔的冰寒又侵擾不了長生仙的仙體,出寒仙尊就是進去打坐修煉都如魚得水,有什麽好攔的。

    玄方:“蒼古塔頂層九死一生,長老……”

    秦微不理他,指尖一動,勾出本命劍,正待出手。

    玄方面色一凜。

    安無雪喊道:“玄峰主,秦長老。”

    玄方和秦微同時轉過頭來。

    玄方愣了一下,秦微更是轉瞬間奪步至他面前。

    “阿——”

    安無雪皺眉。

    “宿公子,”秦微改口,“你……你怎麽來了?”

    他似是有些心虛,眼神飄忽,低聲說:“是誰讓你來勸我嗎?是不忘?我想進蒼古塔,只是……”

    他神色凄涼,聲勢愈弱:“只是想看看,封鎖靈力入內百日,是何等光景……”

    安無雪瞧了秦微一眼。

    他面上無悲無喜,心下無波無瀾。

    “你誤會了,”他說,“我不是來勸你的。”

    秦微一怔。

    他随手落了個隔音結界,這才說:“秦長老為何要進塔?”

    秦微趕忙道:“當年你入塔受刑百日,是我批的。我如今……”他垂眸,神色黯然,“也不知該做什麽,該問你什麽,只能試你試過的苦和痛,以作補償……”

    他笑了:“所以是因為我?”

    秦微拿不準他是何意,僵在那裏,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便接着問:“是為了補償我,還是為了讓你自己的良心得安?”

    秦微登時臉色煞白。

    安無雪笑容驀地消散,沉聲說:“秦長老想補償的那個人死在此地不遠處、落月山門前,他與你是生是死都再無幹系。你若要進塔,大可随意,但莫要打着補償已死之人的名義,實則只是讓自己心安。

    “我不是那位首座,擔不起這份歉意。”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