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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无路可逃
    我在校外租了一间出租屋,一室一厅一卫,一个人住还算宽敞,离学校也近。租金有点儿贵,不过就当买个安全感吧。像我这样离群索居的人,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了。

    闲话少说,我得先看看我的新居所。最先把我目光吸引过去的是阳台:阳台和客厅是连着的,中间隔着折叠门。阳台上用三脚架架着一台摄像机,我想那应该是上一任租客忘记搬走的吧。

    我自然不会有把这台摄像机占为己有的念头,但我对它所拍摄的内容还是很好奇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吧。我就这样说服自己,打开了摄像机。

    第一个视频拍的是猫:那只猫坐在电视柜上,舔着自己的爪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看来前租客是个爱猫的人,没事的时候就躲在阳台,偷拍自然状态下的猫。过了片刻,视频里的猫挪动了位置。奇怪的是,镜头并没有跟随着猫移动位置。镜头在轻微颤动着,这说明是有人在摄像机前的。那么,他拍的就不是猫了,只是那只猫无意中闯到了镜头里。他在拍什么呢?

    这时,一只手从视频里钻出来,拉开了电视柜下的箱子,看来是要拿什么东西。

    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我租房的时候,房东和我强调过他的房屋只租给单人居住,也绝不允许租客带朋友进楼进屋。那么前租客在拍视频之时,屋子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手是谁的?

    突然,视频里的猫弓起了身子,一身毛都梦了起来,同时叫了一声。可惜的是,由于镜头的原因,并不能看见它在对着哪个方向嚎叫。

    我拍了拍胸口,关掉了这个诡异的视频,然后在视频列表里翻来翻去,最终把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视频的简缩图上。

    我带着剧烈的心跳打开了这个视频。在它要显露出画面的一刹那,我有一种感觉:这个视频带给我的冲击力会是刚才那个的十倍。

    视频一开始,一个人推开门走进了客厅。我一看那个人的相貌,就骇然得说不出话来了——天啊,那是我!准确地说,是十分钟前的我。我看着视频中的自己把行李包扔进卧室,然后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休息。大概几分钟后,视频中的我起身,向阳台上走来。

    紧接着,镜头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这说明就在刚才,当我看见阳台上的摄像机,并向阳台走来时,摄像机前还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的。

    我错了,在我看到前面那个诡异的视频时,我不该问那只手是谁的,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了,那是前任租客的手。我应该问的是,摄像机前的“人”是谁?

    日记

    我立马退出了阳台。我说过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而阳台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无疑对我的安全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我退到客厅尽头,背后就是通向楼道的门。我依靠着厚实的门,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把我吓得几乎跳起来。

    我警惕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穿着牛仔衣裤,剪着短发。

    他抢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许其淮。”说完,他的目光就往屋子里瞟来。我能感觉到,他看的是阳台的方向。

    许其淮,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哦,我想起来了,在房东递过来的登记簿上,我看见过这个名字,他是这间房屋的上一任租客。

    我说:“你不是许其淮,我住进来才小半刻,只是简单地移动了一些家具的位置,可是我看你的眼神,仿佛对这间屋子很陌生。”

    门外人笑道:“你这家具摆放的位置确实比我要合理许多,我只是在欣赏罢了。”

    我的声音变得更冷了:“那你就更不是许其淮了。我刚搬进来,根本没时间移什么家具,连行李包都只是扔在了卧室,没来得及打开。”

    门外人的脸色变了,喊道:“我不是来害你的,记住,千万别去碰……!

    我讨厌欺骗,于是,他的声音被愤怒的关门声淹没了。千万别去碰什么?那台摄像机吧,我已经碰了,那又如何呢?

    陌生人的欺骗并不会让我太介意,就当是遇见了一个疯子。我不想理会那台诡异的摄像机,强迫自己休息一会儿,可实在睡不着,于是起身去捣鼓电视机。想到自己又没爱看的频道,又把电视给关了,顺手打开了电视机下的箱子。

    木柜里放着一本孤零零的日记,猩红的外皮上写着“许其淮”三个字。

    这是许其淮的日记本,我把它拿出来捧在手里,也没多想就打开看起来,并念出了声:“我喜欢这儿,它不算大,但很精致,阳光能把它照得很通透。嗯,我得开始打扫了,喜欢一个地方,就连打扫也能变成一件幸福的事情。角落有些蜘蛛网,没关系,扫帚在手,只需要弯弯腰就能解决它们。打扫完,我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总感觉那扇简单的门不太可靠。于是,我打开柜子躲了进去,这下安全多了。”

    我走进卧室,去看那个大衣柜。我也曾幻想过躲在一个小空间里,只凿开一条小口子供自己观察外面的种

    种,而外面的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于是,在这个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衣柜的门。我把衣服挤向两边,弓着身子坐了进去,再把门关上。顿时,眼前漆黑一片。

    突然,我觉得日记本里记载的内容很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是从那句“只需要弯弯腰就能解决它们”起,就开始弥漫在我心头了。

    我记得房东曾说过,他会隔三差五来给房屋做一些简单的地面清扫。那么,地面是不会存在蜘蛛网的,毕竟蜘蛛网的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如果地面没有蜘蛛网,那么哪儿会有呢?

    天花板。

    想通这一层后,我浑身仿佛通了电,不由地抽搐起来。我想着一个“人”在天花板上行走,然后弯下腰清除了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

    这个署着许其淮名字的日记本,里面的日记根本就不是他写的。

    而我,居然追随着一个日记本的脚步,躲进了这个黑黢黢的衣柜里。

    迷宫

    我是绝对孤独的那么一个人,造成这样的局面是我的咎由自取。我自卑、寡言,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所以说,我没有朋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我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懂得圆滑处世,那么就不会孤独地搬进这间房屋,更不会躲在一个大柜子

    里。

    好了,自怨自艾又不能解决问题,还是先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我想,那个伪装成许其淮的人让我千万不能碰的东西,并不是摄像机,而是箱子里的日记本。他的提醒是善意的,不过我没有听他的,于是一脚踏进了这个致命的游戏里。

    几分钟前,我开箱子拿日记本的动作,让我觉得很熟悉。哦对了,那个视频中,就拍到了许其淮拉开箱子的手。我恍然觉得,那个视频是提前为我拍好的。当然,还有另一种解释:我和许其淮都是这个房屋的租客,我们都陷入到了一座危机四伏的迷宫里。迷宫里的路四通八达,却只有一条路能让我们活下来,而打开箱子拿起日记本就是在迷宫里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那么许其淮呢,他活着离开这间房屋了吗?这个问题让我很恐慌,许其淮的结局很可能就是我的结局。衣柜里塞满了衣服,不是我的,可能也不是许其淮的,所以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突然,一只僵硬的手“啪”地一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虽然我看不见,但那几根粗硬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时,就已经告诉我落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用浑身的力气撞开衣柜,跌坐在了卧室里。一具用大衣包好的尸体直挺挺地从衣柜里栽了出来,大衣散了开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尸体那张青灰色的脸,我在房东的租客登记簿上见过,那是一张笑容灿烂的照片,下面写着“许其淮”三个字。

    许其淮死了,他在迷宫中走进了死亡通道。

    我冲向客厅,想要夺门而逃。我的手已经握在门锁的把手上了,可是我没去转动它。我想,如果迷宫的出口这么好找,许其淮就不会死了。

    我再回到卧室,忍着恶臭,带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恐怖,掀开了大衣,检查着许其淮的尸体。尸体的额头上有一个凹痕,看那形状,很像是门锁把手造成的。我想,也许许其淮在慌乱时,试图打开门逃跑,然后被制住了,有什么东西按住他的脑袋不断地朝钢制的把手上撞去。

    我往下看去,见尸体的胸腹位置密密麻麻地插着玻璃碎片。先前我注意到阳台的窗户缺了一块玻璃,周围的玻璃也是裂如蛛网。

    不能开门,也不能跳窗,许其淮用生命的代价证明了这两条路都是死路,而这间房屋的出口只有门和窗。

    我绝望地坐在了地板上,脑海里轰鸣作响。不对,迷宫一定是有出口的。

    设局

    我重重地拍打着胸口,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我完全没法冷静下来,唯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大脑保持运作,思考对策。

    对了,那台摄像机一定拍了很多许其淮的视频,那些视频能让我躲开危险的雷区。

    我看向阳台,却发现那台摄像机不见了,再看向卧室,没想到摄像机已经架在了卧室的角落。大概是我躲在漆黑的衣柜里时,那个看不见的它把摄像机搬了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视频拍的是卧室的衣柜:衣柜门打开了,有一个人从柜子里跌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具被大衣包裹着的尸体也栽了出来。那个跌出来的人是许其淮,至于那具尸体,我想是上上任的租客吧。

    视频中,看着那具尸首的许其淮,吓得五官都扭曲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恐惧。他完全想不到,在不久之后,他也被大衣裹着塞进了衣柜里。而我呢,会不会也变成一具尸体,然后新的租客站在我的尸首旁,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一种轮回,不,我要打破它的轮回链。我不想成为迷宫中硬邦邦的砖瓦,我得出去!

    我不去开门,也不去跳窗,因为我知道那都是死路一条。我得想个办法,让它自愿打开房门。那要怎么样才能办到呢?我的脑子仿佛卡住了,艰难地运转着。

    都说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是时刻变幻着的,它喜欢玩儿,我就陪着它玩儿。只是这一次,我要拿到猎人的角色——我也给它设下一个局,这个局唯一的出口就是它得打开房屋的门,用我的局来破它的迷宫。

    首先,我得找到它在哪儿。据说用摄像机能拍到人眼看不到的鬼,正好屋里有一台。

    我扛起摄像机在屋里来回穿梭着,拍阳台,拍天花板,拍衣柜,拍卫生间……我拍了所有的地方,却仍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我站在门前,沮丧地放下了摄像机。我离找到它只有一步之遥,离出去也只有一步之遥。有时候,一步比天涯还要远。

    幸好,关键时刻,我没有让自己失望。我找不到它,是因为陷入了视野的盲区。我一直在以人的思维寻找它,比如觉得人害怕尸体,是绝对不会藏在和尸体有关的地方。不过它是鬼啊,它最喜欢的就是尸体了吧?

    它现在就藏在许其淮的尸体里。

    我设下的局很简单:我扛着许其淮的尸体走到阳台,然后把尸体从窗户的破洞里扔出去。它肯定不会跟随尸体摔下去的,那也没关系,它是鬼,它离不开尸体的,那是它的床。所以接下来,它会打开房门去楼下捡许其淮的尸体了吧?

    我笑得更大声了,它一定觉得我彻底疯了。我很得意,得意得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放在了门锁的把手上,更没注意到自己扭动了把手。

    门开了,楼道间阳光明媚。

    那是死亡的光。

    一缕轻微的气息打在了我的后脖颈上,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错误

    睁开眼睛,我看到一扇很大的门,门外的阳光耀眼。

    我以为自己死了,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发现这扇门很眼熟。早些时候,我从这扇大门走进来,走向房东的房间,租下了那间可怕的房间。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便把目光投了过去,是那个伪装成许其淮的人。

    我问:“你救了我?”

    “我路过时,看你被什么东西掐得失去知觉了,就把你从那间屋子里强拖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我很惊讶,以至于忘了道谢。我向大门走去,我的一只脚已经踩在门外的阳光中了。我还是回头看了看他,又问道:“你怎么不走?”

    “我还在迷宫中,找不到出口,这扇门不是我的出口。”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该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吗?我焦躁地搓着手,又把手放进了衣兜里。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我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那个猩红色的日记本,晦气的东西。

    “困住你的局是什么?”为了消除尴尬,我这样问道。

    他反问:“你说,会不会有人把同样的恐惧经历第二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把日记本举了起来,问:“迷宫里的东西,我想还回去,你能陪我去一趟吗?”

    他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这间房屋,我只想把日记本扔进电视柜下的木箱子里就跑。但是,当我打开箱子时,那个答应陪

    着我的人疯了般跑了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突然明白困住他的局是什么了。

    当时我问他,他却反过来问我会不会有人把同样的恐惧去经历第二遍。原来,他的目的是要把一个从迷宫中走出来的人,再次送进去,把那种绝望再经历一遍。谁会傻到再次走进迷宫呢?所以他一直被困在局里。而现在,他大概已经走出那扇大门了吧?!

    我很愤怒。愤怒是懦夫的表现,没错,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消火,冷静,再次进入迷宫又怎么样,我不是还有一条妙计没有施展吗?

    对,我现在就去杠许其淮的尸体,从阳台上的窗口扔下去。

    我没动,就像一尊雕像般凝固在了原地,因为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

    是啊,那个鬼离不开尸体,尸体就是它的生存之床。如果我把许其淮的尸体扔下去,屋子里就没有尸体了。那又会怎么样呢?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啊,而人能变成尸体。

    那个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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