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的身体就像他自诩的那样,躺了一天就退烧了。
虽然行政套房的床又大又舒服,但是他还是翻来覆去地躺不住,开始想念片场那又凉又硬的雪地了。
毕竟他不是非常准确地记得剧组出事故是在什么具体的时间,他怕自己多耽误一会,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中午的时候,恰巧老钱给他发来消息,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还要不要继续请病假,群头在问今晚的戏份能不能去拍。
虞棠看到这条消息,一个仰卧起坐就从床上坐起来,迅速回消息:
【yt:能。】
他起身穿衣服,一面穿一面还在心里感叹,自己身体真是好,不愧是当初在各大剧组片场跑龙套摸爬滚打过来的,刚刚那么仰卧起坐一下居然头不晕眼不花,完全不像头一天烧晕过去的人。
收拾好后,虞棠一面出房间,一面给陆路发消息让退掉这间套房。
陆路或许恰好在看手机,回复得很快。
【陆路:不用退,厉董已经定好一个月的,你只要在这边剧组就住在这里就好了。】
虞棠看着这条消息,微微一愣。
厉深怎么好端端地对自己这么好?
难道……
虞棠不敢往下想,就像昨天婉拒了厉深的微信好友位一样,他不能让自己跟厉深之间有更深的牵扯。
虽然……
不愧是霸总,做的每一件事都太玛丽苏了,苏到即使他都明知这些行为只不过是玛丽苏主角攻的必备行为模版,还是依然会稍微心动一下。
但是也只是稍微而已,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虞棠如是想到,还是坚持到前台去要求退掉房间。毕竟他现在还是辰海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助理,出于为公司居安思危降本增效的考虑,还是应该尽量缩减一下不必要的开支。
结果——
前台:“不好意思先生,必须由厉董本人退定才可以。”
虞棠:“我是他助理。”
前台:“我看一下……这间套房是厉董个人名义定的,必须由厉董本人退订才可以,秘书处员工也是不可以的。或者您是厉董的家属吗?我这边打电话向厉董确认后就……”
虞棠:“……停!我不退了。”
虞棠放弃了退订,转身走了。
什么家属,他可不想当厉深的家属!他没有在床上受虐的倾向!
他知道就算非要找陆路坚持退房,以一个霸总的常规操作,一定会说房间就留在那里,自己住不住随意。
懒得替一个霸总省这份钱了。
虞棠按照老钱发来的定位去了新的取景棚,这次不演尸体了,改演侍卫,这让他有些不愉快,因为站着毕竟比躺着累多了。
还好今天的戏份结束得快,晚上九点他就收工可以回去了。
今晚往返于片场和酒店之间的班车停了两班,所以一小时才有一班车,虞棠紧赶慢赶,还是差了半分钟赶上上一趟车。
这意味着他还要在寒风里等一小时。
心情更加不美好了。
原本他板板正正地站了好几个小时就已经腰酸背痛,现在在路边瑟瑟发抖,他突然就想念起了行政套房柔软又温暖的大床,真希望自己现在就能立马陷进去好好睡一觉。
唉,只可惜是厉深定的。
如果厉深不是这本变态暴力海棠文里的主角攻还多好?或许自己就可以放心睡在那张标志着幸福的大床上进入梦乡。
而现在他不敢,他怕自己睡着睡着出什么事——后面出什么事。
“滴滴——”
虞棠顺着声音转头,见老钱骑着辆小三轮过来:“回酒店啊?上车!”
虞棠沉默,看向这辆残破不堪的小三轮。
甚至不是电动的。
三轮车后面虽然有个斗,但里面灰积了好厚,一看就不是能坐人的。
“这个看看着有点熟悉。”虞棠问,“剧组的?”
“对啊。”老钱说,“道具组拿来拉货的,现在不用了,我觉着骑着还挺得劲的,你要是不愿意坐我车,那边还有一辆呢,你骑那辆回去,不然等这大巴要等多久?”
虞棠呼出一口白白的寒气,心里很没出息地心动了。
虽然骑这个车有点不体面,但是比起在这里苦等,似乎还是赶紧骑回去更有性价比。
虞棠没再纠结,回头去片场找到了另外一辆三轮车,把车座上老厚的一层灰擦掉,骑上车悠悠地往酒店走。
夜风吹来,虞棠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挡住被冻透了的口鼻。
坦白说,这辆车骑起来不费劲,链条没锈透。
就是风这么直接吹过来,实在太冷了,他衣服本来就穿得不厚不薄,走路都只能勉强不冷得太厉害,更不用说现在骑车了,风简直像冰刀一样往脸上刮。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整条路都是下坡路,没那么累。
.
门童将车门打开,劳斯莱斯通体漆黑,奢光流转。
“最近A23那个项目还顺利吧?前期挺艰难的,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秃头男人满脸堆笑,对面前的年轻掌权人笑道,“辛苦了吧?要多注意身体。”
厉深抬眼望向秃头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还算顺利,多谢舅舅关心。”
秃头男人抬手想拍他的肩以示亲近,但又不敢太造次得罪这个面冷心冷的外甥,一只手抬抬放放最后还是只敢碰了碰他的小臂:“哎呀,应该的,你看你天天那么忙,想叫你吃顿家常便饭都那么困难。”
秃头男人顿了顿,舔了舔唇:“之前跟你提过的北郊那个地块……”
厉深眼中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就像早料到了他会说这句话一样:“应该不会有问题,这本来也是辰海今年打算推进的项目之一。”
秃头男人眼睛亮了,连连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样,过两周你回家来吃个便饭,外婆也想你了……”
厉深微微点头,垂眼掩去冷淡的情绪。
劳斯莱斯隐入夜幕之中。
厉深合上眼,后脑向后靠着柔软的颈枕,窗外映进来的路灯光线一明一灭,落在男人冷锐的侧脸轮廓上。
驾驶座的陆路在停车等红绿灯的空挡,飞快偏头看了一眼右后方的厉深。
厉深在闭目养神,薄唇一贯绷成一条冷淡的线。
从他淡而凉的神色上,陆路就猜到了刚刚张总拦下聊了什么。
又或者……也不是从厉深的神色上判断的,其实是连他这个秘书长都太了解围绕在厉深身边的人会说些什么了。
不论是厉深的合作伙伴,下属员工,还是最亲近的血亲,找他嘘寒问暖都不过是一个流程,话题最终的落脚点都会兜兜转转落在最近需要厉深帮忙或费心的事情上。
陆路轻轻叹气,忽然又觉得心虚,连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永远都觉得老板无比万能,永远都觉得有老板在自己这一辈子的房子车子票子都有着落了。
绿灯亮起,陆路缓慢转弯,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晃悠悠的人影……
“停车。”
厉深低沉的嗓音响起,陆路赶紧刹车。
车子在三轮车前面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厉深按下车窗,窗户缓缓垂落。
还没来得及开口。
车边的三轮车吭哧吭哧往前骑,越过去了。
厉深:“……往前开一点。”
陆路领命,往前开一点,再次超越三轮车几米,然后停下。
厉深:“虞……”
三轮车吭哧吭哧又骑过去了。
厉深:“……”
还是陆路身经百战察言观色,立马往前开了一小段,接着打了下方向盘,车身横过来,大灯明晃晃地穿透夜幕,挡在了三轮车前面。
正用心骑车的虞棠:“!!!”
什么情况!有人截停!!!
虞棠心惊不已,停下车。
陆路按下车窗,一脸无奈地问道:“你躲什么?”
虞棠:“?谁躲了?”
这不专心致志好好骑车呢吗,明明是你横过来截停.
陆路见他一脸迷茫又无辜,差点噎死。
……行,敢情就只是眼神不好看不见旁边有车停下了。
虞棠不明所以地望向车后窗,只见厉深神色冷漠无波,抬眼望向自己。
视线相碰。
虞棠怔了怔:“厉董?”
厉深看着他,只见路灯下三轮车上的人身形清瘦,在这寒冬夜晚骑车骑得耳朵和鼻头都通红,一脸懵的表情就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小动物,浑身动都不敢动了。
厉深默了默:“回酒店?”
虞棠点了一下头。
厉深淡声:“那跟我一起。”
一起走?
虞棠本就被风吹得有点脑子糊涂了,懵了半晌,看了看自己的车后面,见这辆车比老钱骑的那辆还脏,里面还有不少道具组丢下不用的道具。
“倒也不是不愿意,主要是……”虞棠不好意思道,“我这是剧组拉货的,太脏了,怎么能让您坐。”
厉深:“……”
虞棠皱眉思考了一下,喃喃道:“要不垫个坐垫?”